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良醒来时浑身酸疼,往身上一摸,通讯玉果然被搜走了。

    她站起来四处晃荡,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房间里,这里面还被设了两层结界。

    不知道洛昀衣给她下了什么药,灵力竟然一点也使不上来。

    裴良揉了揉酸痛的后颈,长长的碎发垂在脸边,思绪在混沌的脑海里像是要劈出一条道路,好叫她畅快的通行。

    面具有问题。陈惊霜在里面下了迷药,按在脸上好让她吸食。

    他做出这种举动,裴良一点也不意外。

    但洛昀衣引她入幻境里做什么?裴良清醒了些许,她打量着这间房间,陈设精致,不像是用来囚禁犯人的领地。

    床榻旁边放着一碟杨梅,还放着一碗温水,裴良摸了摸碗沿,温度正好。

    结界处的灵纹陡然波动,裴良抬头望去,一片衣角从结界里出来。

    戴着凶神恶煞面具的薛镜元穿的还是上一次他们见面的那身衣服,气息不稳,哑着声音道:“裴良。”

    裴良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下来,将他的手臂搭到肩上,却感到一片湿润。

    她低头一看,鲜红的血液顺着肩头流下,洇湿了碧色的襦裙。她翻过薛镜元的手臂,汩汩的血水已然浸湿了袖口。

    裴良眼神一动,不知道薛镜元使了什么办法,她闻不到一点血腥味。

    薛镜元将半身重量压在裴良身上,半响才缓过气来,“…你二师兄真是好手段。”

    他的血浸湿了裴良的肩头,薄薄的衣料贴在皮肤上,裴良眼睫低垂,抬手摸了一把血在鼻尖轻嗅,然后把手指递到唇边,伸出舌尖舔了舔。

    薛镜元僵住了。

    “火榭花榨成汁水,色如血红,闻则无味,入口辛辣。薛镜元,重伤的人不会压着自己伤口。”

    他看见裴良侧过头对上他的目光,眼里带着切切实实的困惑。

    “你和我也就见过三次面,这是第三次——你怎么就知道那是我二师兄?”

    *

    大师兄和陈惊霜已经找了裴良他们两个时辰了。

    陈惊霜走到街头,“看来,师妹和三师兄是自己跑去别的地方玩了。”

    “再找找,”大师兄翻开通讯玉,不厌其烦地重复道:“小师妹?”

    *

    薛镜元收回胳膊,双手举起,“我可以解释!真的…我保证。我们出去再说?”

    裴良收回目光,跨出结界。与此同时,外面的洛昀衣踏入结界,他们彼此相互错开。

    “师妹啊。”

    洛昀衣笑道,“二师兄来看你了。”

    他走到梳妆台前,又把房间翻了个遍,发现裴良逃了。他最终走到床榻前,看着放着的那一碟杨梅和已经凉了的水。

    杨梅不是应季水果,但他还是费尽心思的弄来了。他记得裴良最爱吃这个。

    裴良却碰都不碰,连水也不肯喝一口。

    洛昀衣脸上笑意淡了。他低头拆开手中拿着的河灯,分明是裴良放在河里的那个莲花,花瓣上写着她自己的愿望。

    上面字迹潦草,言简意赅地写了一句话。

    「跟紧我,留神离我最近的那人。」

    裴良和薛镜元逃到城外,他们都不认路,凭着一股劲跑。裴良轻功很好,能拎着一个人,但是薛镜元太重了,她费力勉勉强强拽着他在半空中晃。

    谁能想到薛氏唯一一个子嗣在轻功上是个半吊子。

    “去哪?”薛镜元的头发被吹得凌乱,“你认路吗?”

    他们现在隐身,时不时会撞上飞鸟,裴良避着一只扑腾过来的小麻雀,说,“先找到我大师兄再说。”

    她的孟姜不见了,没法御剑飞行,薛氏也不常用剑,上下山用云船。两个缺少交通工具的人聚在一起,只能祈祷遇上自家人了。

    “你不是说你和师娘在一块么?”裴良问道,“你师娘呢?”

    薛镜元露出个无辜的神情,“乱编的,情况紧急,不然你师兄们该怀疑我了。”

    裴良神色被垂下来的碎发挡住了,薛镜元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笑了一声,“刚刚真是惊险。”

    不怪她师兄,裴良心道,她也怀疑薛镜元,这人总恰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又把她背景理得这么清楚。

    即使薛镜元后来解释说:“救命之恩,向身边的朋友打听为的只是来日偿还。”

    几个时辰前,裴良和薛镜元说话,她故意露出手腕上的花手串,为的就是提醒薛镜元,沾着茉莉香的河灯是她自己的。

    师父常常教她,凡事留有后手。裴良原本是要防着陈惊霜,没想到洛昀衣先动了手。

    她那日沾了一身魔气,她的几个师兄不会察觉不出,裴良等着他们来主动问她,直到现在,没有一个人开过口。

    谁先忍不住出手,谁就是那条含钩的鱼。

    裴良没想到鱼饵会钓出她最信任的二师兄。

    裴良在这片刻陷入短暂的沉默,她拽着薛镜元,皮肉相贴之下藏着孤寂的一点凉意,猎猎风声盖过了她心底的叫嚣。

    “薛镜元。”风太大了,裴良几乎是喊出来的,“认得回家的路吗——”

    “那边!”薛镜元声音很大,“认得啊…要不是情况紧急,我才不会带你回家——!”

