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公主病重消息一夕之间传遍上京。

    众人都在揣测,以公主脾气,这是被婚事给刺激的么?竟恼恶得病重连药都喝不进去。

    楚安王府内,萧远晴得了这信儿,高兴得直接喊了交好姐妹一聚。

    皇宫内,皇后曹丽华,急忙去公主府,看见自己女儿一口气吊着半死不活模样,当即就晕了。

    跟随在一旁的六公主阿如,没见过这阵仗,哭得梨花带雨。

    皇后一晕,皇帝连朝政都放到一边,等他见到公主濒临死状的样子,也慌了。

    整个太医院如同住在公主府一般,日夜盯着。

    上京的人都在等,等着看慕容沇的反应,也想看看安宁公主都要死了,皇帝会不会收回赐婚。

    夏竹与何皎皎虽被公主教训了一回,但两人却不记仇,只心里担心公主不会真要死了吧。

    何皎皎消息灵通,就抓着夏竹,跑到了慕容府附近。

    “你带我来这干什么。”马车里夏竹搁下了帘子。

    “咱们看看能不能堵到慕容校尉,让校尉去公主府和公主说要退婚,说不定公主就能醒了。”

    夏竹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何皎皎:“校尉眼巴巴的终于要娶到了公主,他怎么可能要退婚。而且,一句话就能醒,你当公主跟你一样的心性不成?”

    “校尉若不愿意,那证明他也不是真的欢喜公主。”

    夏竹还劝。

    何皎皎却觉得自己这招定然管用。

    她一看到慕容沇驭马出现,赶紧让马夫上前在其进府之前将人拦了。

    慕容沇一宿未睡,听了何皎皎的话,捏着眉心气笑了:“公主若死,便成冥婚。”

    两个小姑娘被吓得张了嘴不知说什么好。

    “白鹤,送她们回府。”

    慕容沇这句话又被何皎皎不值钱的嘴传得到处都是。

    年岁大点的听闻此事,禁不住叹气。

    如此,便是公主如校尉之愿嫁进了慕容府,也是一对怨偶。

    何必。

    慕容沇这两日未曾停歇,他找到了在外云游的了无方丈。他原本不信鬼神,可再世为人容不得他不信,既然太医院的人没法子,那就让方丈试试。

    即便是这样,慕容沇还是不放心,让青鸾去寻名医,毒医。

    不管什么法子,只要能救安宁一命。

    都好,都可以。

    五月初八,慕容沇带着了无方丈和一名老婆子进了公主府。

    等他进了碧玉园,方丈和老婆子被木荷放进去,却唯独将他拦了下来。

    慕容沇指腹磨着袖口,勾着唇角盯着她:“木荷姑娘。”

    木荷也怕他,却依旧挺直了腰板儿:“校尉不能进,这是殿下卧房。”

    “唯我能救她,你确定不放我进去?”

    两人四目相对,里头又传来叹息声,木荷低敛了眉眼败下阵来,亦步亦趋紧跟其后。

    木荷心里对璟王心寒,对慕容沇就更怨怼。

    他是因,还不知道要和殿下结出怎样的果。

    木荷将人带到,床帘之后的人还是毫无生机。她上前将缃缃的手腕扶出来,那触手的冰凉让木荷心里发痛。

    她知道,殿下和校尉的结果,不论何种,都不会是殿下想要的。

    了无方丈,长眉长胡,世外之姿说出的话却让众人心凉。

    “替公主准备后事吧。”

    慕容沇抓住了无方丈:“怎么会没救?”

    “天生寒症之人,多是早夭。而公主身子不知为何亏空得厉害,命数如此,不能强求。”

    不能强求,不能强求,这些人一个个就会说不能强求。

    慕容沇松开方丈,又望向那老婆子。

    老婆子一副苗疆打扮,一张口,牙都是黑的:“和尚办不成的事儿,老身倒是能办,就是不知校尉敢吗?”

    “婆婆请说。”

    那老婆子拿乔,不让人听,木荷将屋里的人都赶了出去。

    连了无方丈都想赶。

    “强行改命,有违天道,恐遭反噬。”方丈留下了这句话,摇着头走了。

    只见那老婆子颤抖着手,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瓷罐子:“公主的命,只能强续。这是老身养了一辈子的蛊虫,校尉若愿种下,从此以后你二人,共享寿数,同生共死。”

    “好。”慕容沇没有一丝犹豫甚至连这蛊是什么都没问:“我要怎么做。”

    木荷上前一步:“校尉三思,殿下恐不愿承了这份情。”

    “你倒是个忠心护主的。”慕容沇看向床边处那没了血色的一节臂腕:“这件事我不会告诉旁人,你也闭紧你那张嘴就是。”

    木荷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老婆子没管两个人,又道:“老身需要校尉身上一样东西。”

    “你说便是。”

    “还没想好,等老身需要之时,自会来取。”

