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裤子两秒、提裤子三秒,一共是五秒钟。

    五秒钟多吗?

    不多。

    五秒而已。

    几步路,几下眨眼,几个呼吸的时间。

    可尼玛卢世辉就是觉得他这一世英名就毁在这五秒上了!

    他提上裤子后眼神都变了,凶狠的目光无差别扫视在场长了眼睛的所有人。连带两个跟班,都觉得后脊发凉,小腿肚子抖了抖。

    这眼神,辉哥不会是想将他们几个就地掩埋吧?

    一个胆子小的跟班连忙举手:“辉哥,我刚才什么也没看见,眼睛只来得及瞄到大腿……”

    话没说完,卢世辉就含怒给他一脚,他被踹得踉跄,含着眼泪鼻涕泡蹲在一遍。

    “蠢货!”

    旁边一个一直低头装鹌鹑的跟班在心底暗骂道。

    这笨蛋真是一点说话的艺术都不懂!这不是纯纯掩耳盗铃!

    什么叫“我刚才什么也没看见”,辉哥耳朵里分明是“我刚才什么也看见了”;

    什么叫“眼睛只来得及瞄到大腿”,这和直接对着辉哥道“辉哥你大腿白乎乎的”有什么区别!??

    感觉到卢世辉又将阴翳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他赶紧重新抬起头,谄媚一笑道:“我们辉哥英明神武,怎么会败在这种丑陋的阴招,不,是下三滥的手段上。”

    好话谁都爱听,见卢世辉的脸色稍微好看点,他趁胜追击,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状态:“辉哥,那两个人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话成功让卢世辉的注意力从跟班身上转移到程高和许一冉身上。

    程高之前被给了一脚一拳,这会虽然还站着,但身形不稳。

    许一冉滑了个大坡,还摔了一跤,这会别说腿火辣辣疼了,没缓过劲的她连站起来都费劲。

    相当于,两个伤残户被三个人围着。

    许一冉:“……”心感不妙。

    她仰头时看着这三人,突然觉得这几人面孔都有点熟悉。

    但形势来不及让人多想,尤其当那个会奉承的跟班还眼尖的指出:“辉哥,这女人跟本没带手机!”

    许一冉穿着短袖和宽松的抽绳裤,浑身上下就没有个兜。

    这会她趴在几人面前,身上带了点什么,自然一目了然。

    她唯一试图制衡的手段也被识破,几人看过来的目光就像是在瞧待宰的羊羔。

    程高又试图挡在许一冉前面,但身材瘦弱的他就像是陷入人海的一叶扁舟,只能顺着对方的力道被推来推去。

    他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卢世辉跟玩似的,故意将他推来推去,边推还边嘲笑和奚落程高。

    “你不是最能最会逞英雄吗?”

    “你就这点本事?”

    “你家老大和你一样是个怂包、窝囊废!”

    “人被打了也只能待在医院默默养伤。”

    “你说等他伤好后还敢不敢回学校来?”

    两个跟班在旁边卖力地捧场,帮忙拦人推人和嘲讽人。

    他们得意又自满,还带着股高高在上的气焰。

    只有还在地上才半坐起身的许一冉,因为程高挡在她前面,背对着她,她清晰地看见他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的水果刀。

    在又被推了一下后,他的大拇指扣开水果刀的折叠口。

    他咬着牙,隐忍多时的他像是突然沸腾咆哮的火山岩浆,凶狠地瞪向卢世辉几人:“我就是要为老大报仇,我要让你们几个付出代价。”

    他猛地从背后掏出右手,发疯地要扑上去。

    “喂,等等!”

    许一冉来不及阻止他,只好一把拉住他的脚踝。

    程高一个猛冲过去,竟是一头扑倒在卢世辉的怀里。

    两人直接被撞飞出去。

    许一冉盯着那把水果刀,万幸,程高手中的水果刀在扑倒中侧飞出去,锋利的刀片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后,插进了土坑里,没有被其他人注意。

    许一冉清楚在斗殴中发现有人要动刀子,这很容易挑起更大的事端。

    她跑过去,偷偷将小刀捡起来,塞进袖口里。

    这才稍微松一口气。

    高中时候她也中二过,但哪里像程高,又是帮派争斗、又是要为老大报仇,最后还孤胆要动刀子,实在疯狂。

    也难怪,他有底气面对三个人的包围。

    这小伙,敢情是来玩命的!

    “啊——”

    一声惨呼。

    初听时,许一冉还以为是程高又被欺负了,但她很快发现声音不对,这是卢世辉的。

    她忙去看刚才像叠罗汉一样倒在地上的两个人。

    他们这会分开了,一左一右坐在土坑上。

    程高正不住地揉着脑门,卢世辉则是捂着嘴,他嘶溜嘶溜似乎是疼得厉害。

    “艹!”他怒喝道。

    当他手握成拳从嘴边挪开的时候,许一冉注意到他满嘴血的口腔,和只剩半颗的门牙。

    “才补的牙,又给老子撞断了!你他妈是想发疯吧?”

    他猛地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来:“老子今天必定让你好看……”

    他狠话还没说完,就听刺啦一声声响,像是布料被撕烂的声音,奇怪的凉风灌进来。卢世辉还没注意到是怎么回事,就听他那个不懂眼色的跟班,惊恐出声:

    “老大,你裤.裆破了个大洞!”

