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燕横着手机打团战,突然摘下一只耳机回头:“西西,你跟我说话了?”

    方萧西蹲在地上捣腾一盆家长送的红栒子,托起一串挂枝的彤彤艳果:“好看吗?”

    章燕“切”一声:“颜色真俗气,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啊?”

    她低头调整飘枝上绞缠的铝线:“我说,我下午要出去一趟,晚上不回来睡了。”

    “去哪儿?”

    “百曳。”

    “有事要办?”

    “嗯,去民政局登记。”

    章燕被人刺杀,屏幕骤灰。

    她丢开手机,反撑手掌伸了个懒腰,毫不意外:“终于修成正果了,恭喜恭喜。”

    “本来上周就要去的,丁隐妈妈突然生病住院,他要陪床照顾暂时走不开,就改在今天。”

    “注意安全,别闹出人命。”

    “放心,百曳已经三年零四个月没发生过凶杀案了。”

    “我的意思是,你们晚上做好安全措施,别在酒店——”

    方萧西脸腾地红了,丢下剪子,扑过去捂住她的嘴:“章燕!”

    咬牙切齿,手上却也没舍得真用劲。

    章燕扒拉开她的手,笑眯眯,有恃无恐地看着她:“怎么急眼了呀西西,不是你男朋友吗?哦,不对,要成老公了。你忌讳这个干吗,夫妻过夫妻生活多正常啊,除非姓丁的他性无能!”

    “你才性……”

    方萧西下意识反击,又觉得不妥,不上不下卡在那里。

    章燕站起来,点她的额头:“我认真的,不开玩笑。男人的缺点,谈恋爱时浓情蜜意是看不见的,可以忽略的,但可能会成为婚后生活的一根暗刺,时不时就扎你一下,要你疼,要你为之前的粗心大意和一厢情愿付出代价。丁隐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至于那个嘛……你还是得考验考验他,实战出真章,毕竟要一起过一辈子,这方面别委屈自己。”

    她意味深长看着她,“这要是不及格,登记前踹了找新的还来得及,知道吗西西宝贝。”

    “我懒得理你!”

    方萧西端起红栒子出去了。

    章燕后头扯嗓子喊:“哎,你去食堂不?帮我带个早饭,俩羊肉包子一份姜粉鱼!加醋加辣子!”

    门已经砰一声关上了。

    她自讨没趣地摸摸鼻子。

    丁隐打来电话时,章燕正吃得热火朝天,擦掉屏幕上的油渍,接起来点外放:“你打错了吧丁大哥。”

    丁大哥,是章燕对他独有的称呼。

    两人初次见面,他就穿得很骚包——一顶礼毡帽,一袭炭黑色翻领风衣,鼻上架着玳瑁眼镜框,围巾挂在脖间,优雅不失风流。

    手里的相机换成文明杖,活脱脱就是港片里压轴出场的斯文败类款大哥。

    章燕就谑称他为“大哥”,竖拇指说不愧是大艺术家,这么会穿搭。

    后来他找方萧西的次数多了,她发现这人不仅会穿,还十分挑剔,穿过的衣服用过的配饰基本不会再上身。

    丁隐清清嗓子:“没打错,就是找你。”

    “干啥。”

    “西西说,等会儿要起风沙,让你把楼顶晒的糖枣收一收。”

    “她怎么不自己来说。”

    “我也纳闷呢,你们吵架了?”

    “没啊。”章燕想了想,“嗯,可能有一点点观念上的摩擦。”

    “什么摩擦?”

    “关心好你自己吧丁大哥!今天扯证,好好表现啊。你要是敢对西西不好,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她背后有人的,知道不?”

    “谁啊?”

    “我啊。”

    丁隐笑了:“不敢不敢。”

    章燕挑着姜粉鱼里的葱花和香菜,寻思方萧西是不是故意整她呢,洒这么多,葱和香菜不要钱的吗?!

