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曼像没听见他的话一般忽地住了嘴。

    倾川眉头微皱,不知纪曼又从哪里开始闹的情绪,把手伸过去扯住了她的手。

    说是扯,其实是因为纪曼挣扎甩了两下,他用了些力。

    柳向菱跟在后面,很难不注意到这些小动作,顿然感叹道:“还没到春天呢,怎么就有万物复苏的感觉了?”

    在身侧的江子澄赞同点头,“柳师妹若是羡慕,也可以从修炼中分点心思出去,不碍事的。”

    柳向菱动了动唇:“......”

    倾川把纪曼的手攥在背后,两人并肩站在一起,从前面看不出有什么猫腻。

    可后面的柳向菱二人却看得清楚。

    纪曼甩不开,生生又熬出一口闷气。

    半晌,寒潭里的波动渐渐趋向平稳,狼妖的状态也好了许多。众人打算过去时,原本平静的潭面此时却开始泛起巨大涟漪。

    层层推进直到狼妖所在的中心。

    “退开!”

    围坐的一人登时起身后退数步。

    纪曼几人也即时停住脚,潭里即刻冲起一股水柱,似以此柱为起头,周围陆续喷涌四股小于它的水柱。

    又是阵法...

    她心底顿时一跳,荀殷竟真的没死,除了他,纪曼想不出其他人还有这种让她无端心慌的能力。

    在中央的狼妖身躯持续发散出红光,随着入耳所听的沉重心跳频率缓慢加强。

    柳向菱急忙拉过纪曼挡在身后,神情严肃道:“要爆炸了。”

    他们退到远处,纪曼瞄了一下周围,皆是守鹤宗的弟子服饰,她问江子澄:“这些人,师兄都有印象吗?”

    见江子澄环顾左右点头,纪曼才道:“麻烦师兄把他们聚到一处,别让任何人先走了。”

    江子澄虽不解何意,还是决定依言照办,说了句“小心”便独自走向那边。

    潭里的水很快几近干涸,纪曼捋不清荀殷如此做的意义,而这狼妖又是为何出现在宗门大比里。

    “带我上去。”

    生气归生气,用到他时倒毫不客气,语调中透着股别扭的不甘。倾川的心境跟之前在迎福客栈里已大有不同,这回偏生觉得她有趣极了,跟别的人很不一样。

    纪曼察觉了倾川的暗笑,内心腹诽: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下面有水幕的阻挡,纪曼看不真切,到上方来才发现狼妖整个身躯由红光作引,分裂成数块。面容上带的泪留下浅浅两道水痕,神色安详。

    将死之人确实会神色安详,但那是在毫无挂念自然死亡的情况下。

    养妖玉鼎跟狼妖又有什么关联...

    到此时,纪曼终于想明白了,既然拿不出去,不如毁掉。

    如果换成是她,也同样会这样做。

    而原本是容器的玉鼎魔物,此刻被调换了身份,由这只狼妖成了它的容器!

    纪曼心中骇然,如此就要牺牲这狼妖了,而且是神魂俱灭,全然不留痕迹。

    她神思一阵恍惚,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说:让他爆吧,你不是也觉得对妖族不公么?这种邪物当然是毁了最好。

    可若是被荀殷得逞,往后她将处于下风,掌握不了主动会被处处压制。立时探头朝下方大喊:“师兄,养妖玉鼎就是这只狼妖,想办法阻止他!”

    江子澄闻言不住地走来走去,神色间掩藏不住的焦急,想办法,想什么办法才好?

    倘若能阻止,方才他们这些人就不会退后了。

    只能向曲宗主传音,养妖玉鼎找到了。

    纪曼刚想召出红梅有所动作,就听脚底的剑身震颤不已,倾川扔下一句:“日后遇到事,先想着我,你喊的人都不太顶用。”就飞身过去落在狼妖旁侧。

    狼妖在此种境况下随时会爆,纪曼属实没想到倾川会这么胆大,被震住了,继而厉声道:“你疯了吗,快回来!”

    纪曼急忙之下轻蹬脚底的剑,也想过去,可惜这剑并不听她的话,只清脆地响了两声来做回应。

    她更委屈了,凭什么自己的白兔乖乖巧巧听倾川的话,而他的剑竟丝毫不为所动。

    “好,你不带我过去,那我也不愿站在你身上。”她走向边沿,眼睛紧闭顺势往后倒去。

    脚底的剑或是被吓着了,晃悠两下稳住了她的身形,缓慢朝狼妖平移过去。

    倾川正用手中的一根极长又细的琴弦把狼妖整个人缠绕起来,那即将分离的身躯在此举下变得紧密不留间隙。

    视野里突现垂落的浅蓝裙角,他抬起头:“你怎么过来了?”

    纪曼直直盯着他没说话。

    倾川微怔,她怎么又不理人了。低头继续手中的动作把狼妖捆成一个白毛粽,却在结尾时被人抓住手腕,不露痕迹小声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朦胧的低语让他耳骨发痒,动了动耳尖。

    纪曼说完自然起身扯掉了倾川的蓝色发带,轻轻挂在指尖,任由风吹得飘向别处。

    倾川头也没抬,反而压得更低了,不自觉弯了弯唇手指虚点,在狼妖体内留下一处印记。

    红光消退,此事方休。

    宗门大比在曲慕灵和一众长老到来迎来尾声。大长老难得露出欣慰的笑容打量了一番纪曼,“不错,是个好苗子,宗主的眼光不错。”

    很快半空出现一块巨大的薄膜屏障,纪曼以居高不下的数量稳居第一,她把倾川放水的云球数量摒除在外,也比第二那人多出三个。

    云球原本就只掌握在他们二十几人当中,这一抢夺,更是分散。

    把第一让给她。

    猜不透倾川是何意,他好似早就想好了这样做。

    非得找个时间问问不可!

