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星说话基本不会夸大,但对于军火的了解与威力认知,华胥自认为还是太浅薄了。

    爆星的武器是什么她不清楚,她其实没有见到火光,只感觉到轰天彻地的气浪从星球内部冲破,瞬间就震裂了大地。

    失重感旋即传遍全身,游光金丝迅速缠绕织成庇护的网,密不透风地组合成无隙韧墙,被摧破的山峦树木胡乱飞舞,悉数被挡下隔绝。

    被震上高空后,景元几乎是立马反应过来,极力转身向她焦急伸手一扑:“龙女大人!抓住我!”

    但距离太过遥远,被冲上高空后谁也无法控制行动,两道指尖刹那擦过便被拉开距离,呼吸未过半便遥远得令人心惊。

    华胥试图以游光丝将景元拉到她身边,却抵不住消耗太大,金丝熠熠渐微消弭在半空之中,最终也没能追上骁卫的衣角。

    极力控制着脱力的手臂,她不甘呼喊:“景元!!”

    声音被气流吞噬得微弱,阻挡不了少年的远去。眼见相隔的距离越发遥不可及,华胥咬牙,试图驱使云吟术如往日般临空而立。

    大概是方才强行将活体星牵扯,逼迫其暴露心脏所在的消耗,让这具本就不是持明的身体遭受影响,素日随心而动的御水术,此刻竟然艰难得要命。

    流水在指尖勉强汇聚,亏空的微弱感旋即在经脉里细细哀哭,维持不过几秒,水花失控迸溅,数不清的细小水珠清晰倒映在错愕颤抖的瞳孔里。

    首次失控这股传承之力的华胥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双手:“……这不可能!”

    她试图再次操纵这股力量,剧烈疼痛却与抽剥殆尽的虚无感同时传遍全身,震得浑身血管都是断裂的痛感。

    霎时,天地息声,万物停定。

    少女忽地僵住了全身,仿佛被掏空灵魂冰冻在北境冰原下,呼吸与心跳一同停止,再无任何动静。意料中的滞空与失重感没有倾轧全身,耳边也没了声音。

    力量崩溃造成的痛感在这一刻消散,大脑全然空白。眼前飞逝的画面无声更迭,一幕也看不清,快得局限在呼吸与眨眼到来之间。

    它们模糊地散发着混沌杂乱的光影,拉长了仿佛有无数个世纪,这才慢悠悠地收束散去,清晰为或大或小的水珠。

    水影中收录着比万花筒都要繁美的星空与废墟,密密麻麻坠在眼前,像无数只缩聚了投影的水晶球。

    虚无感潮水般涌来,空荡得令人倦乏。

    生命体征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着身体也无法随心所欲的控制,加上视野凝固,记忆冰封,认知彻底被碎成齑粉。

    慌乱感仿佛一滩被囚禁的水,冰凉翻覆着拍打心脏与肺腑,无法掌握的混乱滋生焦灼,令她止不住地想挣脱这股突如其来的暂停。

    恐慌滋长蔓延,随着沉闷的重量压在心口,引发一阵迫切与焦急没来由地催促,十万火急地让她焦忧无比。

    ……放开她。

    她还有事要做……放开她!

