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梦回,慕容沇也曾想过再度拥有缃缃是何种境况。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是眼下这种。

    慕容沇吻着她,肌肤的体温在上升,氤氲出了心酸。他的手抚摸着缃缃的脸畔,却没办法更近一步。

    都不对。

    慕容沇退远了些,又给她探了探脉搏。他用内力小心渡着真气,一点点,她的身子该是会暖起来。

    缃缃脑子已是有些不清明了,她缩在慕容沇的怀里,急切索取着温暖。

    这一夜太过混沌,缃缃再清醒的时候已不记得很多细节。只依稀记得慕容沇几乎一宿没睡,一直给她温着身子,而原本,似乎是要...

    缃缃拢着被子,贪恋这一点暖和,她看着慕容沇穿着那破夹袄正在生着火做着吃食。他脸色苍白,嘴唇都没了血色,想来是一直帮着她暖身子,太耗精神。

    等那小锅里升腾出了米香,缃缃小声道:“哪里来的米。”

    慕容沇继续看着那火,没回头,声音里有一股瓮气:“挖出来的,不过都洗干净了。你这会儿身子只能吃些流食。”

    缃缃没言语,视线又盯着他的腿。就算是身子骨再强劲,武功再高,拖着一条伤腿背着她走这许多路,也是不行的。

    慕容沇的右腿还没严重到溃烂的程度,但显然因为处理不及时,伤口已经有些肿胀。不难想象拆开了布条里面的伤口情况,只会比想象的更糟,不会更好。

    缃缃头皮还有些麻,还没精力去细想更深层次的东西,她只能凭着本能,她开不了口说些什么,只能一直盯着慕容沇那伤口看。

    慕容沇将粥端来喂她的时候,自然注意到了她这视线:“此地也不宜久留,待你吃完了有些力气,我做个木筏子,你就躺在上头,我拖着你走。”

    “你的身子受得了吗?”缃缃小声道,清泠的声音此刻听来都是沙哑。

    慕容沇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笑了笑:“我无碍。”

    “嗯。”缃缃小口喝着米汤,又注意到他手上的伤口。

    慕容沇也不知缃缃是烧糊涂了,还是如何,她喝着米粥,动作小而轻,嘴唇却碰到了他手指上的伤口。直到他换了只手拿碗,缃缃的嘴唇才没再触碰到他的手。

    “如何了?喝完好些了吗?”

    缃缃点点头,眼皮子开始打架。她太虚弱了,虚弱到喝了一碗粥后背竟然起了汗,见到慕容沇要走,她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可除了这动作,缃缃并无言语。

    “我不走。”

    缃缃还是没放手,慕容沇只好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一边:“是冷吗?是要我同你一起睡吗?”

    也没言语,她只是往里退了退,留出了个足以慕容沇躺进来的空地。

    破天荒的头一遭,如果是在公主府,哪怕是在边关,慕容沇都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可是此刻不行。破庙里生了火,顾丞玉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晚走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慕容沇给缃缃揶了揶被角:“现在不是时候,我们得先赶路。”

    缃缃还想去拉他的衣角,可惜没什么力气,眼皮子已经睁不开。

    她是在颠簸的路上醒的,她被慕容沇放在门板子上,用着藤蔓将她和木板子固定住。也不知晓他是从哪里搞来的粗绳子,正在拖着她前行。

    他身上还挂着那小锅,又丑,还吵。

    真的很不舒服,木板子又硌得慌,还很冷。

    缃缃缩进了被子里,都还感觉冷风往被子里灌,而她再又睡过去之前,脑海里浮现的是慕容沇被绳子勒得有些单薄的身子。

    好奇怪,缃缃忍不住想,为何单薄二字会和慕容沇扯上关系。

    明明八杆子打不着。

    缃缃再次感受到温暖之时,已是在一处山洞里。或者说山洞不合适,而是半个山洞。

    一半露在外头,一半能遮风挡雨。

    露出那一半正是一处小小温泉,不过山石的味道有些大。

    冲得人头晕。

    缃缃见慕容沇光着身子,头发也洗净了,正在是低头处理他的伤口。缃缃有些后知后觉的看了看自己的身子,也是干净的,想来也是被他洗过了。

    喉咙还是如同被割开过一样,缃缃放弃了言语,又伸手去拽了拽他的裤脚。

    他一侧身,缃缃就看到了他肩膀处拉绳子的伤口。

    都是被磨得。

    “可是饿了?”

    缃缃有点烦他了,一开口不会说别的了吗?只会问是不是冷了饿了哪难受了。

    “还是冷了?”

    缃缃蹙眉,气息都重了一点。

    “哪里不舒服?”