    不然她就要憋死了!

    “这位师姐,收徒弟么?”人群中有一少女,怯怯地探出头含笑,“我很喜欢师姐的御灵术法。”

    纪曼自己都没弄明白,自然不可能去教别人,饱含歉意道:“抱歉,我不知该从何教起,倒是会耽误了姑娘。”

    她这一说,有几人也暗叹可惜,悄悄探头看跟在纪曼身后的三小只,不,白兔很大,算是大只。渐渐流露出艳羡之情。

    只要学会这御灵,召唤出生灵为自己战斗,以少斗多,配上自身的修为,进可攻退可守,简直完美。

    可惜他们并不知纪曼实实在在是个凡人,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那般轻松。

    在修整战场当刻,纪曼竟在重重人群里见到了许凝安。

    不待她问,大长老首先掩饰性轻咳,“凝安,去道歉。”

    纪曼差点忘了,许凝安是大长老带回来的人。

    她抿紧着唇,见许凝安眼眶红红含泪就要跪下,出声道:“不必,就是不知大长老放她出来的缘由是什么。”

    许凝安半身僵在那,大长老直视纪曼,双眸深沉有不可动摇的威严:“她因嫉妒受罚,这是她该得的。但你要说她是荀殷的弟子,我不认同。”

    他挥手一扬,许凝安的生平经历就覆盖在原来的屏障上。

    还未来守鹤宗时,许凝安过得很苦,在小村里吃不饱穿不暖,爹娘谁有不顺心的就可以责罚打骂于她。

    许凝安的存在就是为了带养她之下的两个弟弟,稍有差池,依然逃不过一顿打骂。直到被大长老相中收为徒弟,才堪堪渡过一段在她眼里算好的日子。

    看到这,纪曼闭上眼不再接着看下去,大长老又道:“她的生活不可能跟荀殷有交集,依你说的她会阵法,在三长老证实下也是场误会。”

    “凝安如今心脉半损,之前辛苦修炼的成果都化为泡影,也偿还思过了害你之心。”

    到自毁心脉这种程度了,纪曼知道自己如今说什么都没用,忽而笑得灿烂:“大长老,若日后她害了守鹤宗,你担得起后果么?”

    众人听此瞬时屏息,连呼出来的气都放轻了,好大胆的说法。

    大长老神色明显不悦,强硬道:“担得。”

    “好。”

    纪曼说完不再看,目光转而瞄向众人身后的寒潭。

    三长老见此地气氛有些僵,便站出身来缓和道:“纪师妹此次宗门大比夺得第一,不妨想想自己想要什么?法器密宝,增长寿命的丹药都可以。”

    她依样挥手,纪曼身前的空地上刹那间出现了一堆瓶瓶罐罐,其中居然有修仙界有名的云丝软甲法器。

    “这些,你若喜欢全都可以带走。”三长老豪气拂袖。

    众人小声议论纷纷。

    “这是不是太多了,往年的宗门大比有这样一股脑全送出去吗?”

    “一排瓶瓶罐罐都是极品丹药,不说高阶炼丹师凤毛麟角,能凑齐这么多可见守鹤宗底蕴多丰厚了...”

    “看你们这丢人样,第一大宗门可是唬人的?”

    纪曼转回眼来,瞧着自己身前闪光漂浮的软甲,利箭...又一个个把瓶罐从头看到尾,其中或许有让她息事宁人的意思。

    还有她找到的养妖玉鼎,那狼妖如今尚存微息,只要救治,断可以保住性命。

    她茫然抬起头:“想要什么?什么都可以吗?”

    三长老就知道无人可以抵挡神兵利器的诱惑,扬眉得意道:“当然。”

    纪曼沉默半晌,这话恐怕会把自己陷入不利,但此时不说,以她人微言轻的地位全无机会再说出口。她无奈苦笑,如孤注一掷般郑重拱手:“我想为妖族求得一点公正。”

    果不其然,周围静默一瞬,骤然爆发出巨大争吵。

    “为什么她身为人,会为妖物说话,这正常吗。”

    “不知纪师妹是以哪族身份来求的公正。”

    “......”

    所有的艳羡皆转为诧异和质疑。

    纪曼并不意外他们的态度,无知无觉静静立在原处。

    “别吵!”大长老怒喝一声,神色阴沉向前走了几步:“我能问问你是什么意思吗?”

    纪曼等周围安静下来才出声道:“荀殷没死,并且很快会卷土重来,到那时,就不单单会是谷黎宗出事了。”

    大长老楞怔,转而提高音量道:“你在胡说什么,明眼所见的事还能作假?”

    果然不会这样简单,纪曼悠悠轻叹一声:“有这个封印在前,为何我们不能齐心对抗,反而要斗个你死我活?死的人越来越多,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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