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四）
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看完视频又往下翻了翻，发现是宁舒跟一个陌生男人的视频。
她本来不该去看别人的隐私，可视频开头地面上鲜红的血实在让她在意。
看完后，纪曼闭了闭眼才缓过来。
之前一直听说宁舒的老公家暴，但那也只是听说，远没有亲眼看见来得令人悚然。
最可怕的是...这个小可。
纪曼垂眸去看他。
他低着头在玩床单的边角，把它紧紧绞在一起，又松开，不断重复这个步骤。
纪曼大致翻了翻，这样的视频有几十个，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拍的呢？
她翻到最早的一个，场景像在一个客厅，视频画面抖得不停，人形也看不清，伴随着巨大的吵闹声和小孩隐忍的哭声。
纪曼快速翻过，这些视频里面除了家暴，还有家暴过后那个男人的下跪讨好。有时是一桌可口的饭菜，一张张保证书，有时是高端护肤品和包包，有时又是温言软语的甜蜜情话。
这些让宁舒一次次地心软，沉在地狱里爬不出来。
假的啊...
纪曼呼出一口气，对小可笑了笑，“谢谢你。”
小可抬起头，震惊的情绪还没完全掩下去。
纪曼把手机放进他手里，对他笑笑道：“真的世界固然很可怕，但我们要面对的只能是真实不是吗。”
“这样的我们多厉害，像个小英雄...”她这样说着，眼角却不争气流下眼泪。
她又接上话，自嘲似地说： “自封的嘛，反正也没人知道。”
也许是她这句话确实有点好笑，小可被逗笑了，反应过来才掩饰性地急忙低下头。
这一天过后，纪曼的身体居然渐渐好起来，不再反复发烧，精神看着也明朗很多。
到她出院的那日，正巧赶上大学开学。这个学校跟其他大学开学时间有点不一样，定在3月。
算算时间，她已经在家待了大半年。
一天忙忙碌碌，纪曼又回到自己小窝，把该带的东西整理好放在床边，准备洗个澡好好休息。
“奇怪...我的那件灰毛衫怎么找不到了...”她嘟嘟囔囔地把衣柜翻了个遍。与之一同不见的还有条白色针织长裤。
大晚上她也不想折腾，找了另外一套睡衣，走进浴室。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好像比以前更严重。她粗略地扫一眼，开始解开发夹洗头。
花洒的水流顺着头顶淌往全身，纪曼忽又看向镜中的自己。
不对...这块镜子不是应该碎了么？
原本纪曼以为是宁霓重新换了块新的没多深想，可现在仔细看镜子边框就是她熟悉的那一块！
是她记茬了吗？
心里想着事，双手揉着泡沫也心不在焉。
还是不对，她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有些事跟她记忆里的对不上。
在医院看视频的时候隐隐有这种感觉，但那时被后面的内容分散了心思。
现在这样一想...
她拿起吹风筒吹头发，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得不像话，只有唇瓣那一抹淡红昭显她还有点活气。
是他...