    与折磨别无二致的情绪翻覆,比海啸都要偏激,难受得她想要蜷缩起身体大口呼吸,可她没有动作的能力,只能原发感到悲痛浓烈。

    濒死的呜咽悉数堵在喉嗓里,无声无息被咽下去,除了扭曲心境外她什么也做不到,只能无声痛恨怨愤自己,莫名其妙的。

    映在眼帘的星海靛蓝璀错,冰凉而绚丽的色彩投入虹膜,被星屑斑驳模糊,秾艳赤红里闪耀零星的银白光点,相当合衬这个朱砂殷艳的名字。

    像轰轰烈烈洒入天际的玫瑰花瓣,簌簌纭纭,遮掩了张牙舞爪的庞然巨影,近得伸手可及。

    如一场朱红亮雨,却远比水滴柔和,且轻盈得不可思议。

    这是极美极美的场景,但此刻也只是如此悲哀又惹人生厌地存在于眼目。她现在欣赏不了一切,只感到坐立难安,煎心烹骨的想哭。

    本能告诉她,她会哭干泪到眼流鲜血;虔诚卑微祈求到声嘶力竭不抱希望;从悲痛变得麻木,再变得痛苦而疲惫。

    念头出现得理所当然的,相信得也毫不犹豫,像是她早就这样做过,又像是她已经看穿了时间,得到了如此的未来。

    但潜意识在挣脱这些,撕心裂肺地尖叫嘶喊,仿佛来到了什么不愿回忆的场景。

    如果能够行动的话,她笃定自己此刻一定早已跪缩在地痛哭祈求了。来自自我也来自未知的折磨实在太过煎熬,如果能解脱这些,大概一步一叩首她也是会的。

    ……可她为什么会感到如此痛苦?

    有什么事让她就算身处被暂停的时间里,依旧会感到无尽的悲伤、痛苦、和焦躁?分明都没有详细画面,却还能痛苦至此?

    她到底怎么了?

    “唉……”

    叹息声幽幽打断了那种无处不在的哀伤,仿佛对她无计可施,温和而缓慢地劝告:“还有时间,都来得及,不要总是这样着急。”

    “你就要做到了……很快就能完成的。那些事情,忘记就好了。”

    女声的口吻温柔极了,像是在劝诫屡屡碰壁的孩子,带着无尽的包容与耐心,熟悉得令人昏昏欲睡,又空朦如隔千山万水,听不真切。

    倾诉哭泣的欲望在听到这道声音时涌上喉咙,可她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绝望地将那些不知所云亦不明来历的词句在喉管里来来回回地滚,像是在声带上拉锯。

    “没关系,你不用说,我都知道。”声音轻如云絮,口吻是垂怜而不忍的宽慰,“很快就会结束了,你做到了。”

    “去吧,不要害怕,我们一直在注视着你。”

    女声变得远了,尾音被拉得长长。

    嘀嗒。

    声音轻轻一跳,仿佛谁把钟表贴近了她的耳边,让她聆听稀松平常走过一秒的时间之声。清脆短声过后,暂停一切的禁锢彻底被解放。

    即时,眼前金霆乍起,穿落朱砂屑。

    瞳孔轻微摇憾,圆润的温澈明墨里猝然亮起一道细雷,灿如烈阳灼色。它迅捷从落朱星屑里劈落,显现出少年持剑而来的焦急身影。

    那些闪闪发亮的浓艳灰屑在穿行中沾上了他的衣角,将衣裳染成了醒目的鲜红,随着纵身越过的动作飘摇。

    额发被吹开,将对方的神情在眼中暴露无遗。景元难得露出这么严肃紧张的表情,担忧到极点般,素来狡黠灵敏的双瞳都在颤抖。

    细密的雷霆在红雨中闪着鎏金光色,游蛇似的环绕,驱散些许脆弱的朱红星屑,连同自己的脸一起倒映在对方眼底。

    “龙女大人!”她听见少年这样喊她,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可悲痛的残留浓稠着粘住喉咙,还是叫她说不出话。

    少女想哭,想呼救,想在那双空荡荡的手里抓住什么,她感觉到自己好像张了张口,字音滞涩无比。

    坠落的失重感席卷全身,呼啸的风声凛冽,脑中那些看不清的画面,说不出的情绪悉数垂死挣扎过一遍。

    “一切都还来得及,你就要做到了。”

    话语蓦然掀翻了记忆,泼墨似的洒遍脑海,雷弩炸响的声音遥远入耳,伴随妖星刺耳欲聋的尖叫,将什么恍惚的东西焚烧摧毁。

    血肉被穿透的痛楚彰显着强烈存在感,疯狂刺激着神经,痛得华胥陡然将涣散的视线聚集,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少年熔炼东阳的金瞳近在眼前,狂跳的心脏泵着血液传输,连带着他的双手也是冷的,却竭力抓住了自己指尖,再不放开。

