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让你看。”纪曼略思索一会,“你又不会做,站在这里反而会让我会分心。”

    倾川贴站在她身侧,纪曼转个身都有阻碍,还得顾着在蒸的蛋糕胚。

    “我可以帮你。”倾川道。

    纪曼转脸惊讶地挑了挑眉头,“今日是你的生辰,离开这么久没事吗?”

    “也是林攀星的生辰。”倾川不甚在意地说出这句话,拾起纪曼刚放下的奶油,按照她方才的动作搅动起来。

    纪曼也真是服了,这两人连生辰都放在一起过。

    可以想像到宴会上林攀星八面玲珑,确实很会讨人喜欢。

    奶油已经成型,无需再动了。纪曼想着若口味有缺,有时间能再重新做一次,用指尖在碗里沾了一小点,递向倾川的唇边,“尝尝,味道如何?”

    倾川搅动的动作陡然停住。纪曼突觉自己这番行为有点傻,正要收回手,便被柔软湿润包裹,舌尖还顺势舔了一下她的指腹。

    “好甜,入口即化。”倾川蹙眉品味道:“还带一点微咸。”

    纪曼的手一颤,“好吃吗?”她垂眸看了看手指,以极快的速度缩了回来。

    倾川点点头,从一旁拿了个小勺。纪曼稍不留神,他已经吃了半碗。

    纪曼本想去抢回来,想到剩那么些也不够,叹气嘀咕道:“就知道你会阻碍我。”

    这话倾川显然已经听到了,放下碗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施施然扬眉道:“也不难啊,我会。”

    他能帮忙做这个吃力的事,纪曼也乐得轻松,走到旁侧去瞧了瞧蒸笼,随口道:“倾宗主或许知道些你的身世。”

    倾川闻言点了点头,想起昨日倾言岐毫无辩驳理由之下,亲口承认了此事,“问过了,他说我是好友遗孤,是真是假我如今也不在意了。”

    他的态度怎会如此淡然,纪曼偏头问:“也不恨林攀星了么?”

    倾川笑了笑:“上一世是恨的,但不管因何缘由,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纪曼想起来倾川上一世被啃噬的金丹,眼睁睁看着灵气凝聚了又自行散掉,该是如何煎熬地渡过那么长的日夜。

    天之骄子一夕间落入泥泞,成了他人口中的废人。

    可是他也曾多次在跟林攀星比斗中稍显上风啊。

    遗憾的是诱倾川去熔岩的人直到他死去,也未曾显现丝毫踪迹,成了宗悬案。

    她正要措辞安慰几句,便看倾川下颌微扬又道:“这一世,我不会输。”

    纪曼看着他的侧脸,少年经此挫折还依然耀目纯粹。跟他挺直的脊背一样,永远不屈不折。

    “嘶,好烫!”纪曼看蛋糕胚差不多了,伸手去端。或有些心不在焉,忘了蒸笼内的温度。

    她的手即时红了一大片,火辣辣的疼。

    “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你这样端,能不被烫吗。”倾川接下她手里的东西,灵力缓缓流出给她治伤。

    想到这般汹涌充沛的灵力是因为她保全了金丹的缘故,纪曼不由得涌上些喜悦的心思,无比庆幸当初自己去对了。

    很快,纪曼能明显地感觉到痛感消失,掌心沁上冰凉朦胧的雾气。

    倾川在旁侧一脸惊奇地看纪曼边抹奶油边放果丁,途中倾川硬是觉得自己也会,结果弄得一塌糊涂,差点又要重头开始。

    使剑时非常利落,在这方面反倒显得手拙。

    为了不让倾川帮倒忙,纪曼还特意做了少许晶莹剔透的布丁,让他在旁边吃着玩。

    待灵果蛋糕成型,纪曼举向眼前,满足地弯了唇。

    “走,去你屋内。”

    二人路上遇到不少人搭话,皆是客气地喊倾川去闲谈,都被倾川回绝了。

    纪曼把蛋糕放在冰鉴里,倾川刚拿起勺,见她盖上盖子,面露疑惑道:“不吃吗?”

    “待会吃。”纪曼装不经意地把木匣放在他面前,“喏,生辰礼。”

    倾川拿在手里转来转去,小声嘀咕:“该不会随意拿个盒子糊弄我吧?”他原以为会收到纪曼亲手做的香囊之类的东西。

    “什么?”纪曼没听清。

    倾川立刻道:“没。”

    “过来,跟我坐在一起。”

    然后他们两并肩紧挨着脑袋一股劲看完了木匣内的短剧。

    倾川始料未及:“两个人之间还能有这么多桥段?蒙人的吧?”