    这要求不可谓不过分,但慕容沇还是应了。

    中蛊的过程,很快。

    慕容沇刺破手指滴入罐中,随即吃了那药丸,另一颗则被木荷喂进了缃缃嘴里。

    说来也奇,吃了之后,就看见缃缃皱了眉,有了动静。

    慕容沇利索,没留下来说什么,带着老婆子走了。

    没过几日,上京的人就听说安宁公主被救了回来,都道了无方丈果然厉害,却无人提起慕容沇也去过公主府之事。

    这是木荷与慕容沇有意为之。

    上京众人又听闻,安宁公主在身子好了没几天,早早的去了避暑山庄。

    都道是公主对这桩婚事不满,想离慕容校尉远远的。

    同样是在这个五月,宣王与北厉国六公主定亲,因其年岁较长,便将婚期定在了安宁公主前几天。

    自此,上京城心悦宣王和慕容校尉的姑娘,心死了一片。

    避暑山庄,秋明湖畔。

    缃缃正在树荫下钓鱼,坐了半日,也不见鱼儿上钩。

    枫叶梧桐性子较急,在旁边有点站不住,时不时看看这里,碰碰那里。

    被木荷瞪了两眼都不收敛。

    “你们两个自己玩去吧,不然本宫恐怕连鱼影子都见不着。”

    两个丫头乐得就跑了。

    “殿下太惯着她们了。”

    “无妨,她们正是好玩的年纪。”

    “殿下可和她们同岁呢。”

    没有回应。

    树影在缃缃身上晃动,细碎地荡漾在发丝间。

    缃缃进了避暑山庄之后,常常不束发,只用缎带松松系着。多着轻纱直裾长袍,道是闲散,木荷却觉着她提不起劲,说严重些,像是泄了气。

    一直到傍晚,也无鱼儿上钩,缃缃就回了院子,打算晚上烤些野味来吃。

    日落月升,缃缃坐在廊下,披着件月白海棠刺绣宽大外袍,捧着银杏酿的梅子酒小口喝着。

    院中是四个丫头和默夭默伤闹着玩,琢磨那鹿肉要怎么烤才更好吃。

    缃缃身子放松,靠在了柱子上,就月光而饮。

    烤肉的香气越来越浓。

    缃缃吃了四个丫头烤的:“手艺还是银杏好些。”

    “可比不上宣王。”梧桐道。

    “每每吃了东西,都要说宣王手艺好,你怎么不去伺候宣王。”枫叶回了她一句。

    “我才不去,我啊,要伺候殿下一辈子。”

    木荷叱她:“什么你啊我啊的,到了避暑山庄规矩都忘了吗?”

    梧桐缩了脑袋,看向缃缃,见没斥责意思,又笑眯眯去烤肉。

    外头宫人小跑进来:“殿下,宣王来了。”

    缃缃嗯了一声,没多会儿萧凌就带着三喜四宝大踏步进了来,手里还拎着个小匣子。

    “老早就闻见你这的香味儿,还好孤这回来带了调料。”萧凌递给梧桐:“紧用了吧。”

    梧桐喜滋滋的接了。

    萧凌一撩长袍,坐到了缃缃身侧:“你打算在避暑山庄待到什么时候,你婚期可快到了,那么多事儿呢。”

    “父王母后自会安排。”

    萧凌啧啧两声:“旁的女子待嫁,都是数着日子过,你却如此。”

    “怎的?顾清梨有数着日子过吗?”

    “孤说你,你说她做甚?”萧凌挠了挠耳朵:“孤一想到以后要和她过日子就烦。”

    “妹妹瞧你可没烦的意思。”

    “你是不知道她,脾气差得要死。知道要嫁孤了,寻死觅活,还被孤撞见她和顾今安私会,说了就来气。”

    缃缃抿了一口杯中酒:“你不是早就知道她和顾今安有些情意,这会儿说这些怪没意思的。”

    “许尘有消息了吗?”

    “二哥来找安宁原来还是为来心上人,别想了,没有消息。”缃缃冷哼了一声,侧了头不看他。

    “她解药快用完了,孤总不能娶个尸体回来吧。”萧凌往缃缃跟前凑了凑:“而且我这次来主要是看看你身子好些了没,和父王置气没用,他是帝王。”

    萧凌说着去拿了两块烤好的肉,又让四宝拿了壶酒来,长饮了一口才笑道:“帝王之家,不必苛求,国之后朝堂之后百姓之后才是咱们这等人。”

    “二哥心思却宽。”

    “不是孤心宽,是没必要对自己以外的人生什么期待。你对旁人生了期待,那旁人对你是不是也有了要求,可人与人就是不一样,想得不一样,想要的不一样。”萧凌望向缃缃:“你懂孤意思吧。”

    “不懂。”缃缃微微歪了头:“若无期待和要求,如何与旁人相处?且若无这些,就是无用之人,那为何要与其相处?”

    “你既如此想,那为何还会因为赐婚之事重病不起?”

    缃缃捧着酒,双眼透了迷惘。

    迷惘一时半会儿想不透,日日钓鱼修身养性,等缃缃精神好了些时,萧凌已经和顾清梨成了婚。

    十日后,安宁公主出嫁。

    红妆仪仗,锣鼓喧天。

    慕容沇握住缃缃手的一瞬,才恍绝前世已过,今生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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