    “……你该醒了。”

    雷鸣钟响般的声音低沉沉地在耳边轻语,与妖星的悲鸣交错回荡在脑海,仿若天外之音,独独让她一人听见。

    下意识寻找的动作让伤口炸开更为尖锐的剧痛,却根本不及那些几乎搅碎血肉的情感来得让她害怕。

    意识纷至沓来,将她彻底拉回了现实,似乎有什么力量,在背后轻轻推了她一下,吟叹着道一句入耳便模糊的话:

    “去吧……清宵。”

    腰间饰玉的龙鳞随声绽放出温润光明,力量充盈游走,亏空感悉数于此时消失不见,仿佛在呼应那句注视,无声鼓励着她。

    大梦初醒,恍如隔世。

    一秒的回忆像走过了数万年那样久,悔不当初在越发明晰的记忆下被成倍掀起,她也终于明白自己执着的事到底是什么。

    【计都蜃楼】还没死,他们还没赢,景元还缺席了最后的关键,她必须醒过来。

    飘扬的发丝影响了视线,华胥抵紧齿关,忍着痛倾身握紧了少年一片冰凉的手:“……云吟御水!”

    再次催动起那股熟稔于心的苍龙传承,呼啸的水流自虚空彼端游弋而来,洇青莲华甩瓣而绽,将两人稳稳接纳。

    “龙女大人!你……!”

    “时间紧迫!快去支援剑首他们!”

    来不及去关注方才的一切异样,恍惚感还心有余悸。华胥还半跪着,就打断了景元急切的话。

    翻手唤出悠吟的青蓝水龙,流水环如披帛,少女将溢出的血抿在唇瓣上,急声道:“我不跟上来了,就先在这里辅助!”

    扶着她的景元微怔,惊讶与担忧同时在少年面容迸现。他早在战场有过历练,很清楚无法参与战斗的原因只有受伤。

    可明明游光丝都护了自己一路,为什么她会受伤?

    疑虑得不到解答,还没等出声,他又听华胥道:“只是一点小伤,但我无力参与最后对【计都蜃楼】的击杀了。”

    少女吸气压下什么,抬手奉起霁微珠,眼眶泛着不正常的红。银月的光辉在无垠星海中显得柔美极了,云吟流水脉脉流淌。

    星屑沾染她满身衣裳,浓淡晕开鲜艳赤色,在窃蓝纱绸上不均匀地溶浸,让人根本分不清究竟是不是鲜血所染。

    “成败在此一举,景元。”

    衣袖猩红刺眼,并没有多么狼狈,只是显得有些凌乱。被呼唤的姓名使他下意识循声抬头,恍然对上少女凛然又暗藏哀恸的视线:

    “不要缺席这最后的关键。”

    远方的猩红尖叫着,缓慢的翕动已经在攻击下化作了剧烈的颤抖。而云上五骁的传奇,会在此妖星的陨灭下揭开序幕,而后辗转征战。

    单膝跪撑在洇青花影中,华胥想着,挥手驱策游龙盘旋。银白如雾纷飞,追随着少年掣金霆而去。

    此刻星球长夜褪色,唯有星海依旧冰冷难明。

    ……

    千万里之外,行航的艨艟穿行在无温浩瀚里,好似无波无澜,一如平常。

    罗浮今日的天不晴,人造天空透出并不明暖的光调,冷而淡的浅铁色笼罩着所有洞天,莫名有些让人心情低落。

    神策府里依旧保持着肃静,正厅上的武将展开了一卷文书浏览着,效率却不胜平日迅速。

    前去支援的控制舰目下没什么大消息传过来,但玉阙发在黄钟系统的汇报,却炸了五艘仙舟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罗浮派去支援的六个顶梁柱脱离了大部队,迎战活体星【计都蜃楼】。

    说句实话,腾骁这辈子头就没这么疼过。但诡异的是他只也感到头疼,丝毫不觉得慌张,好像已经预见了必定成功的未来。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能够保持淡定,比如脸色枯灰的朱轮。

    司砧大人千想万想,甚至想到应星一定会冲在最前战斗,也生是没料到自家百冶胆大到撇开大部队去和妖星作战。

    六个人,打一个能吞噬生机恢复的活体星。

    怎么打?

