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阿圆。”

    杨典拎着包出现,扫一眼他们拉着的手,笑着说,“这么冷,你们俩站门口干什么呢。”

    方萧西若无其事:“没什么,我和哥哥有话要说。”

    “说什么悄悄话?”

    方萧西刚张嘴,程见舟:“她准备去找钟鸣。”

    她气得跳起来:“你胡说八道!”

    杨典皱眉:“我听你哥哥说,你认识了一个大学生,还天天往人家公寓跑,有没有这回事?”

    “我……那是朋友。”

    “你一个女孩子,少去男生住的地方,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方萧西觉得委屈万分。

    她和钟鸣清清白白,只是去看他养的猫和乌龟,又没干什么坏事,为什么要怕别人说闲话。

    不服气争辩几句。

    杨典刚和程徊南吵过一架,本来就窝着股火气,霎时冷下脸,把人往外轻轻一推:“这么喜欢看,干脆书也别读了,学也别上了,搬去和钟鸣一起住吧,你天天看,看个够。”

    “好啊,我现在就去。”

    “有人拦你吗。”

    方萧西换掉鞋子,外套也不拿,头也不回扎进夜色中。

    一直走出很远了,还模模糊糊听到背后有声音:“真是越大越不让我省心,平时总看乱七八糟的书也就算了,居然还……”

    她捂住耳朵,加快脚步。

    走着走着,地上多出一道影子。

    她扭头,程见舟停下了,双手抄兜倚向路灯:“不看路吗,走反了你。”

    程见舟不追过来还好。

    他一追过来,她就想起她和妈妈吵架的根本原因,就源自程见舟那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反正他喜欢在妈妈面前说她坏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方萧西转了个弯,继续走。

    程见舟跟在她后面。

    “这次准备生多久的气。”

    “真打算去找钟鸣?”

    “看路,再走掉湖里了。”

    方萧西只管埋着头走,一步也不停。

    程见舟拦下她:“怎么,你要在湖底挖个坑,从地心过去找他是吗。”

    “是啊。”

    他一下就笑了:“没铲子怎么挖,我给你买把铲子?”

    湖是天然湖,没有修栈道和栏杆,沿岸竖着一排石墩子,中间连着铁链。

    程见舟不让开,方萧西也不肯轻易低头,就这么僵持了好几分钟。

    本来就是大冬天,水汽被风一吹,拂在脸上刺骨的凉。

    她在冷风中站得脚发麻,反身坐在石墩上。

    还没坐稳,脚踝突然擦过一阵毛绒触感,只听见吱叫一声,一道黑影嗖地贴草丛蹿走。

    方萧西吓一跳,人猛地往后一仰,扑通掉进湖里。

    冰冷的水从衣领和口鼻涌入。

    她一下子慌了,忘记怎么保持平衡,手僵脚僵地胡乱扑腾。

    靠岸的水不深,她试着站起来,踩到一片淤泥,整个人直陷下去,连呛了好几口水。

    眼看着水要没过头顶,一条胳膊从背后架起她,推上岸。

    方萧西坐起来,抱着柱子咳嗽。

    她冷得浑身发抖,说话也哆哆嗦嗦:“刚、刚才那个,是什么?”

    程见舟手撑柱子翻过来,低头拧湿淋淋的衣服:“黄鼠狼。”

    “哦……”

    “继续坐这儿,还是跟我回去。”

    方萧西沉默片刻,看在程见舟下水救她的份上,勉勉强强原谅了他,小声说:“回去。”

    她抱着胳膊站起来,发现手腕上的手链不见了。

    手链虽然不值钱,但那是何霏送她的礼物。

    何霏蹲在双鹊巷的摊子前,在两箱刻字的珠子里翻半天才找齐她名字。

    让老板用红绳串上,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保管,会给她带来好运的。

    马上要期末考试了。

    丢了手链,不就等于丢了好运气。

    程见舟前两天还拎着她差一分不及格的数学模拟卷,问什么时候考个零蛋让他长长见识。

    她说:“哥哥。”

