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晖不知道自己被传送到哪里,只知道他依然在凤栖山的十八号林场内。他的联络手环被季宗昀抢走,连求救都做不到。

    除非有人登上凤栖山的山顶打开法阵,否则谁都出不去,母亲给茉莱的破界符只能进来不能出去。

    不过季晖现在得到了三枚凤凰卵,他只要找到通往山顶的路就能离开。

    离开之前,他必须把茉莱救回来。

    “你干嘛,想救和你一起的女人,就凭现在身受重伤的你吗?”一个尖尖的刻薄的声音对季晖说。

    嗬嗬嗬,另一个粗哑的声音笑了起来。

    季晖没有理会他们,他艰难起身,找一块手臂粗的比较坚硬的石头,然后坐在地上,将捕兽夹平放在面前,把石头塞进手臂旁边的缝隙里。

    接着,他运转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凝聚在匕首上,用力将捕兽夹的弹簧割断,夹子便松开了。

    季晖将深深扎进左手臂的半圆形夹片小心地弄下来,只见小臂上血肉模糊深可见骨,他摸了一下,桡骨断了,尺骨似乎也裂了。

    更糟的是,捕兽夹上有毒药,季晖感觉自己整个左手都麻木了,而且有蔓延的趋势。

    他不知道是什么毒药,只能从小乾坤袋里掏出急救包简单处理一下伤口,脸上的三道伤也抹了点止血药。

    还好急救包每个乾坤袋里都准备了一份。

    他的伤口有点血腥,尖尖的声音又开口了:“好可怜,我们可以帮你解毒,还能让你的伤口快点长好!”

    季晖头也不抬道:“不用,你们已经帮了我,这样就够了!”

    之前笑他的另一个粗哑的声音说:“他可是正道名门,怎么可能瞧得上我们这些歪门邪道?”

    季晖手一抖,小臂上的树枝没绑好又得重新再绑。

    这两个一直被季晖忽视,却总是锲而不舍挑起话题的家伙分别是一只人面鸟身的鴸鸟和一只四只眼的罗平妖鸟。

    鴸鸟是先前给季晖三枚凤凰卵的那只,他的鹰钩鼻很有辨识度。

    这只罗平妖鸟季晖倒是不认识。

    季晖被传送走后很快就被他俩发现了,奇怪的是,他们似乎对季晖的处境很了解,也不攻击季晖,反而贴身保护他,为他赶走附近的变异生物,让他可以专心疗伤。

    季晖见他们没有其它奇怪的行为,便选择忽视,或者说,其实他心里有种猜测,但他选择逃避,不愿去想。

    此刻,被罗平妖鸟一激,他默默地把伤口包扎好才道:“你们是夜莺指使过来的吧!”

    他可没有忘记,夜莺送的魔物指南针里有一只可以用来监控的鬼面蛾。

    鴸鸟阴测测笑道:“你既然知道就应该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是每个人类都能得到殿下的青睐的!”

    季晖冷嘲:“是嘛,可我再遇见她一定会杀了她!”

    两只魔鸟听了之后哈哈大笑,像是听到天底下最可笑的事一样。

    鴸鸟无情讽刺他:“就凭你?你连两个杂碎人类都杀不死,自己人也救不回来,你在说什么大话呢!”

    罗平妖鸟额头上的两只眼珠转动一圈后不怀好意地对季晖说:“嘿,你知道那两个杂碎人类在干什么吗?他们在隔空对你喊话!”

    说完,他的一只眼睛从额头上分离出来,飞到半空中投射出一段场景:

    季宗昀洞穴外的槐树上用绳子吊着一个人,是呼吸微弱的茉莱。

    季宗昀坐在旁边对一只不知何时飞来的魔鸟说:“我知道季晖和你们有勾结,给我转告他,季晖师弟,我在捕兽夹上涂了一点好东西,如果你不赶在一个时辰之内传送回来,你就死定了!”