    悬殊差距简直令人心凉如雪,司砧绷着一张脸,缓缓转向了上首的武将:“将军。”

    这如期而至的声音响起,腾骁几近无声地叹了口气,未卜先知地免了朱轮的疑问:“我有把握陨灭妖星,丹枫他们未必没有。”

    “持明传承源自星神伟力,龙女战绩如何,你不也在报告上看到了?”

    放平时,朱轮还是能和他再多论个两句的,目下的司砧却没这个心力,而是也跟着叹息了一声:“……还是年轻啊。”

    “镜流不年轻了。”腾骁收起手里的卷轴,拿起另一卷展开,“丹枫也四百多了,白珩两百来岁,年轻的就三个。”

    “那是老的带着小的玩命?”

    “……还是换回之前那个吧。”

    两相无话,正厅再次陷入了安静。改工图的改工图,处理公文的处理公文。

    待到韶琉带着最新得出的卜算结果前来汇报时,看到的就是早早到来抱着玉兆忙碌,但都无比沉默的同僚们。

    丁香紫衣的女子愣了一下,疑问的眼神从左到右地看过,青芥色的双眼里满是不解:“诸位大人这是?”

    关注着玉兆动响的裁叶抬起头,狐狸耳朵耷拉下来,语声低落:“太卜大人知晓剑首龙尊几人迎战妖星一事吧?”

    “是为此事?”

    “也只有此事了。”裁叶眼下有些青黑,精神颇为疲倦,“妖星一战凶险至极,仅有六人……哪怕皆是惊才绝艳,难免有所伤损啊。”

    韶琉毫无紧张之态,轻笑起来:“情况也未必如此,剑首龙尊何等本事,自然能够迎刃而解。”

    “那代价呢?”裁叶轻声反问。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因此话提起了心。无论折损了谁,都是他们的损失,可毫无损伤地赢下战斗,这本就是罕见无比的事。

    牺牲,才是战场的常态。

    被问及的太卜不急不缓,微微垂下眼,唇边的弧度一如既往。她知晓同僚的担心,这不是什么杞人忧天,毕竟活体星的危险有目共睹。

    但玄晖的来信让她更加确信与华胥得出的答案,仙舟或许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战果。

    她信任着同伴,同样信任着那日所见的少女。心中无比笃定对付妖星的六人,每一位都会平安无事地回来。

    眸光流转,韶琉思忖须臾,最终还是没透露华胥的事。女子想了想,隐藏了些许信息缓声道:“依照卦象所指,玉阙支援定能取胜。”

    “玄曜祖师曾尝试复原古国占卜之术,留有寥寥对应书卷,我曾有幸造访玉阙与玄晖一同求学。”

    “依照古法所占卜,解卦大吉,此战首功恐怕都将被我们罗浮收入囊中。”

    “等,等等。”一改往日风格的回答令司衡费解地卡顿着,难得没能理解信息地暂停了对话,“太卜大人你等一下……”

    处理诸多此类事务的司衡本该是最快明白的,不知是是一时走神没能跟上,还是被跨度震惊到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青年有些艰难地道:

    “这太唯心了……基于计算的大衍穷观阵都未给出准确结论,古法所占信息如此模糊,怎么……”

    “将军!!”

    断断续续中斟酌词句的话还没说完,策士长便风风火火地喊了一声,分明人还没进门,可高昂的声音已经传进了耳朵:

    “玉阙传来捷报!丰饶联军主力大败溃退!【计都蜃楼】已被攻破!!”

    如同触发关键词般,朱轮猛地抬起头,反应比腾骁都要快:“活体星被攻破了?!”

