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缃缃本就是在等,先来得到底是谁也不算太重要。

    驿站的房间简陋,缃缃扎着两个大辫子,头巾束在其发间垂落身后。她的精致淡然与这颇为寒酸的屋子很是不搭,顾丞玉出手带着她从窗户跃出。

    腰身儿被揽着,缃缃没反抗,直到落到沙丘上时,才道:“你武功不是被废了一半?倒还能带着我跑这么远?”

    “你很瘦,够用了。”

    缃缃忽地靠近他,两个人四目相对,缃缃眨了眨眼:“你这人皮面具做得不错,取了吧,不闷吧。”

    她此刻略有狡黠的模样和第一次在寺庙之前冷厉模样不同,又比草原相见之时的灵动模样动人许多,顾丞玉抬手,一整张带着胡子的面容被揭了下来,露出他自己原本那张如刀刻般的样子来。

    缃缃勾了勾唇角,退远了些,坐在他身侧,望着远处星空道:“说吧,找我何事。”

    “你是怎么击杀的绣衣阁?”顾丞玉没隐瞒:“探子来报,事发前后你一直都在队中。哪怕你称病,真的离开了队伍,你一个人是如何做到的?顾今安武艺高强,绣衣阁也没有无能之辈,你一个小女子,用了什么办法?”

    “此中细节你不用管,你只需要知道是我安宁公主替你解决了政敌。也是我安宁公主,帮你灭了绣衣阁,你自欠我一份人情。”

    “你此行关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缃缃声音轻快:“上回你在北厉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很难猜吗?”

    “你一趟北厉之行,两朝暗探都被拔出,更让我无暇顾及无人岛之事,不但让我培养了多年的人才毁为一空,更泄漏了许多在南朝的势力,而这些势力在这一年多内都被清除。”顾丞玉笑:“还有则是,北厉朝堂之内情况被你摸了个清楚,这些都是结果。”

    “这些结果七成对北厉不利,三成对慕容氏不利。”

    “你这不是猜出来了,何需再问。”

    “所以你想诛杀慕容氏,但又想护南朝无虞是吗?”

    缃缃很直接:“是。”

    顾丞玉从怀中掏出两个小酒壶,将其中一壶丢给缃缃:“圈子绕得够大。”

    缃缃解开了壶的封口,闻了闻:“你这酒不错。”

    “自然,我亲手酿的。”顾丞玉饮了一口:“你这回来关外,互市只是幌子对不对。”

    “是。”缃缃并没喝那酒,继续道:“你欠我的人情能不能认。”

    顾丞玉嗓音低沉:“若有利可图,自然该认。”

    “那等来年五月,你我蜀地再见。”缃缃将那酒原封不动丢给了顾丞玉,起身道:“话既说完,我走了。”

    顾丞玉没拦,而是声音稍大喊了句:“你可心有所属?”

    “并无。”缃缃回头,风沙将她的头巾吹落,露出一整张面容来。

    比之草原之时的她冷然的像个玉雕,如今已长得更多了女子韵味。

    缃缃抬手去拢那头纱,眼睛里露了笑意:“你若有意,尽可试试。”

    这话可谓之轻佻,顾丞玉不是不明白缃缃这是有意以美貌惑之,不过他并不反感。毕竟据探子的说法,慕容沇在她跟前卑微若奴仆,也没能赢得她丝毫笑脸。

    待缃缃身影趋近于无,顾丞玉才望天饮了另一壶酒。

    此间事无人知,待快到月华部之时,许久未从露面的慕容沇现了身。

    他是深夜之时窜进了帐篷里的,彼时缃缃正准备合衣就寝,见着来人还是略微一惊。下意识用被子拢在了身前,等看清楚是他之后,摆手让梧桐木荷下去。

    慕容沇一身风尘仆仆,显然是赶路而来,缃缃捂着鼻子:“你离我远些。”

    “你今日可沐浴了?”

    缃缃还未言语,慕容沇瞥见屏风之后的浴桶,自绕过去看了看,见里面还有水,直接脱了衣裳用那水洗了个澡。

    等他洗完,也不知从哪掏出来一身白衣,上绣银丝,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主。

    缃缃忍不住调侃他:“合着你孤身行在关外,还不忘打扮了自己是吗?”

    慕容沇正用巾帕擦着湿着的头发,待擦的差不多,才用一枚玉簪将头发拢好。看那整齐模样,想不到还是个梳头的各种好手。

    他这才朝着缃缃床尾走去,待坐下才道:“这回空些,自然是有功夫。”

    “那看来任务顺利。”

    “是,所以来看看你。”慕容沇说着靠近,端详着缃缃的脸:“白鹤信里说你赶路时候病了一场,伸出手让我看看。”

    缃缃便乖乖从被子里伸出了左手。

    慕容沇探了脉搏:“倒是康健。”

    “你要同我去月华部吗?”

