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沇调笑了一句:“她腿断了,走不了,且看看你是否有本事来抢。”

    嘴皮子没什么好耍的,缃缃想要从慕容沇身上下来,但是他反而收紧了胳膊。

    如此自然是行动不便。

    虽说顾丞玉的人也都多少身上有伤,但到底是人多势众。

    何况慕容沇身上还无兵器,腿上的伤还没有好。

    “放我下来。”缃缃道。

    慕容沇还是无反应,而其他人已经是齐齐攻了上来。

    缃缃咬住了慕容沇的肩膀,可他吃了痛仍是不愿放手,只靠着腿上功夫,显然是吃力的很。

    太蠢了。

    这样岂不是两个人都会死。

    而缃缃从来没打算过死。

    是以没有任何意料之外地被擒住之后,看着顾丞玉伸出的手,缃缃没有什么犹疑地就自己撑着半起了身。之于她来说,只要顾丞玉不打算杀了她,那一切都还有转机,想来以他的性子也做不出什么强人所难的事情。

    缃缃想得还是简单了。

    在她踉跄着起身,被顾丞玉扶到身侧之后,她就看着顾丞玉的手下一棍子敲在了慕容沇的腿上伤口处。原已经有些好转的地方霎时就冒出了血。

    汨汨流着。

    而慕容沇脸上还是带着笑,没有不甘,也无落魄,甚至不会让你觉得他此时正是跪着。一副玩世不恭模样,彷佛此刻丝毫与死亡无关。

    慕容沇扯了嘴角,连着语气都挑衅:“顾丞玉,你向来与我慕容氏不对付,事到如今,是连我的媳妇儿你都要抢是吗?”

    这话滑稽,缃缃看着他,面儿瞧不出什么反应。

    顾丞玉并没回应了他的挑衅,而是抽出了手下的刀递给了缃缃:“你不是早就想杀了他吗?地动之时你二人大难不死,如今你已脱离险境,他也无甚用处了,你可以动手了。”

    慕容沇继续戏言:“说得好像缃缃不想杀你一样。”

    顾丞玉递过来的刀就在眼前,缃缃注意到那刀柄上还刻画着北厉皇族的图腾,黑金锻造,在日光之下反射出光华。

    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缃缃接过那刀,知晓今日若想活,杀了慕容沇势在必行。她向前一步,因着腿伤,身子有些不稳,顾丞玉抬手撑了她一把。那手的温度在其背后,只让缃缃觉着威胁。

    她不是个受人胁迫的性子。

    更不是什么弱女子。

    她是要杀慕容沇,但绝对不是受谁胁迫被逼着去杀。

    缃缃将刀刃驾到了慕容沇的脖颈处,锋利的刃口只要稍稍用力就可让其鲜血淋漓。缃缃勾唇笑了笑:“怕吗?”

    慕容沇望着她,两人四目相对,开口之言跨过两世光景只彼此懂:“有个了结,也好。”

    缃缃冷笑,觉得慕容沇这话相当不老实。手腕一动,动作灵巧,不设防之下,下一瞬那刀刃就到了顾丞玉的脖颈处。

    拔刀之声即刻而出,顾丞玉出声拦住了手下动作。

    “放了他。”

    顾丞玉盯着面前的女人,她的眼神依旧冷静,你根本无法窥视她所想:“你是想和他一起死?”

    “安宁从不受人胁迫。”

    顾丞玉沉默。

    缃缃手腕又动了动,顾丞玉脖颈处便见了血。其手下隐忍不动,却被分去了心神。

    说时迟那时快,慕容沇夺了一人兵器,左右手同时而动,再等人反应过来之时,他已站到了缃缃身后。

    那炳架在顾丞玉脖颈处刀的主人也就易主成了他。

    缃缃忍不住侧头出言讽刺阶下囚:“你太墨迹。”

    顾丞玉并不言语,视线错开慕容沇看向缃缃:“你确定如此?”

    缃缃笑:“南朝的公主自然是死也不会跟着北厉的人走。”

    话至此,也无需再言什么。

    两方对峙,慕容沇本想往后退,却不想林中顾丞玉的近侍十一窜出,扰乱局势,本能全身而退的机会成了你死我活之态。

    他生生受了十一一掌,嘴角沁出血迹,连身子都有些不稳。

    这一掌念着手中人质的安危不足以要他姓名,却是大损功力。

    他别无他法,这林子是退不出去了,否则迟早都是死,但断崖在前,慕容沇与缃缃扯着顾丞玉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十一大喝道:“放了少主,留你们一条生路。”

    慕容沇手上一点没松动的意思,咧嘴笑得露出了白牙:“你瞧我可信你吗?”话必又问缃缃,“怕吗?”