    “是!由龙尊大人与镜流剑首主力,骁卫献策,带领飞行士白珩,百冶大人应星和持明龙女华胥合力击破!”

    “那玉阙也已经……?”

    “玉阙云骑与曜青罗浮支援联手夹击,大破丰饶联军!”

    头脑风暴被打断的司衡僵硬了,慢慢扭动颈椎,青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太卜大人?”

    丁香紫衣的女子含笑点头,肯定了他的未尽之语:“此术,当真可窥天命。”

    放下手中卷轴,腾骁将军忽视了情绪各异的同僚,接着关心起战事:“现在情况如何,伤损数目有几多?”

    “前线伤亡远远小于预估。”策士摇摇头,眼中的光彩比先前还要亮,“重伤者居多,但折损数目甚至不到预估的四成!”

    振奋人心的消息令腾骁散去大半凝重,武将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神情都是一松:“那他们几人呢?情况如何?”

    注意力无声无息的汇聚了,策士捏紧了交握到发白的手,明显是在克制什么。她强压下激动的心情,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道:

    “龙尊几人已全身而退,现已驻扎在邻近星球上修整,等待收结丰饶残部。”

    上首的武将动作一顿:“他们没和大部队汇合?”

    “……汇合了一半。”策士仿佛有难言之隐般,说这话时甚至移开了目光,转向脚边的地板。

    腾骁更疑惑了,将军和同样不明所以的同僚挨个对视过,彼此眼中的困惑越发浓厚。

    “是这样的。”

    策士轻咳一声,双眸尴尬地半垂:“原本作为驻扎点的辰砂之星在对抗活体星中不幸爆炸,百冶大人的金人和飞行士的星槎都受了些影响,就和控制舰驻扎在了同一颗星球上。”

    耐心听完这一切后,腾骁神色平静,心平气和地问道:“辰砂之星不幸爆炸?”

    策士没说话,神情却表明了否定的事实。于是腾骁接着预判:“爆星武器还是百冶提供的吧。”

    策士还是按照流程地沉默了几秒,然后点头了。

    “看来也是百冶他动的手。”腾骁了然,一副早就看穿他们所有人的模样,熟练地道,“人没事就好,毕竟对付妖星,这也是无奈之举。”

    “对,能全身而退,爆星亦是对敌上策。”朱轮跟着附和。

    叹气声此起彼伏,六御终是皆未再说什么,打出如此战绩,爆星实在算不得什么,毕竟战术里确确实实有如此策略。

    另一边。

    脱离战场的六人在星槎的顽强托载下,有惊无险地抵达了控制舰的驻扎营地。平坦地面上点起了篝火,架着倒大霉的山鸡野兔。

    营地很安静,除了火焰燃烧的细微劈啪声之外,就是轻轻的交谈,不过大多是同一个人的声音,似乎在解释些什么。

    “所以。”

    静静坐在木墩子上,听完解释的应星酝酿着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这就是你们两个突然玉兆失踪的原因?”

    景元后背一阵发麻,下一秒就见工匠瞬间变脸,勒住他恶狠狠钻着发顶。少年骁卫不断扑腾,能擎千钧重武的百冶大人便更加使劲:

    “什么都不说!你小子真敢玩命啊?!”

    “没有!”在未长成前永远逃不掉被压制的少年极力争辩,“我们真的商量好了!没有冒险!应星哥你听我解释!脑袋!疼!”

    结果应星却变本加厉,咬牙切齿地笑:“你还知道疼?!吓死我们了知不知道!”

    “明明应星哥你也是在冒险!”景元费力地伸出胳膊护脑袋,还有充沛的精力和对方拌嘴。

    红衣工匠眉一挑,当即理直气壮道:“我有龙尊大人和剑首在!白珩还随时支援我!我哪冒险了?!”

    景元扭头大恼:“你都杀到【计都蜃楼】前头了!”

    “你难道没来?!”应星精准找到破绽干脆反击,有理有据,“而且我不是说和龙尊他们在一起吗!”

