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导你看,全在这了,周建设这小子嘴真硬,死活不肯交代赃款下落,最后还是孙所长有办法,做通了他的思想工作,他才乖乖交出藏匿的现金,我们要给广大派出所工作人员送一面锦旗,好好表扬他们一下啊!”

    郎主任满脸笑容,似乎这些嘎嘎新的票子,真就是从周建设家的耗子洞里挖出来的“赃款”一样。

    “那太好了!确实应该给他们送一面锦旗!帮了我们多大的忙啊……”

    蒋明奇也不点破,而是配合他把这出戏演下去,拿起一摞看了看,扔回桌子上,“能够追回这笔巨款,避免了咱们供销社的损失,老郎你当居首功!”

    “都是领导教导有方……”

    郎主任脸上在笑,心里在滴血!

    老子这么多年的积蓄……

    全没了!

    他吗的!

    “老曹你进来!”

    半个小时后,曹叔怀里鼓囊囊的,小老头叼着烟袋,乐得后槽牙都露出来,招呼张子义快点给他去趟信用社!

    这么多钱,他可不敢留在家里!

    “建平,说实话,咱们爷们也是有缘,这几天相处下来,我还真有些不太想走了。”

    此间事了,蒋明奇让郎主任给他开了一封介绍信,揣进口袋里,孙建平早就套好马车等在门口了。

    马车的胶皮轮子骨碌碌转动起来,沿着通往纳河农场火车站的方向迤逦而去。

    蒋明奇盘腿坐在马车上,望着已经逐渐成熟的庄稼,和孙建平絮絮叨叨说着话,这几天的经历就像一场梦一样,现在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鹤城那边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他处理呢!

    “叔我也不想让你走!”孙建平说的是真心话。

    短短几天时间,这老爷子传授了他不少做人做事的道理,让他受益匪浅。

    当以师事之!

    “哈哈傻孩子,千里搭长棚,哪有不散的宴席,等你以后去鹤城,别忘了去我家找我,咱爷俩再把酒言欢,聊上它三天三宿!”

    “那就这么说定了!”

    乌龙马扭头看看蒋明奇,忽然觉得这个小老头也是蛮可爱的!

    站在月台上,蒋明奇极目远眺,但见纳河农场的稻田一直连到天边,千顷稻浪随风飘香,微微叹了口气,“建平,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塌下心来,好好帮着乡亲们把生产搞好,把日子过好,不要像某些知青那样每天浑浑噩噩……”

    “叔我都记在心里了。”

    火车哼哧哼哧出站了,孙建平提着老曹他们给准备的山货,帮他送到座位上,看着两鬓已经斑白,神色倦怠的蒋明奇,孙建平没来由心里一酸。

    几天相处下来,他已经在内心把这个博学多才的小老头当成了师父!

    如今分别在即……

    “叔你照顾好自己,到家了别忘了给我写封信,省得乡亲们惦记。”

    “好好好,你也要经常给我写信,汇报供销社和村子里的变化,等到们把供销社修好,我还要来检查,修得不好可是要返工的!”

    蒋明奇握着孙建平的手,依依惜别。

    火车汽笛响了,孙建平站在月台上,向远去的蒋明奇挥手致意。

    想想这几天经历的事情,真如做梦一般……

    他赶着马车,溜溜达达往回走,没想到刚出月台乌龙马就不干了,杵在原地,嘶嘶的叫。

    “咋了,钉子扎脚了?”

    孙建平只得跳下马车,乌龙马张张大嘴巴,嘶嘶叫了两声。

    罐头啊!

    孙建平简直要气疯了!

    兔崽子,还惦记着罐头呢!

    他只得掏出一罐罐头,给这家伙吃了喝了,乌龙马这才舒爽打了个响鼻!

    痛快!() ()

    来,上车,回家去喽!

    吃完罐头的乌龙马精神百倍,拉着马车一路小跑,刚到小桥边上,就看到砖窑那边人声鼎沸,老曹正领着乡亲们拖土坯,准备烧砖呢!

    “建平回来了,把蒋明奇送上火车了?”老曹擦擦手上的泥,问孙建平,孙建平点点头,“送上火车了,叔这是……”

    “烧砖啊,在还没秋收的时候烧上两窑砖,这不是么修供销社得用些砖,咱们自己有窑自己烧就完事了,要不还得花钱买。”

    老曹叼着烟袋,手上的活却没停下来,很快就脱好了一块土坯,用一把弓子刮掉多于的泥巴,小心翼翼提起模子,又抓起一把烂泥塞进去压平。

    “叔,问你个事……”孙建平压低声音,“蒋叔给了咱们多少维修费?”

    提及这事,老曹停下手里的活,嘿嘿一笑,“你猜呢?”

    “两千?”

    老曹笑着摇摇头,比划出四根手指,“老蒋这人吧,做事讲究,这是明摆着让咱们爷们赚这票钱,你可别跟外人说啊,要不借钱的又乌泱乌泱的了!”

    “我知道,我又不傻!”孙建平撸起袖子,也帮着忙活起来。

    这一干就是一天,等到月上柳梢头的时候才停下来,孙建平直起身,揉揉酸疼的腰,目光望向于圩子方向,“叔,那边地里咋还亮着灯呢?”

    “他们这不是改种萝卜白菜了么,这是大半夜劈白菜叶呢!”

    老曹凑到河边洗了手,叼着烟袋,靠在桥边看看于圩子那片被洪水冲垮的山坡地上来回晃动的灯光,脸抽抽了一下,“上头说是派调查组下来调查,来可是来了,连个屁都没查出来,转悠一圈就没影了。”

    “就是走个过场呗?”

    “现在不都这样?一个个的,哪有正经给咱老百姓办事的?”老曹抱怨两句,远处走来一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准女婿罗世红。

    “爸,弟,闲着呢!”

    他递给老曹一个包袱,老曹接过来,感觉挺沉,“这孩子,又往家里拿东西!有钱你攒点将来过日子还得用呢!”

    他倒是没有把东西包袱还给罗世红的觉悟。

    “就是厂子发的点东西,不值啥钱,拿来给您老尝尝,我妈呢?”

    “回纪家油坊了,这不是眼瞅着收山货了,人家供销社把她们那个点定成了山货收购点,你妈怕她们忙活不开,就回去帮着忙活了。”

    “她们?”

    “你这几天没来不知道,你张叔家大儿媳妇这不也让供销社招去了……对了你这几天干啥去了,咋不见你人影?”

    老曹从包袱里拿出一袋小麻花,扯开包装袋,给孙建平抓了一把,问道。

    “厂子里把我叫回去,处理点人员调配的事情,爸你知道么,好像是咱们要和小鬼子和好了,现在上头正挨家挨户调查谁家有当年留下的小鬼子……啊呸呸,遗孤,要动员他们回东瀛去……”

    “还有这事?”

    老曹眼珠子瞪得溜圆!

    那老张媳妇,还有老陈媳妇,不都得……

    “我们厂子也有不少,得十七八个吧,上头的意思是为了两国友好,希望他们能回去,有几个死活不肯走,我也犯难呢!”

    身为建设厂劳资科科长,罗世红的确很头大!

    上头的政策向来都是这样,名义上是动员、鼓励,实际上就是变相的命令!

    必须得执行!

    可是人家不走,你能咋办?

    扯着腿扔进太平洋里?

    开玩笑!

    “吃饭没,走,回家里垫补一口,瞅你这一天天造得……戗毛扎刺,胡子也不刮刮,又瘦了一圈……”

    老丈人心疼女婿,帮他拍拍身上的灰尘,爷仨顶着满天星光,进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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