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呜呜往店里钻,带着外头的灰尘和冷气。

    装柜一边关门一边自言自语道:“这天,变得可真快呐,方才还晴空万里,一转眼就乌云密布,一会又要下雨咯。”

    门一关,隔绝了些风声,空中的灰也在慢慢落下,掌柜又去拿湿布擦拭柜台,眼睛却一个劲往楼梯口瞥:蓝矾定定地站在那往上看,头往高处仰,脖子上的线条都绷紧了。

    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断。

    这顾夫这次来,蓝矾倒是没有吵吵嚷嚷的拦人了,反而毕恭毕敬地起身,给他让开位置。

    可这小的还在上头呢,上去这么久,静悄悄的…

    掌柜还以为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桌面上灰尘擦干净了,又恢复干净透亮,掌柜收回眼神。

    楼梯却吱呀吱呀响起,顾影青和他的侍从踩着楼梯快步而下。

    掌柜又起身去迎,“顾夫怎自个下来啦?”

    顾影青阴沉着脸,目光不在谁身上停留,绕过掌柜,快步往外走。

    方才被关上的门,如今又被打开,短短几瞬,蹭亮的柜台又有了些许灰。

    “顾夫,要下雨了…拿把伞…”

    掌柜在门口朝着那背影喊了一句,可他已经融入风中,策马离去。

    掌柜又重新关上门,蓝矾还是在那站着,双手不安地揪着衣裙。

    “蓝矾姑娘,这是怎么啦?”

    蓝矾并不看她,而是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做错了?大人莫不是在楼上同林公子亲热被顾夫看见了?”

    “这就是我的失误…要是萤石知道了,必然又要念叨我…”

    “不不不,这不是最重要的,我…我没有提醒大人,导致她们闹矛盾的话,朱老大人说不定会赶我走…我该怎么办?”

    蓝矾猛地拍了拍脑门,而后转身噔噔噔地上了楼,走到一半,迎面撞上黑沉着脸皱着眉头的朱婉笙。

    蓝矾喉咙有些干,不知所措地行礼唤了一声:“大人…”

    “林公子顾夫…和您…怎么啦?”

    朱婉笙神色缓和了些。

    怎么了?

    回想方才,那林沧莨忽然凑过来,她侧脸躲过他的吻,又扯着衣领把挂在她身上的人拉开。

    “林公子,自重,我只能妥协到你做我弟弟,在吃住方面照顾照顾你,别的,我无能为力,也不会纳妾。”

    林沧莨错愕的看着她,眼中布上一层水雾,“姐姐,这都在传你爱上顾夫,是真的吗?为了他一个人,你当真要抛弃我抛弃季公子吗?”

    朱婉笙起身,“不为了谁,为了我自己,至于抛弃?我想我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要去爱你们娶你们扶养你们。”

    林沧莨将脸埋在膝间,小声啜泣着。

    听着这哭声,朱婉笙心中却只有烦躁。

    “大人,蓝矾错了,顾夫上去时候我应该知会您一声,他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朱婉笙回过神,摆了摆手,“没什么错不错的,他人呢?”

    蓝矾垂首,“走了,下楼一句话没说,直接就走了,他…脸色不太好看。”

    朱婉笙“哦”了一声,“有没有说他来干嘛?接我回家还是有事?”

    蓝矾摇头,“我也不知,他来了也没有说什么,就直接上去找您。”

    朱婉笙神色并无什么变化,只是淡淡道:“我还有点事情要收尾才能回去,蓝矾,你先上去把林公子送走,然后在下面等我结束。”

    “好的大人。”

    朱婉笙侧身给蓝矾让路,她自己下了楼,掌柜早就望眼欲穿。

    “大人忙完啦?我给您泡了些茶水,您喝一点。”

    天气冰凉,茶水却滚烫,朱婉笙觉得有团火堵在胸口,顺不下去,也上不来。

    掌柜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见她脸阴沉着,眉头蹙着,和刚来时候不一样,明媚的笑容没了,又不敢开口。

    朱婉笙被烫了一下,杯中的茶水洒了一半,掌柜连忙抵上绣帕,“大人,您看我这,茶水还烫着,怎么就端给您了…”

