“不错,你也算是狗戴帽子——装人了!”

    孙建平觉得,对王金刚这种货色,和他多说一句都是对自己人格和智慧的侮辱。

    “你啥意思你,我咋就狗……领导你给我评评理,这孙子张口就骂人!”

    “你给我消停的!”见王玉竹瞟了王金刚一眼,陈主任立刻察言观色,恶狠狠怒骂一句,吓得王大工人一哆嗦,闭了嘴杵在一边,不敢再开口。

    “那个,大侄女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宣传科的王同志,能写会画,你看这是他写的字。”陈主任收了王金刚的好处,自然就得替他美言几句,拿出一张纸,上边写着两排大字,王玉竹扫了一眼,“还行吧!”

    陈主任心中大喜,冲王金刚使了个眼色,王金刚一看机会来了,一把抓起颜料桶,踩上脚手架,但见他饱蘸颜料,刚写了一横,王玉竹脸色顿时沉下来,“下来下来,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净瞎捣乱……”

    “你手咋那么欠呢,谁让你上去显摆了!”陈主任怒不可遏,厉声呵斥,把王金刚吓得一哆嗦,慌忙跳下脚手架,低着头,像犯了错误一样跟在陈主任身后,不敢言语了。

    “什么人呢都是!”王玉竹余怒未消,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左顾右盼,忽然目光落在孙建平身上!

    听大姐说,他姥爷可是……

    “哥,要不你去试试?”

    “我?行吧!”

    孙建平也不推辞,他接过颜料桶,踩着脚手架爬上去,先把王金刚写出的那条弯弯曲曲像蚯蚓似的一横涂掉,然后深吸一口气,饱蘸颜料,刷刷刷笔走龙蛇,写下两排大字!

    为有牺牲多壮志!

    敢教日月换新天!

    王玉竹眯起眼,看着这位帅气的“小哥哥”如同刀砍斧劈一般在水泥墙上留下十四个标准的魏碑体大字,目光里满是闪烁的小星星!

    这字……

    写得简直……

    神了!

    远处大马路上摇摇晃晃走过一个老头,他袖着胳膊,眯起眼看着壁画上那两排遒劲有力的大字,冻得发红的老脸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

    好!

    好一手魏碑体!

    字迹刚劲有力,入木三分,没有十几年的苦功,断然无此成就!

    这孩子年岁不大啊,怎么会有这般书法造诣?

    老头又眯起眼欣赏了一会,这才往下按了按帽子,慢悠悠走开了。

    “漂亮,太漂亮了!”

    最激动的竟然是陈科长!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瞧瞧人家这两笔字!

    虽然他不懂书法,但最起码一双眼睛还是分得清美丑好赖的!

    “小同志真是谢谢你了,今天多亏有你,让我们这幅宣传画锦上添花!”

    陈科长握着刘卫东的手千恩万谢,虽然这幅画不是他完成的,但是我老陈一直在帮着领导女儿打配合嘛!

    如此在领导面前露脸的机会,一年也碰不到几次,还不牢牢把握住?

    他又歪着头看看那十四个字,满意点点头!

    真他娘的长脸!

    “大侄女冷了吧,快点屋暖和暖和,我吩咐后厨给你们弄了些吃的,甭客气都是自家人……”

    对于陈主任这种“慷公家之慨,谋私人之实”的行径,孙建平早就见怪不怪了,他跟着王玉竹混进小包房大吃大喝一顿后,陈主任又悄悄递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口袋,里面装满了食堂的“特产”,希冀他能在“大侄女”面前给自己美言几句。() ()

    “哥你们这就回去了,不再待会了?”

    两人吃饱喝足,回到招待所门口,王玉竹把一个崭新的烟袋递给孙建平,问道。

    “快十二点了,再不走到家就得摸黑了……”孙建平看看太阳,把烟袋别在腰间,“别忘了让你姐给我写信。”

    “知道啦!你都说了好几遍了!”王玉竹冲他噗嗤一笑,“哥我还是要说一句,你人长得好看,字也写得漂亮!”

    “哈哈!”

    孙建平想起自己在一重厂门口留下的“墨宝”,心里也有些飘飘然!

    为有牺牲多壮志!

    敢叫日月换新天!

    搞农业,让乡亲们过上好日子,可不就得有这个气魄!

    他抱着陈主任给的鼓囊囊一包东西上了楼,推开门一看,张子义和张富才父子俩正蹲在地上,屈起手指头敲着暖气片,寻思着能不能把这玩意拆下来带回去。

    住一宿三毛五!

    贵得要死!

    “叔,富才,你们吃了没?”孙建平把陈主任给的一包东西放在床上,扯着袋底倒出来,张子义凑上前一看,好家伙!

    酱牛肉!

    烧鸡!

    大肘子!

    猪头肉!

    不愧是管后勤的,送的全是昂贵的熟食!用牛皮纸包着,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张富才两眼直勾勾盯着大烧鸡,手不由自主的伸过去,孙建平扯过一条鸡腿递给他,张富才看看老爹,见张子义点了下头,这才接过,大口大口撕扯起来。

    “叔快趁热吃吧!”孙建平把烧鸡推给他,张子义也不客气,接过来啃了一口,“建平你从哪整来这么多熟食?”

    “我这不是帮人家刷墙写标语嘛,人家送的。”孙建平觉得自己这么说也未必错。

    “爹,写标语真好,还能吃大鸡腿,我以后也跟着建平哥写标语!”张富才嘴里塞满了鸡肉,含混不清说道。

    “就你?笨得十个手指头不分家……”张子义啃着鸡脖子,虽然他见天上山打猎,但都得先可着老婆孩子们先吃,他哪有这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时候?

    孙建平笑笑,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看看马上到退房的时候了,他也抓起床单,把鞋面擦得锃亮。

    草!

    让你们收我两毛寄存费!

    “王八犊子,瞅瞅这这屋祸祸得皮儿片的,一个个缺德带冒烟的……”

    十二点,服务员上楼检查房间,一看床单被罩,全都沾了黑乎乎的淤泥,气得扯脖子一顿臭骂。

    张子义和孙建平早就赶着马车扬长而去!

    “爸你看这是啥!”

    张富才这孩子,显摆似的从棉大衣里抽出一个枕头,气得老张抬手就是一个大脖溜子!

    “完犊子玩意,你拿点值钱的玩意啊,整个破枕头干鸡毛……”

    “哈哈!”孙建平扭头看了看绣花枕头,笑了笑,抡起鞭子打了个响!

    “驾!”

    枣红马甩开四蹄,在轧出车辙的砂石路上一路飞奔,马铃铛哗啦作响,如同一首欢快的乐曲,回荡在茫茫雪海中。

    前方就是杜尔基公社了,孙建平勒住缰绳,跳下马车,冲张子义一笑,“张叔,你不是忘了点啥东西?”

    “我忘了啥?”张子义猛地一拍大腿,千算万算,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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