    “我也和龙女在一块啊!”

    “你主攻她主攻?”

    被一句话噎死的少年骁卫哽住,喉头动了一下:“……没有主攻。”

    应星志得意满地笑:“我们这里有两个。”

    “不公平!!把我师父匀过来!!”

    “匀你个头!早不知道说!当初问你不是挺硬气的?!”

    对面的白珩终于听不下去了,狐女猛地起身,上手便摁下两人的头强势压制道:“不要吵!有空就去翻翻火上的兔子!焦了还吃什么啊!”

    “不必。”看着火候的丹枫凉嗖嗖抬起眼,屈尊降贵地伸手转了转树枝,抬了抬下巴,“你们继续。”

    工匠与骁卫默契地撇过头,语声讪讪:“还是不了……”

    几人身后,营帐的垂帘轻微动了一下,露出指尖大小的朱红窃蓝,只一息又被厚重的帘子遮挡,什么也看不见。

    营帐里,华胥往里稍微靠了些,百无聊赖。云吟治疗很有效,加上她使用形变之力将缺失的血肉补上了,现在伤口已经结疤,但丹枫还是不让她乱动。

    剑士正坐在另一边上药,青金石色的衣裳已经被瓢泼血液浸染成深浓的紫红,但好在并没有什么显眼的大伤口。

    见她对肩胛骨处的位置揉着散瘀药,华胥不由得起身提议道:“镜流剑首,我来帮你吧?”

    女子扭头看来,清透红眸浮现些许诧异,然后拒绝地摇了摇头:“龙女好好养伤便是,伤口贯穿侧腰,起身动弹会扯裂伤势。”

    “好哇!”毛茸茸的脑袋瞬间探进来,随后是整个人都一起佯装恼怒地钻了进来,“原来小阿胥伤得这么重!还骗姐姐说只是擦到了!”

    华胥若无其事地望向脚下,狡辩道:“现在是已经只有擦伤了。”

    “偷换概念!”白珩在她的眉心一点,“罚你吃掉小景元的山鸡腿!”

    闭目迎接过戳额头,闻言,华胥吓得惊恐睁眼:“那景元吃什么?!!”

    “没关系……”少年坚强的声音从营帐外传来,强颜欢笑,“我可以啃能量棒。”

    “脱离大部队了还哪来的能量棒给你啃?我们可都没带,勉为其难把我的分你一半吧。”应星盯了他一眼,揪着手里的野草如此道。

    少年骁卫动容地深深吸气:“!!!”

    “当然是吃我逮的野兔!”

    打断即将上演感激涕零的喜剧,狐女又拎起一只被透心凉的兔子:“我怎么可能那么狠心啊!大家今天都辛苦了!来吃点野味开开胃,等回去再吃顿大的!”

    镜流有些匆忙地揉开了胳膊上的淤青,伸手接来那只野兔,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把尖锐的匕首:“我来处理吧。”

    “那小应星再架个火?”狐人歪着脑袋提议。

    “行。”

    丢下被绕成结的草茎,应星点了下头,起身开始找位置。左右环顾一圈,景元眼尖地伸手划定下区域,积极预定了烤食物的差事。

    目之所及皆是各自忙碌的同伴,华胥站在一边许久,才真挚恳切地问道:“……能分我点活吗?”

    看见所有人都在忙,就她在原地干坐着,哪怕连文书工作都没有,难免让华胥产生一种坐立不安的心情。

    “无事。”丹枫依旧在原地翻转着那只油光水滑的兔子,手套被摘了一只,“你去坐,伤口还未长好,别乱动。”

    常被手套包裹的手白皙得过分,骨节分明,接过被麻利处理过的兔子递到另一边,然后被架上火堆烤。

    这个过程从镜流开始到景元结束,交接了数只漂亮无比的手,唯独没有华胥的份。

    好,很好。

    少女沉默地坐在了木墩子上,认命地坐等开饭。白珩甩着狐狸尾巴快乐地路过,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哼着歌又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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