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落座,整个大堂立即热闹起来。

    周围桌子上的食客争先恐后往他围了过去。

    读书人之间相互见礼,自然免不了一番吹捧。

    折扇少年看在眼里,隐约发觉这个姓谢的公子似乎在这些读书人之中很有威望。

    他心中顿时纳闷起来,暗道:此人姓谢,莫非出自名门?这上雍城周围姓谢的名门屈指可数,我都知晓,此人却是出自哪家?是中郎将谢玉之后,还是南阳谢氏之后?倒要仔细听听他们说些什么,搞不好能得到点上雍城的消息。

    当即留心观望起来。

    大堂中的读书人将谢家公子前呼后拥,气氛喧闹异常。

    突然有一个人打破了气氛,大声说道:“谢志远,莫非你也是去参加天问宴的?”

    说话之人语带酸涩,似乎对谢志远很不服气。

    随着他话音落下,众人纷纷侧目,不由皱眉,心道此人好不知趣,竟然当众拂谢志远的面子。

    谢志远不慌不忙地往说话之人走近几步,阴阳怪气地道:“陆光,原来你也在此处,恕我眼拙,一时没把你认出来。不过,既然你这个落第之人都有脸去参加天问宴,我为何不可?”

    陆光一声嗤笑:“你知道这天问宴问的是什么吗?问的是天下大事,问的是统兵之法,杀敌之策,你这个膏粱子弟懂这些吗?我看你飞鹰走狗、寻花问柳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叫你统兵打仗?我看还是算了吧。”

    谢志远一梗脖子:“家父乃虎贲中郎将,满腹韬略,立功无数,我从小耳濡目染,焉能不懂?倒是你陆光,只会满口之乎者也,圣人之言,写写文章倒还可以,要你统兵打仗,别笑掉大牙!”

    两人争执不下,各不相让。

    角落里,那书童听到他们的谈论,急忙向折扇少年道:“公子,这天问宴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折扇少年道:“我也未曾听说过,想必是这几年朝廷新设的选拔人才的方式,从他们言语之中推测,朝廷急于选拔军事人才,想必前线战事吃紧。”

    那边的争论越发剑拔弩张,逐渐形成两派,一派支持谢志远,一派支持陆光。

    这时有一个读书人提议道:“我看不如这样吧,二位不妨以目前的上泉之战为例进行分析,说说看,是我国的罗定远将军能取胜,还是越国的公孙剑能取胜?谁说得有理,我们就服谁。”

    “没错,这个主意好。”

    他的这个提议立马得到大部分人的附和,众人纷纷催促二人发表意见。

    谢志远一拍胸脯:“这有何难,我先来,诸位请看图。”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副地图,展开在桌上,众人纷纷攒头而观。

    谢志远指着地图认真分析起来:

    “我军现在应该在此处,从这里往南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平原尽头便是公孙剑驻守的回龙城,此城无险可据,只有一座矮山充当背后屏障,却也无济于事。而且,我方兵力两倍于敌,可轻而易举拿下回龙城。这么粗浅的道理,对方主帅焉能不知?因此,我料定公孙剑定然不会坚守回龙城,而是会将此城拱手相让……”

    “不会吧,弃城而逃,未战先怯?这好像不符合兵法吧?”

    有人立马提出异议。

    谢志远不但不恼,反而面有得色:“用兵之法,岂在乎一城一池之得失?以我对公孙剑的了解,此人擅长诱敌深入,其用兵向来出其不意。他弃了回龙城后,定会采取诱敌深入之策,将我军引向柳下滩一带,此处河网密布,滩涂交错,沼泽纵横,大部队根本施展不开。而越国军队擅长水战,精通小范围的遭遇战,奇袭战,又加之他们对此处环境的了解,我军一旦被引入柳下滩,则败局已定!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这才是用兵精髓。”

    “嗯,言之有理。”

    “谢公子不愧是名将之后,果然虎父无犬子,这一番分析,令我等大开眼界!”