    “还有你的婢女,听说三青宫的人可以返祖出三青神鸟的一些特征,虽然我对这不感兴趣,但我相信神刀教一定很感兴趣!所以,我打算把你的婢女送给他们,这样一来,哪怕她伤得再重也能活下去,你会感激我的!”他狞笑着说完。

    投射的场景结束了,罗平妖鸟问季晖:“怎么样,要去打架吗?”

    “我会和他做个了断!”季晖不再迟疑,他将小乾坤袋里的东西都拿出来,看有没有能用的。

    很多年以后,每当季晖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都忍不住感叹,命运就像开玩笑一样,一步一步将他逼向深渊。

    此刻小乾坤袋里好巧不巧只有三样武器,第一个是母亲给他的月石盘,在夜晚的时候可以生成结界,将敌人的伤害直接反弹;第二个是父亲给的一个竹筒,他说只有等季晖找到真正的凤凰卵,上面的封印才会自动打开。

    现在季晖把竹筒打开了,原来里面收录了金宝的歌声,凤凰的歌声都是非常有神性的,可以疗伤,可以驱魔,还可以增大凤凰卵孵化的概率。

    虽然父亲嘴上不说,他还是对季晖充满了希冀。

    季晖握着这两样东西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他的左脸也麻了,所以他的面部表情看起来滑稽又心酸。

    两只魔鸟早在他打开竹筒后,就尖叫着躲远了,他们非常讨厌凤凰的歌声,听到就会立刻冒着黑烟死去的那种。

    因此,他们完全不知道季晖跪在地上干什么,为何表情如此奇怪?可他们又不得不继续监视他。

    好在凤凰的歌声很快就停了,季晖拿出第三样武器,夜莺给的白骨手链。

    手链是用一种不知道材质的皮编成的,上面有一根小指一样长又细的骨头,很像某种鸟类的指骨。

    “这是我特意从族长那里偷过来的,杀伤力很强,副作用也大。族长说,曾经有一次,族里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当时的族长用自己的血唤醒了它,族人获救了,他却变成了不死不活的怪物。”

    当时夜莺叮嘱他:“我的朋友,我希望你永远用不到它!”

    季晖握着手链,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他想起与夜莺的相遇,想起他们交往的点点滴滴,想起自己缠着她要她教他复苏术,想起自己的血在龙骨灯中展现出的灵性能量。

    难怪进山之前,夜莺说她亏不了,她把宝压在他身上,觉得她一定能赌赢!

    看来她说的是另一个赌局。

    “我要和夜莺见面!”季晖的声音很冷静,他对重新飞到他身边,又变得生龙活虎的鴸鸟和罗平妖鸟说。

    两只魔鸟对视一眼,罗平妖鸟说:“我只能让你和殿下对话,她进不来凤栖山。”

    “可以。”

    罗平妖鸟先闭上所有的四只眼睛,仿佛在感受着什么,没一会儿,他睁开眼睛说殿下同意了。

    他让一只眼珠飞到空中投映出一个画面:

    漆黑的画面中出现了一位少女,她和夜莺长的完全不一样,但直觉告诉季晖,少女就是夜莺,她俩的神韵太像了,嘴角总是挂着一抹淡笑,神情倨傲,不可一世。

    少女先打量一番季晖,看到他身上的伤后开口道:“怎会伤得如此严重?对了,你不认识我现在的样子,我马上变回来!”话落,她变回相貌普通的夜莺。

    季晖皱眉:“你不必伪装了,我已经知道你是魔女!”

    少女笑了:“虽然我是骗了你,但我给你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宝贝,你可别浪费了!”

    季晖长出一口气,他死死盯着少女,质问她:“我只想知道,你所说的复苏术是不是真的?你用我的血在龙骨灯上做的测验是不是真的?这条手链到底是什么东西?”

    夜奇英耐心道:“季晖,你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我教你的复苏术的确是真的!你体内也的确有凤凰和三青神鸟的灵性能量,可惜太少了,不足以复苏它们。”

    “不过我给你的白骨手链可以让你复苏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始祖骨鸟——灰翼,连凤凰和三青神鸟都不是它的对手。”

    “还记得我教你的复苏的诀窍吗?一点亡者的遗骸,灵力强大的祭品,以及坚定不移的决心!”

