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轮刚开始便连着淘汰几桌,很快轮到王子维。

    王子维又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师爷,那师爷憋了半天才想出一句“且就平湖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

    王子维吟完这句之后,得意洋洋地站起身来,打算迎接各方追捧。

    却没想到众人的表现都很冷淡,大家最大的兴趣不在他,而在六王子刘义山。

    毕竟天潢贵胄多才的自古少有,刘义山的出现本身就很有话题性。

    于是,众人满怀期待地等着刘义山发声。

    此时的刘义山似乎酒已醒了大半,只略一沉吟,便镇定自若地念道:

    “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青霜。”

    众人大为震惊,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又起。

    风头被抢,王子维自然不爽,阴阳怪气地道:“都说六王子除了吃喝玩乐,这最大的本事就是吟诗作对,看来传言不虚啊,佩服佩服!”

    对于他的挖苦,刘义山依旧充耳不闻,很随意地应付道:“承让承让。”

    “承让?六王子这话说得太早了吧,这胜负还未分呢。”

    “那就继续。”

    “有点意思。”二楼雅间里,刘义俊暗中观察着一切。

    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掀帘而入,低声道:“世子殿下,您看到了吧,这六王子才气过人,果然一直在装。”

    刘义俊不以为意地笑了:“你错了,恰恰相反,他这种反应才证明他没有在装。如果今天他一句诗都对不上,我反倒要怀疑了。”

    那女子道:“如此我就不解了,还请殿下明示。”

    刘义山道:“这家伙素喜女色,如果见了胡秀云这等绝色美女还无动于衷,不肯显露真才实学的话,那才可疑,不是吗?”

    女子恍然大悟,明眸瞬间一亮:“多谢殿下赐教,奴婢懂了。”

    顿了一下又道:“宫中传来消息,说是刚刚前线传来战报,殿下要不要现在回去?”

    刘义俊立马神色紧张起来,站起身来,又往窗户下面瞄了一眼,有点不甘道:“大事要紧,你让黑山好好盯着他,晚点向我禀报。”

    “奴婢领命。”

    刘义俊走出雅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百花楼。

    接下来又经历了三轮飞花令,才最终角逐出五名胜出者,分别是第五桌的客人、第八桌客人、王子维、刘义山、以及陆光。

    从始至终顾清影都是一言不发,只是躲在角落里静静地看戏。

    她倒要看看刘义山的本来面目。

    随着进入第二轮,现场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第一轮的字序飞花令虽然谈不上难,但由于限定了时间,实际考验的是反应速度和诗词储备。

    只有真正的饱读之士,才能做到信手拈来。

    用这种方式淘汰那些滥竽充数者,可以说是别出心裁了。

    想通此节,在座那些读书人均被胡秀云这独树一帜的考题折服。

    “接下来的比赛将会越来越精彩,诸位贵客,这第二轮里将角出前三甲。咱们第二轮的考题是对联。将由我念出上联,五位贵客进行举手抢答,获得答题资格后,以十声梆子声计时,超时则永久失去资格,则余下的题目不允许抢答。因此请五位贵客慎重出手。最终对出最多下联者依次获得前三甲。另外我想告诉今日到场的所有贵客,题目中出现的所有上联都是秀云姑娘自撰。”

    “啊?都是自撰的?这么厉害?”

    “倒要瞧瞧她这上联水平如何。”

    “啧啧,此女才貌双绝,要是能娶到这种女人为妻,那就此生无憾了。”

    “别说是娶她为妻了,哪怕能一亲芳泽,共度一夜,我死也愿意。”

    在众人的催促下,第二轮终于开始。

    丫鬟给出的第一个上联是:

    “若不撇开终是苦。”

    这个上联一出,现场先是一片哗然,随后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傻眼了,这联太难了,一时之间,所有人毫无头绪,五个进入第二轮的业人没有一人抢答。

    丫鬟耐心等了片刻,嫣然一笑道:“秀云姑娘说了,诸位若是只从字面上对出下联,只能算勉强过关,能从字面与意境上同时对出者,才算真正的学识过人。”

    “此联表面上看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拆字联,意即“若”字那一撇如果不撇出去便是个“苦”字,但只要略一深思,便会发觉大有深意。”

    “这分明是颇有哲理的人生感悟之言,更是对人生际遇的感怀之语。出联之人是在借这个上联来劝慰自己:若不放下过往,坦然面对将来,等待自己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苦楚。如果只是从字面上对出下联,倒也不难,但就像那丫鬟说的一样,不免落入下乘。难就难在既要在字面上对出,还要在意境上对出……难,实在太难了……”