    挑得没完没了,索性放下筷子歇会儿。

    抽空给程见舟发了条消息,报告他妹妹这两天心情食欲如何,晚上睡得安不安稳。

    程见舟很快回了。

    只要是周末,他几乎都是秒回:【嗯,你费心。】

    她想了想,问道:【你们桐沙人都是大款,份子钱应该给都得挺大方吧,一般要几位数啊?】

    程见舟:【看关系远近亲疏。】

    章燕:【哈哈哈,那你准备好大出血吧!】

    程见舟:【怎么?】

    章燕:【今天西西和她男朋友去领证了,该把红包准备起来了你。】

    她兄弟姐妹众多,一个都没嫁娶,关系还有点儿僵,想和程见舟继续探讨下亲人间该包多大的红包合适,但他再也没回。

    大家都忙,就她一个大闲人。

    章燕撇撇嘴,丢开手机啃羊肉包子,一嘴下去呸出来。

    天杀的茴香馅!

    她终于确信,方萧西这个护短的女人就是在故意整她!

    婚姻登记处设在一栋刷着黄漆的二层小楼内,立在迎风处,台阶结了冰,踩上去就打滑。

    丁隐扶她先上去,自己一步跨过,稳稳当当站在她身边,得意扬起眉:“怎么样,你老公身手还不错吧?”

    方萧西轻轻哼了一声:“不怎么样。”

    丁隐已经习惯她的口是心非,这一声哼让他心中非常受用,拳抵鼻尖笑了笑。

    进去先领登记声明书填写,方萧西填得快,旋上上笔帽等丁隐。

    抬头打量大厅,看见不少戴头纱,妆容精致的女人施施然进来,靓丽鲜明的几乎都是女性,男人倒成了陪衬。

    但他们这里是反着来的。

    丁隐打理过头发,喷了香水,打了领结,穿得精致优雅,连表带都换了花纹最繁复的那一款。

    她则相形见绌,一件羊毛衫,一条浅色牛仔裤,羽绒服搭在手臂上,头发随手绾就,疏松盘在后脑,斜夹着一支鱼尾骨发卡。

    等待叫号期间,丁隐第一次对她这个发卡产生兴趣,揽过她,手攀上她后脑勺,低声问:“这个……好像从认识你开始就一直戴着了,无论春夏秋冬,很喜欢?”

    方萧西老实说:“喜欢谈不上,因为耐用。其它都摔坏了,缺胳膊少腿,就这个一直好好的。”

    “哪里买的?”

    “章燕送我的生日礼物。”

    他轻轻摩挲发卡,看见尾端内侧有个小小的印记,是串英文字母,i的写法很怪,上面是三个点:“质感不错,应该挺贵吧。”

    方萧西也跟着摸了摸,笑道:“嗯,很贵,三百五。原本要四百多,她砍到这个数,还让老板多送了一盒小皮筋。”

    “章老师砍价厉害,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

    丁隐不动声色挪开视线,刮了下她鼻子,“就是审美不怎么样,太素了,等你生日我给你送个更漂亮的。”

    一月份天气酽冷,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登记的人不多,很快轮到他们。

    坐下来,又是马不停蹄填表、签字、按手印,仿佛流水线上团团转的陀螺。

    方萧西埋在纸堆里,途中接到一个电话,脸色登时变了。

    丁隐停笔,关切问:“怎么了?谁打来的?”

    话音未落,她腾站起来,边穿外套边说:“对不起丁隐,我临时有点事要处理,很急,我们改天再来登记。”

    丁隐错愕极了,不懂有什么急事要在这个当口办。人好像被盆凉水兜头浇下,满腔热情都冷了,一时愣在原地。

    被工作人员一催才猝然清醒,抓过一桌证件复印件囫囵塞进口袋,拔腿追去。

    她脚步极快,在街边招到一辆出租车,刚拉开车门,被他狠狠按回去,扭头对师傅说“走,不坐!”,气喘吁吁看向她:“方萧西,你突然……你这是干什么,你要去哪儿?”

    “回鹿皮子滩,我有急事。”

    “现在?现在要马上回去吗?”

    “嗯。”

    “到底什么事?”

