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素娘将黄鳝处理好切段,烧了一大锅的红烧黄鳝,炒了一盘青椒炒蛋,油炸的鱼回锅做成糖醋鱼……

    饭桌上,难得放了一瓶酒,是本地产的度的老白干,品质一般,但是在当时的小县城里销量居高不下,一度也火红过,年代末这家酒厂就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了。

    “火明,过来,陪你爸喝一杯。”陈素娘扯着嗓子将待在小房间的秋火明给叫了出来。

    “好嘞。”秋火明兴匆匆地走到客厅,晚上的雨已经停了,屋檐上的积水时不时滴落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大妹跟小妹已经端着碗准备开吃了,她们俩瘦小,坐在四方餐桌的一边,空了旁边的一个位置,就是留给秋火明的。

    他面前的桌面上摆着一个小的陶瓷酒杯,里面已经倒了酒了。

    秋火明奉旨喝酒,心情甭提多愉快了。

    他主动拿起酒杯跟他爹碰了一下,“爸,今天啥好日子?”

    秋建设抿了一口酒,发出一声满意的感叹,“啥好日子,庆祝你妈转岗……”

    “那妈也来一杯吧。”秋火明起身就去拿酒杯。

    “这孩子,你妈喝酒过敏。”秋建设及时制止了他。

    陈素娘笑得眼角都是褶皱,她年轻时模样俊俏,现在年纪大了,底子还在,就是鬓角的白色有些碍眼,秋火明心中微微发酸,他移开目光。

    陈素娘吃了一口菜,笑着说道:“一想到不要熬夜上班了,我这心啊,就快活地很,我不喝酒也很高兴。”

    她说完看了看坐在饭桌上的三个孩子,嘴角的笑意更加是藏不住,“你们几个娃,要好好读书,以后坐办公室……”

    在她心目中,能吃上国家饭,可以坐在办公室里办公就是最高的荣誉了。

    秋火明给她的话浇了一盆水,“就跟我爸一样?”

    陈素娘瞬间哑了嗓子,她看了看喝了一口酒脸色有些发红的秋建设,又看了看只喝了一杯酒脸就红彤彤地儿子,苦笑着立起身子,夹了一块鳝肉放进秋火明的碗里。

    “你可别学你爸,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要能平平安安,我也不指望他能荣华富贵,你这辈子还长,家里不会给你压力,你的未来能飞多远就飞多远……”

    秋火明咬了一口鳝肉,鲜滑微微辣口,肉质紧实富有弹性,他正品尝着,一旁的秋建设突然盯着陈素娘鬓间的白发,伸手触碰了一下,“素娘,你跟我受苦了……”

    秋建设一杯酒喝完,话逐渐多了起来。

    “咱这家要是没你,单单是我弟弟的医药费就要压死我,我根本就抗不下来,你不怪我没用……”说完他醒了醒鼻子。

    陈素娘无奈,“老秋,你这酒还是少喝一点。”

    秋火明暗自提醒自己,这种家传一喝酒就话多的毛病可一定要引以为戒。

    转眼间,第二杯酒就被秋建设倒满了,他一口闷了之后,揉了揉眼角,“素娘你那时候真好看,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

    大妹跟小妹互相看了一眼,大妹忍着笑意嘀咕道:“爸这酒量越来越差了。”

    陈素娘无奈地给他碗里也夹了菜,“老秋,吃了菜再喝酒。”() ()

    秋建设乖乖地将碗里的菜统统吃光。

    “哎,爸,你上回说的周末去看房子,是明天吗?还是下周末啊?”秋火明问道。

    “下周,我找个人带我们去,一家人一起去。”

    “爸,那爷爷奶奶进城了,以后跟谁住啊?跟你还是三姑?”

    这话音一落,陈素娘也看向了秋建设。

    “三姑要是能进城,就随他们一起住,要是进不了城,你爷爷奶奶带着二叔就在煤炭厂单过,我们离得近,平时多走动一下,有事也能顾得上。”

    陈素娘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秋建设酒瘾大、人菜,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还不忘给自己儿子也倒满。

    秋火明到后来也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只记得他揽着父亲的肩膀唱了很多激昂的歌……

    秋建设还一改古板的形象,跟他一唱一和,折腾了半宿。

    翌日秋火明睁开眼睛才觉得头有些痛,他竟然宿醉了,他躺在床上一时间无法接受,想当年他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倒……

    以后重要场合,一杯酒足矣,千万不能喝多!

    他揉了揉太阳穴从床上爬了起来,拉开门,透过窗户看到厨房里陈素娘正在切菜,听到动静,她抬起眼,一看到他就笑了,“沧海啊,你醒了?”

    在客厅玩耍的小妹也笑了,“沧海哥哥……”

    大妹手里拿着《少年文艺》遮住嘴,明显在憋着笑。

    秋火明耳根一红,“哼”了一声洗脸刷牙去了。

    先喝了杯牛奶解了喉咙里的渴,这才啃了个馒头,他继续猫在小房间里炮制磁带,昨晚怠工了,现在要争分夺秒才行。

    忙碌中时间过得飞快。

    翌日是清明节,这时候的人还是反对封建思想的,至少面子上要反对,因此烧纸钱这种事情,只能偷偷摸摸地去做。

    秋火明作为家里的长男,烧纸钱这事就落在了他身上。

    周一晚饭过后,他就兜里插着手电筒,咯吱窝夹着几卷黄纸,拿着一盒火柴出了大院门到河边去探点了。

    一到河边就看到到处都有隐隐约约地火光。

    看来跟他想法一致的人还有不少,他打着手电筒下了路基,到了河道的斜坡上,上午下了一点雨,斜坡上湿漉漉的。

    他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两个留着豁口的圈,黄纸就分别放在圈中,他点燃黄纸后念叨了一下亲奶奶的名字,又在另一个圈子里面念叨了一下外公外婆的名字。

    最后拿着一张黄纸烧在圈子外面,“过路的孤hun收钱吧,别抢我家上人的钱……”

    这一瞬间,他突然想到前世的自己,自己死后,会有人给自己烧纸吗?大概率只有自己同寝室的几个兄弟会伤心难过一阵子……

    正思忖的时候,河道的另一头,隐约传来了哭声,他揉了揉脖颈处突然起来的鸡皮疙瘩,顿时觉得周围鬼影幢幢。

    清明节与其说是烧纸钱给逝者,还不如说这是生者寄托哀思的日子……

    等火光都熄灭了,又等了五分钟,没有余烬复燃的迹象,他这才转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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