    一个老学究模样的男子认真分析着,对于他的分析,众人都很认同。

    但题目越难,如果对出来就越能显出水平,最主要的是能让胡秀云刮目相看。

    现场文人雅士都明白这个道理,开始争分夺秒地尝试起来。

    顷刻间,有的人拿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有的冥思苦想,有的则搜肠刮肚,低声沉吟。

    只有陆光呆若木鸡,像是陷入魔怔一般自说自话,嘴里不断重复着这个上联:

    “若不撇开终是苦……若不撇开终是苦……”

    自言自语一阵后,陆光突然发疯似地又哭又笑,然后又是用手抓扯、拍打着自己。

    他在用这种方式折磨自己,他在向胡秀云赎罪。

    秀云是在借这个上联表达内心的矛盾纠结,苦闷无助。

    她想放下,却如何能够放下?她想忘记昔日情爱,却又如何能够忘记?

    “这人莫不是疯了吧?”

    陆光的动静惊动了周围的其他人。

    好在他们的桌子处在大堂角落,又距离刘义山比较远,才没有引起更大的骚乱。

    “诸位,时间到了,还没有人抢答吗?”

    丫鬟又问道。

    台下还是没人应答。

    第八桌那名客人站起来分析道:

    “这个上联出得实在太妙了,简单的拆字联却融入了人生哲理,个人际遇,引发一个永恒论题:苦乐之辩,得失之辩,执着与放下之辩。短短七言,引发无限思考,蕴含无尽道理,实在妙不可言。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要对出工整的下联来,我看难如登天啊。除非……”

    老学究连连点头,大为赞许,道:“这位公子难道姓崔?莫非是滁州郡大儒崔老之后?”

    少年拱手道:“家父正是崔过庭。”

    堂中瞬间哗然,众人交头接耳,原来这第八桌的客人居然是北方世家崔氏之后。

    崔氏门厅煊赫,世代书香,在读书人之中地位极高。

    其中尤其是崔过庭,曾官至太子太傅。

    世子刘义俊成年后,他才主动请辞回乡。

    王子维很不耐烦地打断两人,道:“就不要在这里互相吹捧了,我知道你,你叫崔礼是吧?你刚才说除非,除非什么?难道你能对出下联?”

    崔礼道:“我自然对不出下联,我是想说除非当年的‘天香才女’起死回生,或许可以对出这个下联来。”

    “天香才女?”

    “那不是顾昭之女顾清影吗?听说此女五岁能文,十岁通读经史,十五岁名动京都,被韩王封为‘天香才女。’”

    “没错,‘天香’二字正是指其才貌双绝,世间罕有。”

    整个现场炸开了锅。

    顾清影也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重提往事,一时有点慌乱。

    不过她更关心的却是刘义山的反应,却见他目光痴痴地望着某处,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子维一拍桌子,伸手指着崔礼道:“什么天香才女,狗屁!那顾清影乃罪将之后,而且早已归了黄土,崔礼,时隔多年你重提此人,到底是何居心?!”

    此话如同当头棒喝,让在场之人瞬间清醒,纷纷噤声。

    大堂中再次陷入沉默。

    顾清影好不容易稳住陆光的情绪,认真问道:“陆兄,难道连你也没有想出下联?”

    陆光眼眶发红,满脸颓丧地摇头。

    顾清影自己也一直在暗暗尝试,可绞尽脑汁愣是没有想出下联。

    就在丫鬟打算宣布此联作废的时候,刘义山站了起来。

    丫鬟大喜:“莫非六王子有了?”

    刘义山云淡风轻地道:“用不着什么天香才女,我虽不才,要对出这个下联倒也手到擒来。”

    丫鬟满怀期待地道:“不知六王子的下联是什么?”

    刘义山张开吟道:

    “各自捺住即成名?”

    堂中众人立马将这个下联写在纸上,开始推敲,纷纷不由自主发出赞叹。

    那老学究目放精光,激动地离开椅子,来到来刘义山桌前,恭敬地拱手道:“六王子才思敏捷,老朽拜服。这个下联格式上堪称绝对,意境上更是多惶不让,难得,难得!”

    二楼环廊处,帘帷闪动,隐约听到胡秀云惊呼出声,紧接着,只见她半边秀脸从帘子下探了出来,偷偷地往刘义山的方向张望。

    只简短地一瞥,胡秀云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再次将帘子放下。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她虽然让丫鬟出面出题,却一直躲在帘子后面偷听。

    这一下,所有人更是激动不已,表现的欲望更加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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