    方萧西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心下着急,恨不得马上走,语速飞快道:“解决快的话这儿下班前或许还赶得回。你先逛逛,要是六点还没消息,你就别等我了,行吗?对不起丁隐,我之后再和你解释。”

    说完,她径直跑向斜对面一辆空车。

    坐进去车子就启动了,很快消失在街角。

    丁隐等到晚上。

    日落月升,手机安静得像块冰砖。

    晚上八点,他一个人去市民广场看烟火会和无人机灯光秀。

    街边餐饮店林立,他随便走进一家,食不知味填了点饭,十点半躺在酒店床上,盯着床头柜那束玫瑰花看。

    那是酒店给新人的欢迎礼,随附的卡片上还写着一句贺词——happy married life.

    末尾的ife.

    刚好是她发卡上那串英文的开头。

    他坐起来,手机上一输入这仨字母,余下已被自动补全,点击搜索,果不其然跳出来品牌介绍页。

    是国外某顶奢珠宝牌子,在售商品琳琅满目,巧夺天工,价格也令人咋舌。

    在不起眼的角落,他找到小饰品区,发卡样式不多,没有鱼尾骨那一款。

    拉到最下面,告知可以深度定制,定制款和在售款有区分,i上面的点有三个,像王冠般散开。

    他再度确认价格,绝对不是章燕能买得起的。

    闭上眼睛,扔开手机,仰面朝天躺在床上。

    辛誉日常调试窃听设备,刚好听到丰同拍桌踹凳的声音。

    估计又是在发酒疯,他嫌恶地皱了皱眉,正要切断,突然听到丰同恶声恶气威胁丰息,再不听话就把她衣服剥光了丢进水窖关禁闭。

    丰息吓得一个劲道歉。

    频道里静默片刻,丰同再开口已然换了副语气,和颜悦色:“好了,眼泪擦了。下次要听话,知道吗?”

    “知道了。”

    “息息,爸爸养你这么大,起早贪黑,爸爸辛不辛苦?”

    “辛苦。”

    “那你帮爸爸挣点钱吧。”

    丰息毫不犹豫说好。

    “中午爸爸带你去个地方吃饭,有高高的围墙,墙上竖着彩色瓶子的地方,记得吗?你来给爸爸送过烟。”

    “记得的……”

    “嗯,顺便再带你认识一些叔叔,你要伺候他们高兴。”

    辛誉脸色遽变,立马给方萧西打电话。

    自己第一时间拎相机包,带防身武器,借车,踩最大油门赶往上珉。

    必须要录下现场影像,无论作为新闻还是证据,都将掀起惊涛骇浪。

    他越想越兴奋,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发热。

    方萧西比辛誉晚四十分钟到。

    在村口的歪脖子秃树后看到那辆越野车,刚坐上去,辛誉给她扣了顶帽子:“我朋友工作室顺的,脏了点,忍忍。”

    方萧西调整帽檐,摸到一手的灰,张着手指头问:“你朋友干什么的?”

    “挖煤的。”

    “挖煤?“

    “真的呀。”辛誉见她不信,挑了挑眉,“他手底下有好几个短视频账号,搞煤炭画的,拿烧火棍在农村空地上画画,刷到过没?粉丝数最多的就是他。”

    方萧西心不在焉“嗯”了声,扶着帽子往外看,丰息家的房顶若隐若现,大门紧闭:“出来了吗?”

    “还没。”辛誉拿过望远镜瞭一眼,“丰同倒是出去过一趟,没多久拎着一袋鸡蛋回来了。”

    十一点整,门终于开了,丰同牵着丰息出来。

    方萧西要开车门,被拉住胳膊。

    “等等。”

    辛誉将一把便携水果刀塞进她口袋,拍了拍,“带上以防万一。”

    “很危险吗?”

    “不知道。不过总要有点保障。”

    “刀给我了,那你呢?”

    “我有这个。”

    他掏出一个细长的手电筒,晃了晃又拢进袖子里,“看不出来吧,其实这是个电击器。”

    辛誉见她一脸惊讶,得意洋洋:“新闻工作者手里什么都有,喜欢的话下次送你个。”

    他率先跳下车。

    “姐姐,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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