    “或许在别人眼里,你不过是资质普通却命好会投胎的门主之子,你今天所有的成就离开父母根本不值一提,搞不好你自己也是这么认为。”

    季晖的沉默令夜奇英嘴角微扬。

    “但你不知道,你的血肉,你存在的本身,你的灵魂,是多么迷人!”

    季晖敏锐地察觉到夜奇英在说这话时,有一种猛兽对猎物的垂涎,好像他是一种很美味很珍贵的食物。

    他瞬间汗毛倒立:“莫非,你想让我用自身献祭……”

    夜奇英恶劣地笑了,此时此刻,她终于显露出邪恶的本性:“难不成还有比这更好的时机吗?你的仇恨,你的痛苦,你对强大的渴望,已经到达顶峰,只有这样的你才能完成最好的复苏术,才能配得上始祖骨鸟灰翼!”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这么做,决定权在你!”话锋一转,夜奇英似乎又变得和善起来。

    季晖反问:“你觉得我是傻子吗?你不过是在利用我复活灰翼,那我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夜奇英不疾不徐道:“我教过你,复苏术分两种,假如复苏的对象是自然死亡,神魂没有受损,那么复苏术能让亡魂复活,当然,前提是他还没去投胎;假如复苏的对象神魂消散,复苏术只能复苏他的部分战力,没办法让亡魂复活。”

    “你熟读魔鸟一族的历史,应该知道始祖骨鸟灰翼早就神魂俱灭,还是被神仙消灭的,你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夺舍!”

    “好了,利弊都说明白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会逼人做决定,你有充分的时间可以考虑清楚!”夜奇英准备结束对话了。

    “哦对了,我刚刚说的都是假设你能复苏成功,可事无绝对,没有什么是可以百分百成功的,万一你失败呢?”夜奇英朝季晖眨眼,跟着,画面也消失了。

    罗平妖鸟收回眼睛,和鴸鸟一起飞走了,他们听话地让季晖自己好好考虑,不去打扰。

    季晖愣了一会儿,他目光落在白骨手链上,忽然笑了。

    “哈哈,哈哈,不愧是魔女……”

    季晖突然眼神发狠,将刚刚包扎好的伤口拆开。

    血又冒了出来,季晖的左肩已经没有知觉了,他觉得很快他会连心跳都感觉不到。

    将白骨手链放在伤口上,季晖神色平静,但他的心在扑通扑通狂跳。

    起初,除了往外冒的血,什么动静也没有,季晖一咬牙,将白骨往伤口里戳,直至戳到断裂的桡骨。

    鲜红的血大股大股往外冒,将手链全部浸湿。

    远处的魔鸟突然警觉起来,好似闻到了什么味道。

    冷汗淋漓的季晖神色一松,他终于看到了,手链上的皮质编织部分动了起来,它像有生命一样蠕动摊开,覆盖到伤口上,那根长得像鸟类指骨的细小白骨扎进了他断裂的桡骨中,季晖紧紧握住伤口,终于忍不住仰头痛呼出声。

    *

    凤心殿

    “季晖,你身为修道之人的操守呢?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该成为你投身魔道的理由!”

    “没错,倘若人人都像你这样没有原则没有底线,哪里还有什么人间正道?”

    底下的人七嘴八舌地批判起来。

    有人恨铁不成钢地痛斥季晖:“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你对得起师父们的教诲,对得起生养你的父母吗?”

    他的话令季晖眼睑一动,当日,他把血肉献给白骨手链后,那根细小的骨头像活过来一样,直接钻进他的左臂中疯狂生长。

    曾经麻木的部位变得滚烫,身似火烧,目之所及一片赤红,季晖觉得连他的灵魂也跟着燃烧了起来。

    当时的他满脑子只想杀死季宗昀和季庆,他也的确做到了,报仇的感觉真好啊,他从未发现季宗昀原来如此不堪一击,轻轻一扯就碎了,那只不该存在的假凤凰也被他轻松解决。

    他也从未发现,原来鲜血的味道如此迷人……

    等他听到自己的名字清醒过来时,他看到了此生最不愿看到的一幕:茉莱正站在他面前,而他用杀死敌人的左手刺进了她的胸膛。

    茉莱吐出一口血,却看着他笑了:“少爷,你终于清醒了!”