    “自然无惧。”

    十一还想再说什么,可已是来不及,眼睁睁看着慕容沇与安宁公主扯着少主齐齐跳下了断崖,十一动作快,可也只来得及抓住顾丞玉的袖子。

    一截断袖,随后三人消失在云雾之中。

    如此之高,难不成北厉与南朝惊才艳绝的三人当真就要如此陨落了吗?

    十一心中发恨,忍不住锤地痛哭,他跪在断崖之边大吼:“有朝一日!我必携北厉军将踏平南朝疆土以慰少主!”

    声音响彻山谷,回荡不断。

    断崖之高,之险,却也因着险,横生不少枝叉。

    在落崖的一瞬,顾丞玉就已经脱离了慕容沇掣肘,他体力尚有许多,先一步抓住了那歪脖子树,缃缃因着身子轻,落得速度要比他慢些,顾丞玉想抓住她,可惜断臂无能。

    反倒是落他一拍的慕容沇在空中抱住了缃缃。

    两人没有在意他,身子交叠一处,连发丝都在风中缠绵,从他眼中掠过,再无身影。

    断崖深,许多人不知低处是何模样。

    慕容沇神智尚在,在看到无数藤蔓与横生而出的树木之时,忍不住长笑出声。天无绝人之路,他左手搂着已然昏厥的缃缃,右手抓住了藤蔓。

    因着内伤无法再用内力,全凭一身蛮力拉着藤蔓。

    巨大的落速让慕容沇的手小臂处被磨得几乎血肉模糊,隐隐有见骨之象。可他心性之坚定,绝不会因这伤痛有何犹疑。

    他不会死,他自然也不会让缃缃死。

    经年累月,许是千年,藤蔓长而粗,直至崖底。苔癣之厚,落下之时甚至觉得柔软。

    慕容沇在放开缃缃之后,再是忍不住,喉头腥甜,扭头一口血吐出。他缓缓起身,弯了膝盖做起,用了搂着缃缃的那还好着的左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他已是强弩之末,腿伤加重,琵琶骨被一木叉穿透,右手伤得几可见骨。慕容沇觉得自己仿佛有不死之身,已经如此他还能强撑着一股气去找草药。

    崖底生机这般茂盛,并无多少碎石,证明草药生长不难,该有的。

    日升月落,星辰繁密。

    缃缃迎着初阳睁眼的一瞬,看到慕容沇就在自己面前,她忍不住轻声道:“当真是帝王之相,上天竟如此眷顾于你。”

    慕容沇抬起左手摸了摸她的脸:“自然更眷顾你。”

    缃缃伤势很重,除了一张嘴几乎没什么能动的地方,崖底不见日光,却温暖异常,也不怪到处都是绿植。她不觉冷,在看到伤势都被草药枝叶敷盖着,又确认慕容沇无事之后,放心睡了过去。

    之后的日子就变得很模糊,缃缃几次睁眼,有时候能听到慕容沇忍着痛喊出声,有时候是他那张嘴不断咬嚼着草药模样,更有时候是他的背影。

    拖拽着她,几乎是以爬的速度在往前行。

    缃缃忽就想看看他的眼,不知经此一事,他的眼神是否还能慈悲如旧。

    她又忍不住重复想着,真是好生奇怪,为何那样的人,会有这样的一双眼。

    缃缃再多了些知觉时,是慕容沇正在用口给她渡着吃食,那味道甚是恶心,缃缃咽不下去,结果他又渡了水,身体的本能吞咽,五脏庙终于被供奉好继续养着这身子。

    “你是神仙吗?这样都不会死。”缃缃试着动了动手,可只能手指动,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成了废人,可转念又觉得慕容沇在的话,她应是不会。

    这信任来得莫名,缃缃想多问问自己,可又来不及想,神智就又不清明昏睡了过去。

    缃缃做了个梦,那是幽若宫的光景,她因着不食东西,嘴巴开裂得坐在亭子里。

    慕容沇想让她吃东西,却又不敢用强,只好哄着她,当那手端着粥食伸到眼前,缃缃捉住他,狠狠咬了上去。

    无能又可笑,可慕容沇没有躲开,没有反抗,也无责备,他只是抬手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彼时,阳光甚好,竟当真体会到几分这温暖和安慰的缃缃,死心更浓。

    即便最后还是被慕容沇逼着用了吃食,可缃缃无法否认在心里最黑暗的地方,有一个声音在挽留她,挽留她让她活下去。

    可活着对不起南朝对不起死去的父亲母亲手足,可死了...

    慕容沇的模样又在梦中浮现,他看着自己吃下了东西,眼中盛满了怜惜:“吃下去就好,可要出去走走?御花园红梅开得正好。”

    缃缃如木头一般,被慕容沇牵了出去,走出幽若宫,雪就下起。

    慕容沇撑伞立于她身侧,那倾斜的弧度,让他白了半边发丝。

    白雪红梅。

    那么的美。

    应该就是这一天...察觉到对他动了心。

    缃缃甚至在梦里都无法面对自己这念头,在动念的一瞬,梦里光景被血色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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