    程见舟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你能不能看看湖面——”

    “不能。”

    谁知道她又要耍什么花招。

    他敢转身。

    她就敢抬起一脚直接把他踹湖里,人直接跑了。

    跑就算了。

    回头要是和杨典告状,眼泪汪汪说一句“是哥哥先推我下去的”,他跳黄河也洗不清。

    程见舟的外套就挂在石墩上,方萧西据为己有,一边穿一边说:“我有条手链,木头珠子串起来的,很轻,会浮在水面上……你视力比我好,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掉哪儿了。”

    “这个?”

    她抬起头,一条手链勾在程见舟手指上。

    方萧西揉眼睛:“上面有刻字吗?”

    “刻了什么字?”

    “我的名字。”

    程见舟低头看了会儿:“谁送的?”

    “和你没关系。”

    “少了两个字。”

    “哪两个?”

    “白痴。”

    -

    杨典话说出口其实就已经后悔了,但是覆水难收,看见方萧西越走越快的背影,心里又气又急,打算追上去,程见舟拦下她:“我去。”

    每次方萧西“离家出走”,他总有办法把人平平安安带回来。

    杨典一颗心放下来,站在门口等。

    果然不消十分钟,两人就回来了,浑身都湿淋淋,西西身上还罩着程见舟的外套。

    她吓一跳:“怎么回事?你们俩掉湖里了?”

    程见舟“嗯”了声。

    方萧西:“是哥哥——”

    程见舟无语地垂下眼,你还真按剧本来是吗。

    这衣服你别穿了。

    冷死拉倒。

    “为了救我,才掉下去的。”

    程见舟手一顿,正要缩回来,方萧西突然转过脸,手指刚好擦过她耳廓。

    她大概是觉得痒,歪着头蹭了蹭肩。

    对上他的视线,慢慢眨了一下眼睛。

    杨典怕大冬天的冻感冒了,赶紧把方萧西搂入怀中,回头说:“阿圆,发什么呆呢,快进来把湿衣服换了。”

    -

    方萧西洗完澡,头发还没吹干,就去敲程见舟的门。

    程见舟愣了愣,回头看眼时间:“你知不知道现在几——”

    一个晃神的功夫。

    她已经溜进来,飞快把门反锁了。

    程见舟发完微信消息,一手提着她的衣领,一手去拧把手:“出去。”

    方萧西转身:“嘘,你小声点,妈妈就跟在我后面,等会儿上来了。”

    她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放膝上,认认真真:“程见舟,我要和你说一件事。你别拒绝我。”

    “虽然你总是拒绝我,但这次不可以。”

    “我是真心求——”

    手机铃声倏然响起。

    方萧西摸了一下口袋。

    程见舟接起来。

    潘多打了个嗝,嚷道:“程见舟,出来喝酒啊!我们人都到齐了,就差你了。”

    “哪儿?”

    “老地方,潮鸣,赶紧的!”

    潘多把红包点了,窝在被子里打字:【这么晚让我给你打救急电话,是不是脚踏两条船被发现了?】

    程见舟:【睡你的觉。】

    潘多:【好凶哦。】

    潘多:【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潘多:【从没见你这么慌过,啧啧,有情况。】

    程见舟拿过车钥匙往门口走,低头打字:【再多说一个字扣一百,红包退回来。】

    潘多:【……】

    程见舟:【标点符号也算。】

    潘多撤回一条消息。

    他开门后回头看一眼,方萧西已经在床边了,一脸期待地招呼他过去。

    白天听到话在脑子里来回播放。

    “春梦对象一直是哥哥。

    想和哥哥做更亲密的事。”

    ……草。

    他把脚撤回来,门摁上,面无表情:“方萧西你才几岁?”