    “不了,今夜一过我就得走。”

    缃缃收回手,拢着被子朝往后坐了坐:“那你觉得这趟互市能成吗?”

    慕容沇点点头:“你不惜挑起关外之战,自然能成,就看是什么时候了。”

    “你倒是将我看得明白。”

    慕容沇指腹袖口,他见缃缃脖颈间的红绳,再见其耳朵有些泛红,开口道:“如果需要我帮忙,记得开口。”

    “好。”

    “那我走了。”

    “你去哪呢?”

    慕容沇本已欲起身,闻言停了动作盯着缃缃:“不希望我走吗?”

    被问的人沉默,只侧了身子躺了下去,那空出的半边床则像一种邀请。

    屋内烛火灭,慕容沇才躺了下去。

    缃缃听着背后的浅浅的气息声,手不自觉的抠了指甲,待听得慕容沇有了动作后,她出了声:“白鹤同你说了木荷中毒之事吗?”

    “嗯,说了。”

    “你觉得是谁的手笔。”

    慕容沇声音带了笑意:“你自问了我,自是将我排除在外,那还能有谁呢?你心里有数,至于奸细,我可让白鹤帮你留意留意。”

    “你怎知我不是怀疑你。”

    “我若真的想杀木荷,当初她就不是手筋被挑了。”

    缃缃又沉默,半晌之后慕容沇从背后将她搂住,他胳膊稍稍用力,缃缃整个人就都到了他的怀里。

    他该是疲惫,也像是和人缠斗过一番,哪怕已是沐浴过,身上仍旧是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月华部的首领不是个好说话的,不过却极为爱重他的发妻,你若难为可从这方面入手看看。”

    “好。”

    “可曾想我了吗?”

    “未曾。”

    慕容沇的声音又有了笑意:“你撒谎。”

    “你怎知我一定是撒谎。”

    慕容沇却没再言语,没过一会儿身后就传来他平稳均匀的气息声。

    缃缃没了困意,睁着眼睛在想着事情。直到月上三竿仍无睡衣,便想起身饮些水。

    她一动,慕容沇就醒了。

    “渴了吗?”

    “嗯。”

    慕容沇撑起身子下了床,给缃缃倒了杯茶水。该是冷的,缃缃接过之时发现茶杯温热,入口就更热了些。

    “你的内力还能拿来热了茶。”

    “嗯。”

    “用处这般多。”

    “很稀奇吗?”

    慕容沇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哑,再躺回去之时,背对着缃缃去睡了。

    没他抱着,缃缃眼皮子也开始打架。

    当真酣眠。

    隔天等缃缃醒的时候,已经不见慕容沇的身影,除却浴桶里丝丝血迹显示着他昨夜来过,连换下的衣裳都被带走。

    缃缃不确定自己做的事儿慕容沇知晓了多少,不过她猜顾丞玉既然猜中了自己的目的,多少会给自己打打掩护。可缃缃心里还是不放心。

    实在是最近慕容沇的举措着实有些奇怪,以往见着她就黏了上来,现如今倒真像个君子了。

    若说其中没其他缘由,缃缃不信。

    可真要想到圆房,缃缃还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木荷伺候着缃缃更衣,见其又无意识捂了心口,问道:“殿下最近时常如此,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无妨。”

    “殿下没事最好,昨儿驸马来又留下了不少不留疤的药膏,刚好之前快不够用了,正好续上。”

    缃缃闻言,心猛地一沉:“留下了多少?”

    “奴婢数了数,足有十罐之多。”

    心跳如雷鼓。

    缃缃有些不敢相信,难道自己已经如此小心,还是瞒不了他?还是说那药膏只是以备不时之需?

    可想到慕容沇昨夜样子,实在不像察觉到的样子。

    他为帝王之时,哪怕再喜怒不形于色,缃缃自认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情绪的。

    缃缃只能安慰自己,应该不会,否则他绝对不会那般平静。

    因着此事,缃缃有些心不在焉。

    进了月花部的领地,才算打起了些精神。

    因着在沙漠深处,是以月华部还是以土堡黑石建城。

    不过月华境地内的绿洲良多,倒比巴赫部看起来富贵了许多。

    等进了族长的宫殿之内,其顶的壁画吸引了缃缃的视线。

    那上头该就是百年前圣女的画像。

    虽只露了双眼睛,但还是能让人想象到头纱之下的圣女风采。

    梧桐诶了一声:“还真有点像殿下。”

    木荷也抬头看了看,待看清楚之后,她真怕自家殿下会被人扣下来当圣女。

    缃缃道:“如今二十四部已不需要圣女带领,无需担忧。”

    木荷被安慰:“殿下真是,一个眼神都瞒不过你。”

    两句话的功夫,已是到了正殿。

    接待她们的不是月花部的族长,而是慕容沇口中那位被族长所敬重的发妻。

    看那身姿面容,至多二十有五。

    如缃缃没记错的话,月华部的族长的年纪应该已过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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