    白花花的底裤又被露出来。

    卢世辉难以置信地低头一看:“艹!”

    他忍不住又骂了一句。

    简直了!

    这下许一冉都为他默哀。

    今天多灾多难的人还真不少,比如她从土坡上滑了个七十度的土坡滑滑梯,再比如程高先后被又踹又打又推,但卢世辉是晋级版本的,要比他们两个加起来还倒霉。

    补的牙被撞掉疼不疼,许一冉不知道,但端看那一口腔的血,就让人瘆得慌。

    她留意到程高从地上爬起来时,视线还在土面上回瞅,许一冉知道他是在找刀。

    她走过去,低声对他道:“你疯了?为什么要动刀?故意伤害罪,这会负法律责任的。就算你不在乎,拼了命要为你老大报仇?你父母呢?也不在乎吗?”

    捡垃圾的老头和许一冉讲过,程高的父母是街区里开小商店的,早起贪黑做点小生意的钱几乎都供给程高了,因为他成绩不好,上到的这所职业学校学费不菲。

    程高眼神恍惚了一瞬,他抿唇没吭声,但许一冉知道他那一腔要为大义献身、为老大报仇的热血,总算是冷了不少。

    程高是冷静了,卢世辉却是发了狂!

    他双目通红,满口腔的血,瞪视着许一冉和程高:“你们俩记住,老子和你们没完!”

    他放下狠话,带着弟兄们离开。

    没办法,断了颗牙,他嗖嗖的疼,治牙是要紧事,还有补他那那条该死的裤子!

    看着卢世辉离开,许一冉才勉强松一口气。

    几人对峙,若说程高给许一冉的感觉像是冲动热血的中二少年,那个叫卢世辉的家伙就是给许一冉一种社会狼人的感觉。

    程高是冲动,但那人动怒起来,是真的发狠。

    “这件事得回去和父母老师说一下。”许一冉嘱咐程高。

    “他们组成小团体,现在又记恨上你,难保不会之后带着人在学校附近堵你。”许一冉自己还好,她调查完就得回全封闭的高中重新读书,但程高和卢世辉却是一个学校的。

    程高苦笑一声:“告诉老师和父母都没有用。”

    “卢世辉家里有的是钱,他妈妈是个阔太太,还在学校里做过投资,老师领导都向着他。报警警察又能做什么?总不能二十四小时保护吧?”

    “我老大就是提前报警的。因为他和杨丽在一起,卢世辉也看上她了,就去警告我们老大。老大就把事情给老师说了,还录音交到警察局去。可现在他被人捅了,那个姓卢的只是被罚了点款,半点事没有,最近还和杨丽谈上了。”

    程高气愤极了,他说着手又握成了拳头。

    他说着,手便将两条裤腿扒拉开,是一大片青紫的肿痕,上面还有大块大块的血痂。

    “你看,”他苦笑,“只因为我和我们老大走得近,他就让人在我下楼梯的时候使劲推了我一把,我摔下去时候撞倒楼下的一片自行车,这腿差点没被废了。”

    他说,“如果不是因为腿上去拿药,老大被围住的时候我也能帮上忙。”

    “要是我在,肯定不会让他们几个这样对付老大。”

    “我还看到老大手臂上的烟痕了,”程高边说边红了眼眶:“他们准是用烟烫他了。”

    这是很严重的校园暴力。

    有同学动了刀,有人更是因此进了医院。

    “这些事情你不能憋着,要和警察反馈。他们也正在调查情况。你闷不吭声带刀过来,如果这是能解决问题的办法,那个动刀的人就不会被抓进警察局,你的老大也不会因此进医院。”

    “程高,你要因为这一件事的影响,冲动之下断送你的人生、你的理想、你的未来,还让难的亲人为之流泪吗?”

    许一冉表情相当严肃,她认真注视着眼前这个热血上头的男孩,想起了某个曾在她面前自诩正义公道的男人。

    “任何时候、任何事情,使用暴力都不能真正地解决问题。”她说道。

    嘱咐完程高要及时将校园暴力的事情告诉家长,还需要在他们老大受伤的事情上多多配合警方调查后,许一冉便问起他那天腿受伤的事情。

    “你那天腿受伤,去的诊所是霍大夫开的那家吗?”

    “嗯。”

    许一冉便问程高当时在诊所、或是诊所附近,有没有见到过其他人。

    程高说有。

    许一冉亮了眼睛。

    但却听他道:“是在里屋,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躺在那里打吊瓶。”

    许一冉眼神又暗淡下来。

    七八岁的男孩,这就和陈几默没有半点关系了。

    “附近有可疑的人吗?”

    “没有,”程高道,“都是街坊邻居,是熟人。”

    调查陷入僵局,许一冉感到一筹莫展。正当她以为在程高这里得不到任何线索时,他突然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她的手臂,

    “喂,你是不是怀疑霍大夫不是自杀,是有人害了他?”

    许一冉没说话,她有怀疑,但没打算将这些和程高说。他还是学生,身上也背了事。

    程高却突然谨慎地往四下张望一圈,然后用气音小声道:

    “其实我也怀疑霍大夫是被人害死的。我当时去诊所时候他还对着我笑来着。”

    “而且,我知道他有个天大的仇人!那个人,我只听霍大夫说起过一次他的名字。”

    “谁?”许一冉突然屏住了呼吸,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耳边是程高笃定的、一字一顿的声音:

    “他叫,王、章、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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