    朱婉笙打断她,“无碍。”

    茶杯被轻轻放回柜台,朱婉笙自顾擦拭着胸口湿了的地方。

    蓝矾也刚巧领着林沧莨下了楼。

    林沧莨红着眼,咬着唇,眼神在朱婉笙身上来回瞟,可她只顾着擦拭衣服,低垂着头,直到他离开,也未曾给个眼神。

    门再次一开一合之后,朱婉笙才开口了,“谢谢掌柜的帕子,我洗好再归还给您。”

    “大人不用这般客气。”

    朱婉笙深吸一口气,又上了楼,入眼的画面却让她没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她下楼不过片刻,方才配好的卸妆液竟然洒了,离心管倒在桌面,液体一股股滴在木制地板,又融入其中,留下一片暗色。

    也不知是蓝矾还是林沧莨不小心碰倒的,可她分明是盖上了盖子的。

    人倒霉起来,喝口水都塞牙,事事不顺心。

    朱婉笙不犹豫地将所剩无几的溶液连带离心管丢入废液桶。

    朱婉笙:小化同学,方才取的那些试剂,重新配一份。

    【收到,请您等待20分钟。】

    “……”

    朱婉笙:为什么突然有时间?

    【系统检测您短时间内多次提取相同试剂配比,需要时间缓冲。】

    朱婉笙对着空气“哦”了一声。

    连系统也在这时候还有破规则来制裁她。

    窗外风越来越大了,木窗没有锁上,时不时和窗框碰撞,朱婉笙起身,越过木窗的缝隙,嘉雨城街道无人,也无小商贩,只有被风扬起的树叶,在空中和灰层起舞。

    她来这不过一个时辰,嘉雨城却像忽然走光了人,留下空荡荡的一城,在风中被侵蚀。

    木窗合上之际,眼前晃过一抹白色身影,一道目光随之而来。

    朱婉笙瞬间清醒,猛地推开木窗,风一股脑涌入,将那些灰尘胡乱的怕在脸上,肩膀上。

    朱婉笙眯着眼睛看,方才,胭脂铺对面那茶馆,是有一人在柱子后方。

    可现在,柱子周围只有飞扬的树叶,并无人。

    朱婉笙合上木窗,心里却格外地忐忑不安。

    总觉得事情处处透着不对劲。

    如果那人是冲她而来,那会是白衣女子还是那日在后山同顾影青动手的黑衣人?

    玫瑰园边,芒硝搂着衣服,抖着身子,双手抱臂,紧紧贴着围栏而站,想依次挡一挡这寒风。

    可这木桩子围栏,又档得了多少风?

    他浑身四处都被风摧残着,尤其是裸露的肌肤,每一寸都像被刀子刮过。

    芒硝叹了口气。

    嘴里嘟囔着:“我家公子真真是吃醋了,吓人,真吓人,嘴上说着不爱,说着和离,身体比谁都诚实,看看这大风天,家里戴着不好吗?跑来这山上练剑,冷啊!凉啊!心里苦啊!”

    说句话的功夫,吃了一嘴的凉风,芒硝捂上嘴,摇着头看顾影青。

    周遭风声呜呜,树叶飞舞,满园的夏日葵都被吹弯了腰。

    顾影青舞者剑,行云流水,剑光闪闪,忽而一个转身,剑刺入那稻草人脑门部分。

    稻草人在风中晃了晃身子,而后“碰”一声脑袋裂开,自上而下被劈成两半。

    破碎的稻草顷刻间被风吹散,激起一片黄雨。

    顾影青收剑,抬头望了望天,下颚线绷紧,着芒硝觉得,下一瞬,就要绷不住失控。

    “公子,天色已晚,眼看着这云越来越低,快要下雨了,我们快些下山可好?”

    顾影青淡淡地“嗯”了一声。

    天气如此之冷,他却热得面色发红,额间分散着汗珠。

    “公子,您不妨找大人谈谈心,低眉顺耳的讨好大人几句,她也会多给您一些宠爱,也不至于让季公子钻了空隙,您也无需总是自己生闷气,这要是气坏了身子,阳气散尽,伺候不好大人…”

    话说道一半,芒硝浑身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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