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学生越来越多,不少人认出了顾铮,都跟他亲切地打着招呼,顾铮勉强维持着笑意一一回应着,跟着人群来到了主院里。

    卷坊的学习方式很自由,除四院院长和夫子的亲传弟子外,其余门生可自行选择课程学习,每日四院和主院都会同时开课一整天,由各院院长、夫子轮流授课。原本每日的第一堂课都是几位院长进行,只是主院内此时只有一群学生自己做着看书议论,并无邢六奇的身影。

    顾铮在门口伫立片刻,随手拎了主院一位夫子上台后,他脚步生风走得极快,小会儿功夫就来到了黄院紧闭的屋门前。

    就像他预料的那样,仔细打量房门会发现,上面布满沟壑,似有利物劈砍过的痕迹。

    手指在痕迹上反复摩挲,那一道道深刻短小的刀痕,不似大斧长刀,更像小型兵器,在整个天下卷坊,要找出一个对前院长不满意的人,顾铮想不出第二个。

    边想着,顾铮将视线投向远处宅院里的一处房屋,里面隐有人影走动,那是新院长邢六奇的房间。

    他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静静地盯着那个房间,看着里面人缓缓推开门,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还是熟悉的书生青衣,熟悉的消瘦身形,却满是陌生的味道。

    邢六奇眉宇间夹着倦意,脸上满是胡渣,那身青衣也皱巴巴的,不似他往日严谨风格,似乎是有点着凉,他捂着嘴边走边咳嗽了几声,看见顾铮时满脸惊讶。

    “顾侯爷还在休沐?怎么一大早又来这儿了?”

    邢六奇理了理自己的衣襟,面上又习惯性地挂着了严肃,眼中写满了不赞同。

    “早就跟侯爷说过,黄院在世肯定想看见侯爷做出一番伟业来,而不是终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侯爷近日迷上青楼女子的已传得沸沸扬扬,又整日不上朝不理事天天来卷坊闲逛,对得起黄院苦心栽培吗?”

    乍一听这话,像极了恨铁不成钢的长辈,换作平时顾铮兴许会好言解释几句,只是今日他存了试探的心来,便学着季少安玩世不恭的模样摊了摊手,露出个不羁的笑脸。

    “邢院这话说得就重了,本侯已不是卷坊学生,更不是小孩,做事自有分寸。”

    “本侯喜欢谁,想去哪里,是我的自由,议论之声本侯不想听也不屑于听。至于不务正业一说...本侯近日来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这才休沐查访,此事也算关系朝堂社稷,自是无愧恩师授业。”

    一番话下来,邢六奇只感觉面前这人被顾铮,而是他最讨厌的季少安,他脸色越来越沉,眼中飞快掠过一丝狠意,厉声道:“强词夺理,一派胡言!什么有趣的事比得上朝堂正事,你可知你几日不办公,大理寺堆积了多少要务?!别把自己的胡思乱想当做你游手好闲的理由!”

    “邢院长!注意你的态度!”顾铮低喝道,“卷坊宗旨向来是开发天性,尽人所长、自由随性,而非一味地为朝堂做事,院长如此想法岂非坏了卷坊百年传承!?”

    ”食君俸禄,忠君之事!这话别人说说也就算了,侯爷拿着朝廷俸禄,享受着陛下恩宠,也说出这种不着调的话来!”邢六奇不知被顾铮哪句话刺激了神经,狭长的眸子里满是怒火,“没有历代帝王庇佑,卷坊何来今日地位?可这么多年来卷坊不思为国尽忠,有好的苗子也放任游荡江湖,又如何对得起陛下恩情?”

    “哼!“邢六奇甩了甩宽大的袖袍,发出一声冷哼,”侯爷已是院外之人,我如此行事与侯爷何干?现在既然我是这天下卷坊的院长,那我一定会带卷坊走得更高!”

    闻言顾铮也是心头火起,他逼近邢六奇,双目蒙上一层冷意,鼻尖悄悄动了动,用近乎无礼的语气说道:“邢六奇,别忘了是师傅安排你做的卷坊院长,不是你口中的陛下。”

    邢六奇愣了愣,阴沉的面容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陛下雄才伟略,岂是尔等能懂。”言语间,他宛如狂热的信徒,眼神中充斥着崇敬。

    顾铮再近两步,他刚刚又闻到了那丝甜腻的气息,邢六奇果然就是昨夜偷袭他的黑衣人!想到某种可能性,顾铮几乎瞬间失去理智,他右手如闪电般袭出,死死抓住邢六奇一只胳膊,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凡妨碍到陛下的,都该死吗?”

    邢六奇没有还手,他任由胳膊上的力道逐渐加重,喉咙里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哈哈哈,顾侯爷,卷坊那么多学生,我最欣赏的就是你,所以才冒险规劝你几句,你可别让本院失望才是。”

    他将内力运转至喉间,再开口时声音如那天夜里一样嘶哑,“不该去的地方就别去,不该管的事少管,还不明白吗顾侯爷?”

    “果然是你!”顾铮咬了咬牙,眼底已经燃起熊熊烈火,“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邢六奇轻蔑地哼了声,随即挣脱开顾铮的手,身形快速后退数丈远。他的动作太过迅猛,顾铮根本来不及阻止,此时正是卷坊学生聚集学习之时,他不想造成太大动静引人注意,只得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无踪。

    他握紧拳头,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脑海中不断浮现邢六奇临走前的传音入耳的话——“为国尽忠,为陛下效力,你我男儿皆是如此,陛下是不会错的,所以别再查下去了。作为老师最后奉劝你这一次,好自为之吧!”

    皇陵,地下宫殿内。

    殿身的廊柱是圆形的,两柱之间用一条金色巨龙连接,精美的白玉铺间了一块高台,自高台而下四周皆伫立着神态各异的雄狮石像。台上站着一名重甲男子,手持长戟,双目如炬,看似平静的眼眸中却透露出无尽威严与杀气,台下满是装备精良的兵士在操练,整齐有力,声音洪亮。他们右臂肌肤上都烙印着一张可怖的狮子脸,方队最后一排竖着一面巨大的旗帜,上面绣着一只魁梧怒吼的雄狮。

    这是一只不为人知的军队,一只只属于广文帝的秘密军队——狂狮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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