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来得十分突然,萧懿龄身边只有顾定安、卫渊和陆酒,三人迅速反应,将萧懿龄围在中间,保护她的安全。然而终是耐不住对方人数众多,没能支撑多久,四人便被冲散开来。

    顾定安见相差悬殊,命卫渊和陆酒两个缠挡住一部分敌人,自己则带着萧懿龄,伺机冲出包围,回城求援。

    然而,对方好像知道他的意图,宾州城的方向被人围得死死的,萨辛则是在后方,用箭不时骚扰顾定安,令他无法专心对抗面前的十余个黑衣人。

    顾定安无法,只好将萧懿龄带到自己马背上,向鸡湖岭的密林奔驰而去。

    萨辛是狊乌特人,他带来的这些黑衣人都是使弯刀和弓箭的,他们的刀法路数并不固定,而是带有一股草原人特有的狠劲儿,刀刀直奔要害,这很明显是狊乌特士兵的特征。顾定安入京前,也曾与狊乌特人打过近十年的交道,自然认得出自己的对手。

    同时,他也很了解狊乌特人的弱点。

    狊乌特人善马战,但若是在山林之中,他们便不占优势了。所以,顾定安打算将他们往鸡湖岭的密林中领,在山势起伏复杂、树林灌木密布的鸡湖岭中,他们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

    萧懿龄安静地坐在顾定安怀中,双手无意识地握紧身前的缰绳,顾定安能感觉到她娇柔的身躯,和随着风扑面而来的馨香,心中却升不起一丝旖旎。

    他一边躲避着身后的追兵,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地形。突然,一支箭从侧前方以一个极刁钻的角度射来,直奔萧懿龄的胸膛,顾定安来不及闪躲,只能急拉缰绳调转方向,一只手臂下意识地抬起,半边身子挡在了萧懿龄前面。

    那支箭则贯穿顾定安的左肩而过,直直钉在了身后的树干上。伤口处瞬间血流如注,很快便染红了顾定安自己,和萧懿龄的衣衫。

    隐骓继续狂奔,却发现前方已是穷途末路,只有一片断崖。

    那些狊乌特士兵虽然被隐骓这匹神骏甩开了距离,但追上来也不过时一时半刻的事。

    萧懿龄往崖下一看,却发现下面是一片静静的湖水。原来他们已经跑到了鸡湖岭深处,因形似一只雄鸡而得名的鸡湖。

    要跳下去吗?

    萧懿龄与顾定安对视,在对方眼中均看到了相同的疑问。

    但是很显然,他们并没有别的选择。跳下去固然是生死未卜,但往后退却是必死无疑。

    二人下了马,有灵性的马儿却不愿抛弃主人而去,直到顾定安用力拍了拍它的后股,隐骓才哒哒地走入山林,消失不见。顾定安捡起一旁的藤蔓,将萧懿龄与自己绑在一起,以防在下坠时失散。做完这一切,趁着狊乌特人还没有追上来,二人心一横,便要往下跳。

    然而就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萧懿龄却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

    她拉住顾定安,指着崖下一处藤蔓密布的山壁,惊喜道:“你看!那里是不是一个山洞?”

    顾定安趴在崖边探出身去,定睛一看,只见那山壁上确有一处凹进去的地方,似乎勉强可以容纳两个人,而且被藤蔓遮挡不易察觉,简直是个完美的藏身之处。

    顾定安来不及细想,一手抱住萧懿龄的腰身,一手拉住崖边垂下的藤蔓,纵身一跃。

    双脚蹬住崖壁,借助藤蔓的韧劲和惯性,划出一道弧度,随后借力侧身一滚,刚好藏进了那处勉强可称之为山洞的凹陷处。

    方才那一滚,正好压到顾定安左肩的伤处,血瞬间流得更快,顾定安闭着眼,咬牙忍着疼痛,不让自己发出声来。萧懿龄则是倾身过去,将洞口的藤蔓重新整理好,遮盖严实,以免露出痕迹。做完这一切,她才看向顾定安的伤口。

    伤处流出的血液是鲜红色的,可见那支箭并没有涂毒,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萧懿龄轻呼一口气,刚要询问顾定安身上可有带伤药,便听见上方不远处,传来黑衣人搜查的声音。

    “萨辛大人,没有。”

    “这边也没有。”

    “废物!明明看到他们从这条路上了山,怎么会没有!给我继续搜!”