    方萧西懵了一下:“十七。”

    “年都没过。”

    “……十六。”

    “你还不能。”

    “为什么不能?”

    “这种事情只能找你。”

    “而且只要我不说,哥哥不说,妈妈就不会发现。”

    “快过来。”

    方萧西拍拍床,“很快的,不耽误哥哥出去喝酒。”

    “……”

    快不快是你说了算吗。

    程见舟本来觉得她看乱七八糟的小说没什么问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也无所谓。

    只要心底藏好了,不是个多大的事。

    现在这种情况,真的得管一下了,指了张椅子:“过来,我们谈谈。”

    方萧西已经蹲下来,从床底拉出纸箱,砰砰拍了拍:“这是一箱书,我先放你这里,你帮我保管一段时间,千万不要让妈妈知道。”

    程见舟:“……”

    “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她点点头。

    “没别的话了?”

    “没有啊。”

    方萧西见程见舟好半天都没说话,当他默许。

    因为有求于人,特别听话就坐过去了:“你要谈什么?”

    他反问:“你藏什么书?”

    程见舟一向不关心她私生活,这些书就算她不封箱,光明正大放桌上,他路过都懒得看一眼,更别说问了。

    这也是她特别放心把何霏托付的东西放这里的原因。

    可是他破天荒地问了,方萧西憋半天:“……教科书。”

    “教科书为什么要放我这儿?”

    “因为哥哥房间干净。”

    “什么教科书?”

    “语文。”

    “我看看。”

    方萧西噌站起来:“不行!”

    “有什么秘密,我看不得?”

    她还来不及想借口,程见舟已经掀开了箱盖。

    那本大尺度漫画就放在最上面。

    程见舟手伸过去:“不是语文教科书,怎么写着日语。”

    “因为语文老师——”

    方萧西扑过去,紧紧按住他的手,“是个日本人。”

    “……?”

    “他对我们国家历史文化感兴趣,自学了中文,还比较有国际主义精神。”

    程见舟不紧不慢“哦”了声,偏头:“妈——”

    方萧西紧张兮兮扭头,被骗了。

    再回过头,程见舟已经抽出手,把书扬高,翻开扉页,视线在目录上停顿两秒。

    她跳起来去抢。

    嗞啦——

    一页纸被撕下来。

    男女主亲热的画面被一分为二。

    程见舟眼疾手快捂住她嘴巴:“你别喊。”

    “也别哭。”

    于此同时,敲门声响起:“西西,你在哥哥房间吗?”

    方萧西整个人都僵住了。

    “妈妈给你泡了姜茶,趁热喝。”

    门把手一转,“阿圆,我开门了。”

    杨典端着杯子推开门,看见方萧西鬼鬼祟祟蹲在地上,一只手从床底缩回来。

    “你干什么呢。”

    方萧西站起来,若无其事:“哥哥说,他床底好像有老鼠。”

    “老鼠?”杨典狐疑地看向程见舟,“有吗。”

    程见舟:“没有。”

    “哥哥的意思是,他没有这个胆子去抓,所以让我来看一下。”

    “……”

    窗户没关,突然一阵风吹进来。

    恰好把床底一页纸送到杨典脚下,她捡起来,半晌后脸色铁青拍在桌上。

    “周一把检讨写了给我!”

    -

    程见舟周一上午没课。

    杨典打电话来,说把一份文件落在家里,让他帮忙找找。

    他翻找半天,从抽屉摸到文件袋,还带出来一张纸。

    字丑得很眼熟。

    《检讨书》

    对不起妈妈,我错了。

    我错就错在——

    他翻开折着的下半张。

    ——明明知道哥哥偷偷在房间藏了那种书,每天晚上废寝忘食地看,还知情不报。

    我以后一定会加强对他的监督,争取让哥哥早日脱离低俗趣味,做一位积极、进取、正派的大学生。

    检讨人:方萧西

    201X年 12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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