    众人不失时机的一番阿谀奉承,听得谢志远洋洋得意。

    陆光却是冷哼一声:“我看不见得吧。”

    “哦?那陆兄又有何高见,不妨说出来听听。”

    陆光瞟了一眼桌上的地图,慢条斯理道:

    “首先,罗定远将军不一定会走这条路。罗将军乃沙场宿将,沉稳老练,这几年又与公孙剑多次交手,焉能看不破公孙剑的心思?因此,我断定罗将军一定不会走大路,而是会走小路,直接绕过回龙城与柳下滩,从背后包抄公孙剑。而且,他会兵分两路,一路负责切断越国援军,一路直奔上泉城,来个瓮中捉鳖!”

    “嗯,似乎陆兄说的也有道理。”

    “是啊,二十万大军如果从正面直闯柳下滩,实乃不智之举,罗将军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那些本来支持谢志远的人一时之间成了墙头草,纷纷倒向陆光。

    这让谢志远很是光火,顿时发作起来,一拍桌子道:“陆光,你可知用兵之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重在奇、诡,只有出其不意才能攻其不备,表面看越不可能的事往往越有可能!”

    陆光也不甘示弱,争辩道:“那你可知,用兵之道,攻心为上,公孙剑能看破的事罗将军难道看不破?”

    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整个大堂,只有角落里的折扇少年与那书童镇定自若,不为所动。

    那书童又道:“公子,依您看,他们两个谁说的对?”

    折扇少年张开扇子,轻摇了几下,然后缓缓停住,将扇子收拢,放在手心拍了拍,没有正面回答书童的话,而是面带忧色地道:

    “小环,你可记得我们在来的路上所见所闻?”

    “当然记得,那些老百姓实在太惨了。”

    少年点头:“战火纷飞,受苦的总是百姓。这些年,朝廷穷兵黩武,致使生灵涂炭,民生凋敝。这一路上,我们所过之处,但见十室九空,百姓怨声载道。又加之今年大旱,饥荒与瘟疫连番肆虐,饿殍遍野,甚至发生易子而食的惨剧,着实让人揪心呐。”

    书童道:“公子,您似乎跑题了。”

    “并没有,你可知,战争拼到最后拼的是国力,韩国多年刀兵,致使国力空虚,已是强弩之末,因此,这一战不管目前如何,最终结果还是惨败。”

    小环愤慨道:“那正好,那个该死的昏君,这下终于尝到报应了,他冤杀咱们顾家一百多口,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败了才好,我真希望公孙剑早日杀入上雍城,把那昏君一刀砍死……”

    少年赶忙嘘声,制止小环再说下去。

    片刻后,他面带忧色道:“小环你错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韩国要是真败了,我们也将成为亡国奴,阶下囚,何况,百姓们该怎么办?最重要的是,如果韩国真的亡国了,我顾家的冤情就永远没有昭雪之日了。那么父亲的叛国之罪将永远记录在史书之上,遗臭万年。”

    小环后知后觉,歉然道:“公子我错了,我把问题想简单了。”

    少年心中千头万绪,暗暗想起此番回京的目的,面对这盘根错节的形势,他不知该如何着手。

    猛然间,他眼前一亮,想到了刚才那些人提及的天问宴。

    如果真的能在天问宴上一鸣惊人,势必得到朝廷的赏识,便可顺理成章地接触到权力的中心,接触到那些了解当年真相的人。

    同时也可以一展抱负,检验这五年来苦心钻研兵法的成果。

    只是,如此一来,便要以女子的身份进入全是男人的军营之中,恐多有不便……

    思来想去,他难以抉择。

    大堂里还在争论不休,争论者中突然有人提到了“顾昭”两个字,立即打断了少年的沉思。

    “……五年前,骠骑将军顾昭都败在公孙剑手上,可见那公孙剑绝非易于之辈!”

    “哼,顾昭实乃沽名钓誉、欺世盗名之辈,要不是他卖主求荣,五年前我们便可一举拿下越国,又何必多出这许多麻烦!”

    “休要出言不逊,据我所知,顾将军忠肝义胆、两袖清风,绝不是卖国求荣之辈。何况,他在韩国已经做到骠骑将军,可谓战功等身,足可青史留名,又何必出卖韩国?”

    “这可说不准,正所谓人心隔肚皮!”

    “你敢诬陷顾将军!?”

    “顾昭还需要我诬陷吗?五年前,国君下令夷其三族,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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