    季晖惊叫着想要将手抽回,但他发现自己的手居然在恋恋不舍地吸食着茉莱的鲜血。

    他已经变成怪物了!

    他的左臂完全被白骨覆盖,怪异巨大的骨翅从左肩伸出,左脸也被三根骨刺覆盖。

    季晖慌了,他感到害怕,可惜即便他将手抽出来,茉莱的双眼还是黯淡了下来。

    后来,季晖抱着已经断气的茉莱在凤栖山里走了很久,他的眼泪早已干涸,沸腾的血液也彻底凉了下来,从此他的脸上只剩一种表情。

    等到走出凤栖山的结界,守在外面的同门惊呼着将他团团围住,用各种对付魔物的方式对付他;等到他整个人被缚灵绳捆住完全无法动弹,身上的白骨在法术的净化下慢慢褪去,季晖才终于有了回到人间的感觉。

    此刻站在凤心殿中央的季晖乍一看已恢复正常,没了单边骨翅,左臂和左颊上多余的白骨也褪去了,但他皮肉溃烂的地方却怎么也愈合不了。

    季晖知道那根邪恶霸道的骨头已经和他融为一体,他深知自己虽然看起来还是人类,但骨子里已大变样。

    最关键的是,他已经感觉不到他的金丹了!

    季晖看着周围的人,也难怪他们如此激动,他看着他们一张一合的嘴,听着他们不重样的大道理、圣人云、祖宗规训、门派规定……

    他们曾是他的师父、师娘、师叔、师兄……他们也曾满脸慈爱和善地抚摸过他的头,教过他。

    而现在,他们有的痛心疾首,有的横眉怒目,有的冷眼不屑……他们指着季宗昀和季庆干瘪的尸身痛骂季晖的残忍可怕。

    季晖突然低下头笑了,笑得难以自抑。

    他的笑声渐渐盖住周围的声音,直到只剩他一人在笑。

    笑够之后,他对他们说:“是,我是愚蠢,没能辨别魔族的伪装;我也心术不正,明知道魔女别有所图,还依然投身魔道,修炼妖术害死茉莱……我犯下的罪孽我认,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接受,让我去死也可以!”

    “但不是我做的我不会承认,大师兄不是我杀的,凤凰卵也不是我拿的,我更不会和魔鸟一族串通去偷凤凰卵,有一点我必须承认,我的确使用魔道妖术杀了季宗昀和季庆,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们该死!”季晖吼道。

    “晖儿!你冷静一点!不要被愤怒冲昏头脑!”门主夫人惊呼出声,她担忧地朝儿子摇头,希望他不要再说了!

    “好哇!”季奎猛地站起身,满脸怒容,他指着季晖对所有人说:

    “三位长老,各位峰主,大家听见没,季晖就是蓄意杀害同门!他说我儿带了什么变异葛藤、金宝的复刻品,证据呢?我儿和季庆何其无辜!他怎能随意往死人身上泼脏水?没有证据就是污蔑,我看还要定他一个污蔑亵渎死者之罪!”

    “无辜?”季晖嗤笑出声,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紧盯着季奎。

    “我总算知道季宗昀的恶毒残忍从哪里来!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后悔杀了他,我只是遗憾没能早点杀了他!”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在各色各样的反应中,凤心殿上首的大长老倏地睁开双眼,他弹指射出一道符咒打进季晖灵台,令他瘫软在地。

    大长老肃容道:“季晖邪魔入心,道行已失,将他关进天牢,待人证物证齐全之后再审理此案!”

    季晖的眼帘合拢之前,忽然看到母亲憔悴神伤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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