    缃缃忍不住瞪他,扯着嗓子道:“一起睡。”

    慕容沇只当着她说胡话,抬手抚了抚她的额头,见还有些烧,没再回她,只是拍了拍的她的脑袋继续处理伤口。

    缃缃有些不乐意,挣扎从被窝里就要爬出来,她只有一件里衣,随着动作就散开了。而她原本的抹胸被慕容沇当了擦澡的正在温泉边一处枝杈上晾着。

    冷风一钻,她后知后觉打了个喷嚏。

    慕容沇回头,抿着唇有些生气:“你好好躺着,别把被子带到水边弄湿了。”

    “我收拾完伤口还得出去找干柴和吃食,你乖一点行不行?嗯?”

    缃缃想说她不饿,可看慕容沇这样子她硬生生的躺了回去。

    背对着他那种。

    也是缃缃举措和平时比起来反常太过,慕容沇没办法将其理解成她是真的想一起睡。至多,充其量,也就是需要他在,好取暖。

    “我的伤口也需要更多的草药,你睡会儿,等你再睡醒了我就回来了。”

    这回是听到缃缃一声微不可闻的嗯的声音。

    这处温泉原本该是整个都在山洞里,山崩之后,整个露了出来。挨在这处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热度,教人好生舒服。

    缃缃望着温泉边倒得乱七八糟的树枝,有些出神,再一眨眼,就见了白絮状的东西。

    下雪了。

    将被子又拢了拢,缃缃想着下雪的话,柴火应该捡不着什么了,不知道他能不能快点回来。

    荒山野岭,总归教人不是那么安心的。

    缃缃头昏脑胀,数着雪花想坚持到慕容沇回来,身子不行,到底是没撑住。

    慕容沇拎着些野菜,和两条已经被处理好的鱼回来的时候,缃缃小脸儿正睡得通红。他刚想伸手去摸摸她的额头,她就醒了。

    她此刻的模样不设防,双眼迷蒙,看了他一眼就裹着被子往里去了去。

    慕容沇没搭理她,见人没事就开始生火给缃缃煮着鱼汤。

    没有盐等调料的鱼汤其实并不太好吃,加上慕容沇的手艺一直都不怎么样。

    缃缃几乎是捏着鼻子喝下去的,甚至喝完了还有点恶心。如果不是野菜还能让她下下那反胃的感觉,她就真吐出来了。

    慕容沇自己尝了,也觉着腥得厉害,但为了填饱肚子他还是将缃缃剩下的喝了了精光。

    包括他很讨厌的鱼眼睛和鱼泡都给吃了。

    缃缃有点受不了嘴巴里的腥味:“我要漱口。”

    慕容沇则又起身去找潭水,滤干净了煮开了,才让缃缃喝了口热水。

    待用温泉水洗干净了手和脚,慕容沇才钻进被窝里。

    即便是这么难的时候,缃缃身上那股淡淡的冷梅香气依旧不散,靠近她,才觉着自己有点活人的意思。

    身下的干草铺得多,睡久了还觉着有些舒服。

    那门板被卡在山洞和地面中间,又挡去了不少冷风。

    挨着温泉处的石头散着热度,慕容沇将缃缃搂在怀里,微微叹了一声。

    “见了大雪,离你的生辰也就不远了。”

    “嗯。”

    “今年想如何过。”

    缃缃翻了个身子,往他怀里钻了钻:“冷...”

    “你身上热症还没退。”

    “你有法子是不是?”

    “没有。”

    “你骗人。”

    慕容沇给其渡着内力:“你这嗓子还是不要言语了,难听得很。”

    他还兀自撑着脑袋,好让缃缃偎他偎得舒服些,是以并未低头。

    等他听到动静,正想动的时候,缃缃已经探了脑袋吻上了他的下巴。

    慕容沇仍旧没有动:“你烧糊涂了吗?”

    “我清醒着。”

    慕容沇还想再问,缃缃已经将自己的手指塞到了他的嘴里。

    他不算正人君子,也绝对不是放着心上人投怀送抱仍旧无动于衷的愣头青。

    如果说昨夜是怕缃缃烧糊涂了,今夜,他觉着自己实在也没必要忍了。

    慕容沇捉了她的手,十指紧扣,并未着急做什么,只是看着她的指纹处,磨了磨才道:“我是谁?”

    缃缃轻轻地笑:“你是慕容沇,慕容予安。”

    和梦一样,不真实。

    即便如此,慕容沇还是沉沦了。他已经不想再去想这个女人在打什么算盘,是不是此时此刻的相依也是她谋算的一步棋。

    算是在她手上死了两回,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差别。

    慕容沇觉着可笑的是,他竟然有些生涩,生涩到临门一脚,他还在撑着身子问她:“我是谁?”

    他看着缃缃散了一头青丝的柔弱模样,她弓起身子,揽着他的脖颈,咬在了他的耳朵上。

    带着湿意的,唤着他的名字。

    “慕容予安。”

    更像是梦了,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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