    ……

    薛师娘去买首饰,挑到一半,听见首饰铺子外面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她寻找声源看到地面上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她看清了这两人的面孔,神情惊讶地走到外边,“阿元?”

    薛镜元压在裴良的身上,压的裴良喘不过气,她的手还搭在薛镜元衣领上,保持着刚刚拎起的姿势。

    裴良动了动手,抬起下巴避开薛镜元发顶,薛镜元这才意识到自己埋在她的脖颈里,脸一下红了,仓皇地起身,看见裴良扬起的脖颈线条。

    谁能想得到,屋檐的瓦片掉落了一块,薛镜元踩空了,两人没有防备,狼狈地坠落在地。

    谢天谢地,他终于起来了。裴良只觉得后背酸痛,她艰难地站起来,猝不及防看见满脸通红的薛镜元和一个女人面含笑意的看着自己。

    这几日加起来遇到的怪事加起来比一年的事还多,裴良下意识去摸腰间不存在的剑鞘,听见薛镜元低声说,“师娘。”

    他们一通乱跑,居然还能踩着狗屎运碰上薛镜元的师娘。

    裴良说:“前辈好。”

    薛师娘见这姑娘唇红齿白,眉眼如画,礼貌周正,当即“诶”了一声,“不用行礼了!你叫什么名字呀?是阿元的好朋友吧?”

    她这个儿子混是混了点,但好歹不滥情,平日里少见他和女孩儿说话。

    裴良刚开口,薛镜元就打断了她,“师娘!她只是我的朋友。”

    他把朋友这个字眼咬重了。

    薛师娘见状越发笑得意味深长,她想到方才的场面和薛镜元通红的脸,点了点头说:“年轻人脸皮薄,师娘一开始也没说别的啊。”

    薛镜元一哽,他师娘这话说的,好像是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

    裴良情感上再迟钝也察觉出来什么不对了,“前辈,真的只是朋友。”

    “不用讲敬称了。”薛师娘视线一移,注意到裴良肩上的血迹,大惊失色道:“你受伤了?阿元!你怎么也没看着!”

    薛师娘身体不好,一直想要生一个女孩儿,她已经单方面把裴良当成自己女儿看,这会儿更是心疼的不得了。

    裴良三言两语解释清楚,略过了洛昀衣他们和结界的事情,只说是个意外而已。

    薛镜元支支吾吾,“师娘,能不能先把她带进宗门里?……不是我自己想的!是因为现在实在是太晚”

    话音一断,他在薛师娘的带着调侃目光里落荒而逃。

    青山宗背靠青山,景色优美。

    裴良到了青山宗门,第一反应是云船果真名不虚传。

    虽然通行区域受限,但是比御剑飞行还要方便,简直又安全又稳妥。

    裴良换了一套衣服,又向薛师娘借了通讯玉,想了想大师兄的通讯符号,手指虚虚地在上面画了一下。

    玉亮了亮,传来大师兄微哑的声音:“…前辈?”

    “大师兄,是我。”裴良报平安,“我没事,现在正在青山宗。”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失踪的事我回去再说,抱歉,让师兄担心了。”

    大师兄说:“我会去找你。”

    裴良愣了一下,那边又继续:“无妨。师兄已经知道他囚禁你的事,待你回来后我会找他清账……以及,不要怕。”

    大师兄的声线冷淡,裴良却中听出一点愧疚和安抚,幼时每当洛昀衣带着她闯祸,大师兄都会对她说,“我会找他清账。”

    他说到做到,洛昀衣每次都被罚得眼泪汪汪。

    大师兄大了他们整整六七岁,师父经常闭关,大师兄就教他们修炼打坐,有什么不懂的,他亲自教,比师父还像半个师父,所以裴良无论遇到什么事,最先想到的都是找他。

    大师兄好像在裴良有印象起就是稳住自持的,冷面寡言,有时候甚至显得有些严厉,裴良小时候有点怕他。

    但裴良又在他冷淡而可靠的注视中一步步长大。

    裴良摸着玉,本来想问问陈惊霜现下在做什么,最终只说:“我等你来接我。”

    大师兄找了裴良他们半宿,陈惊霜建议先返回原地看看,一回河边,大师兄就发现了他们方才忽略了的灵气残留。

    分明是伪造幻境的人留下的痕迹,这人大概是临时匆忙,顾不得隐藏。大师兄顺着着灵力排查,没想到一路追赶碰到了洛昀衣。

    猝不及防看见熟悉的人,陈惊霜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温和的说:“二师兄,你手上怎么拿着师妹的孟姜?”

    孟姜即使被强行拿走也不轻易进人,洛昀衣应该是使了什么手段。

    “小师妹聪明啊。”洛昀衣似有什么感悟一样,眼神意味深长,“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大师兄,三师弟,你们猜小师妹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大师兄一掌打向他到腹部,洛昀衣退后几步,捂着痛处,知道他动了怒。

    孟姜飞起来挡在洛昀衣的面前,直直立着。

    大师兄:“裴良在哪。”

    陈惊霜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对峙。

    “跑了。”洛昀衣挑着眉,“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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