    萨辛气急败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萧懿龄跟着鸿胪寺的官员学过几日,只能听懂个大概,却也不禁又拉着顾定安往山洞里面缩了缩。

    顾定安则是懂狊乌特语的,听觉也更敏锐,所以听到了更多信息。

    “你说,萨辛大人干嘛非跟那个女的过不去啊?他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你不要命了?别瞎猜!整个部落里谁不知道萨辛大人对茵支公主的忠心!他追杀那个女的,是为了给茵支公主报仇呢。”

    “不会吧……不过你还真别说,那女的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像是茵支公主会喜欢的类型。”

    “都说了让你别乱猜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听说是先前茵支公主在大景皇宫中吃了大亏,就是因为这个女的。萨辛大人知道后,就自请代替了上一位萨辛大人,来大景做密谍……你看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

    “你说,他们会不会跳到下面的湖里了?”

    “……再去那边搜搜吧。”

    二人的声音渐远,顾定安附在萧懿龄耳边,将他们的话一句一句翻译给她听。

    这山洞十分狭小,萧懿龄抱膝坐着,感受到他虚弱的气息呼出,轻轻抚在自己脸颊,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羞意。可听着他的话,便又想到了除夕夜那位骄纵恣意的红衣外族公主。

    她还记得她那双灰蓝色的,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

    拥有那样眼神的人,显然不可能是个愚笨的人。也许是在听闻皇帝对荣惠公主大加褒奖时,也许是在听闻荣惠公主借机与李家退婚时,想必她没用多久便能猜到,那件事的背后是自己这个荣惠公主在谋划。

    那么,她会恨上自己,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萧懿龄听着上方渐渐远去的声音,讨论着要去崖下的湖边搜查,于是不再关注他们,而是转头看向了顾定安肩上的伤。

    顾定安失血过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晕了过去。萧懿龄见状大惊失色。

    她记得顾定安身上总是会备着些伤药的,当下也顾不得男女有别,将手伸向他怀中,却在他怀里摸到了一张纸。拿出来打开一看,正是自己在魏县客栈那日,为了宁心静气,写下的那篇没默完的《思玄赋》。

    萧懿龄心中微愣,却无暇细想,又一一查看了他腰间蹀躞带,终于发现了一小包药粉,像是止血散,闻起来有甘草、三七的味道。

    虽然不能完全确定,可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萧懿龄小心翼翼地举起留幻,将他伤口附近的衣料隔开,洒上药粉,又从自己的白色中衣上撕下干净的布条,将伤口紧紧缠住,待包扎好最严重的这个伤口,她已是满头大汗。

    见他伤口渐渐不再流血,萧懿龄才有心情拿起了那张写着《思玄赋》的纸看起来。

    那日她刚刚写到一半,便被陆酒叫去见来接她的舅父,想必顾定安就是在那时候将这张纸悄悄收了起来。纸上墨迹未干,便被折起,是以显得有些斑驳,一直被收在怀中,纸上也不免多了些皱痕。

    萧懿龄想起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心中的别扭,和顾定安每每看到她时,欲言又止的眼神,不禁为自己的行为觉得有些好笑。

    不得不承认,不知不觉中,她的心其实早已认定了顾定安,所以她才会允许他一直留在自己身边,才会每天等他从金吾卫下值同他一起用膳,才会将濯园中离环涛馆最近的含晖堂划给他用,才会放任他一再地想自己靠近。

    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帝,都曾旁敲侧击地问过自己关于婚事的打算,她的脑海中也曾划过顾定安的身影,可另一个声音总是告诉她:“不可以!你忘了赵季匀那件事的教训吗?你还想再失去一个朋友吗?”

    所以,她退缩了。

    可是,顾定安为什么不可以呢?他又不是赵季匀,他看自己的神情,他为自己做的事,明显是和赵季匀不一样的。那盏象征陪伴的风铃还挂在环涛馆的檐下,他是不会离开自己的。

    萧懿龄决定,再相信一次。

    ·

    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就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坐在洞口,手里举着什么。

    顾定安心中一惊,生怕她坐不稳掉下去,忙拉住她靠内的一侧手臂。一伸手才发现,自己肩上的伤口已经被妥善包扎起来。而萧懿龄回过头,便看到他看着自己的伤口,又呆又愣的样子。

    她解释道:“昨日你晕了过去,我只好自己在你身上找到了止血散,帮你包了伤口。话说,那个是止血散没错吧?我闻到了三七的味道。”

    顾定安看着她慌乱中带着些担忧的模样,心下一松,靠在石壁上微笑起来,点头道:“嗯,对。”

    萧懿龄见他笑得莫名其妙,不自觉地低下头,看到手中用藤蔓叶子拢成的小碗,里面还有自己举了半天,才接到的露水。她将小碗递到顾定安唇边,道:“先喝点水吧。”

    顾定安昨夜便失血过多,自然口渴,但他知道,自己此时不能大量饮水,所以只微微抿了一口,润润唇,便示意萧懿龄放下,又问道:“你呢?你喝水了吗?”

    萧懿龄这才将叶子碗中余下的露水一饮而尽。

    顾定安见到这一幕,却觉得一股子热血从胸膛直冲上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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