    纪曼早已对倾川的一根筋见怪不怪,微微叹息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倾川没答话,但纪曼偏头时却见他耳朵红了。

    或许是为了掩饰,他倏而站起身,“我也有东西给你。”

    这话惊得纪曼一激灵,霎时坐直了。

    虽说她想不出倾川会送什么浪漫礼物,也鬼使神差地起了期待之心。

    直到一幅绮丽美好的画卷展开在她眼前。

    傍晚缤纷的夕阳下,她站在伏桑洞口,清风吹拂扬起衣角,而下方站着倾川,高马尾低低垂落,仰头迎光看她。两人双眸相对,背景旖旎朦胧,仿佛天地间他们二人的眼中只剩彼此。

    她突然就体会到了倾川不曾说出口的喜欢。

    怪不得,倾川向她索要生辰礼。

    他需要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才会甘愿付出同等的心意。

    一滴清澈的水珠落下,晕染了画中纪曼脚底的黑岩。

    “我画了一整晚。”倾川从她肩侧探出半个头。

    纪曼急忙卷起画,“画得很好,我喜欢。”

    倾川顺势坐下,一只手撑住下颌轻笑:“原本打算等你生辰再送,不过,提前送也好。”他停顿半刻,“到时候你也可以找我要另一份生辰礼。”

    说起生辰的事,纪曼来到这里只模糊对当时还是系统的倾川提了一嘴。

    他也能猜到是何日吗?

    到晚宴时,他们终于被曲慕灵和林攀星抓住,不得已前往正殿露脸。

    倾川一到人群里便被缠得脱不开身,纪曼跟几人交谈后,发觉自己情绪不高,聊不到两句她就开始走神。

    索性趁着天色漆黑,远离了人群。

    循着小路寻到上次遥遥望过的池边,这个季节居然还盛开着满池洁白的睡莲,或高或低浮在翠绿的圆叶上。

    她正望着出神,身后突兀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小姑娘为何独自一人站在这里?”

    在寂静的夜里有些渗人。

    纪曼脚底像被黏住了,缓慢转过半身看去。

    是一个白发白须,精神矍铄的老翁。

    她更惊悚了,嘴唇抖动说不出话。

    “哈哈哈,年轻人就是胆量小。”老者越走越近,停在她身侧,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这一池的睡莲好看吧?”

    纪曼松下心,悄然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好看。”

    “小姑娘对着这么美好的景色而面露忧愁,可不是煞了风景。”老者抚了抚长胡须,一截辫子从肩后落到前面来。

    上方用一根极长的红绳系着,扬落在腰侧。

    “抱歉,挡着您观赏美景了。”纪曼欠了欠身,起步欲走。

    在她转身的瞬间,老者抬手向水面扔了枚黑棋,“噗通”响了两声沉入池里,“你我互不相识,若小姑娘不介意,老头子可浅当你一时半刻的解语花。”

    纪曼又转回身来,望着池面久久未消停的涟漪,沉默片刻道:“明知道没有结果的事,会有人一意孤行继续去做么?”

    她也不知为何说出了口,可能真是需要宣泄了。

    “有啊。”老者缓缓道:“按我说,你们年轻人就是想得太多,脑子里装那么多东西装得下吗。”

    纪曼缓慢地抿紧了唇。

    “前人所说慧极必伤是有道理的。”老者似不介意她的态度,继续道:“老了老了才知遗憾和后悔,已经全然无用。该逝去的人已逝,悔恨溜走的时间握不住。到我这个年纪,你就懂何为沧海桑田,旧日不可追。”

    纪曼在老者话音刚落的瞬间像进入一处洁净灵台,清扫了脑内所有的思绪,霎时变得极其清明,甚至泛着些许薄荷的凉意,让她认清了自己的心。

    她静静立了片刻,半弯腰拱手:“多谢前辈,纪曼受教了。”

    老者往前踏入池面,在水面如履平地,头也没回道:“人生得意须尽欢,一意孤行就一意孤行吧。”

    纪曼见他的背影越来越远,急忙高声道:“还未请教前辈名讳!”

    白色身影未做停留,渐渐消失,留下缥缈莫测的一句:“无名无姓,来于天地散于天地......”

    半晌,纪曼摇头失笑,直觉自己站在这里等属实多余了。

    方才那位神秘的老者,修为高深,或许跟曲慕灵都有得一比,自然不会空闲无聊来听她闲话家常。

    她原路返回,找到被灌了酒的倾川,在他眼前伸出手,“跟我走,去吃蛋糕了。”

    倾川愣了愣,把手放上去,“你方才去哪了?”

    殿内人声此起彼落,热闹非凡。

    穿越重重人群,她握紧了他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真实而滚烫。

    倾川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直至进了屋内,她点了一盏油灯放在蛋糕旁侧,才后知后觉地问:“你怎么了?”

    纪曼坐在倾川对面,撑着下颌笑:“没有蜡烛,就用油灯代替啦。”

    看倾川脸上突现疑问神色,又解释道:“在我们那边,过生辰是可以许愿的。”

    “许愿?”倾川反问。

    纪曼点头:“比如来日修成剑仙,一剑震铄八荒。翻手断山河,覆手清孽障之类的。”

    倾川好似听懂了,双眸里有两簇小小的火苗跳动不已,眯了眼笑:“你喜欢那样的?”

    纪曼摇头又点头,正色起来:“我喜欢你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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