纪曼的手停了，怔在那儿。
是那个叫倾川的小男孩。
如果他救了她和洛扶声，最终结果洛扶声为什么还是死了呢？若是在之后，时间也对不上。
纪曼拿起手机，准备拨打一个号码。刚拨出去却又按了挂断。
别让宁霓操心了吧。
窗外街道的灯光洒下来，映出一个个不规则拉长的图形，纪曼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出神。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又或者根本没睡，她像是坠入梦魇。里面的她赤足走在深雪里，一步步，一次次，走着望不到边际的雪地。
有时候会冒出橙色的光点，她会消失一阵子。再回神，她又回到这里，机械式地重复走路的动作。
像是某种刑罚，她想离开这里又只能依靠这里存在。
纪曼乍然睁开眼，不知不觉间已经浸出浑身冷汗，被冷风一吹，凉飕飕地直发起抖来。彷佛她的身体刚从那雪地里回归，冰霜都连着一起带了过来。
左眼开始着泛酸麻的疼，眼前的灯光侧影顿时变得朦胧。可这点疼，比不过刚刚那种漫无目的的孤寂。
那是经历几百上千年才能体会的孤寂。
她坐了一整晚，终于记起来了那个人。
那个叫倾川，自以为是的人。
“是这样铺路吗...”她失神般喃喃自语。
确实，她可以就这样忘掉所有，现在有爱护她的亲朋，未来有爱人孩子。她可以掌控所有自己未来的一切。
可是他怎么办呢。
整日看起来凶巴巴的，没人敢去靠近他吧。
把她送回来后，他又想做什么呢。
她站起身，再次走向浴室。
果然，镜子里她的左眼已经明显变换了颜色。纪曼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绪，如同一个乱糟糟的线团从桌上掉下来，她不敢去看，不敢整理。只是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曼曼，怎么了？”电话里宁霓的声音还有些慵懒，似乎刚起床不久。
纪曼回头看了眼整理好的行李，笑笑说：“妈，我想去找个人，可能要很久。”
电话里的声音清楚了些，一连串的问：“找人？找谁？要多久？”
“嗯...”纪曼想想说：“大学第一年可能要休学了，可能后面也...”
她话没说完，手机那边就焦急道：“我去找你，当面细说。”
眼看着电话要被挂断，纪曼也急了：“妈，你别来！你来了，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去...”
纪曼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错是对，但她觉得自己必须去完成这件事，她深吸一口气，“电话里说就好。”
那边突然沉默了，许久之后宁霓问：“那个人...重要吗？”
“重要。”她的左眼流下血泪，“滴滴答答”落在洗脸池里。
电话里悠悠叹了声气：“你去吧，学校那边我会去安排的。”
“我可能...”纪曼呜咽着说不出话。她可能会死在那，也可能继续被困在那个雪地里永远出不来。可她不能让别人替她承担这些。
“你也不会怪我吗？”
这次又是长久的沉默。
外面的太阳升了一半，前几日接连下暴雨，今日倒是格外的好天气，纪曼能想象到中午的太阳该有多暖和惬意。
她听见电话里说。
“曼曼，以前跟你爸离婚，我抛下你自私地选择了江叔叔，那会儿正是小女孩需要妈妈陪伴的年纪，而我却在忙着结婚生子...”
“现在就让你抛下妈妈吧，这样一来，我们就扯平了哦。”
纪曼鼻腔泛酸，不可抑制抽噎出声音，宁霓却在那边强装笑道：“没事呀，你总会回来的对吧...”
纪曼点点头，电话那边江逸在喊，“是姐姐吗，让我跟她说说话。”
到最后江逸也没抢到手机，宁霓躲着他跟纪曼说了一大堆注意身体之类的话。
说着说着纪曼反而含泪笑了，好像这些注意身体的话应该由她来嘱咐宁霓吧。
不过想想，江叔叔特别会照顾人，也不用担心。
她洗了把脸，抬手摸了摸镜子。
一开始，这块镜子还是实体，冰凉的触感由指尖传递而来。渐渐的镜面开始融化，指尖瞬息之间滚烫不已。
她触摸不到任何东西了。
镜面和洗手台变成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纪曼没做犹豫，抬脚走了进去。
她本来不该去看别人的隐私，可视频开头地面上鲜红的血实在让她在意。
看完后，纪曼闭了闭眼才缓过来。
之前一直听说宁舒的老公家暴，但那也只是听说，远没有亲眼看见来得令人悚然。
最可怕的是...这个小可。
纪曼垂眸去看他。
他低着头在玩床单的边角，把它紧紧绞在一起，又松开，不断重复这个步骤。
纪曼大致翻了翻，这样的视频有几十个，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拍的呢？
她翻到最早的一个，场景像在一个客厅，视频画面抖得不停，人形也看不清，伴随着巨大的吵闹声和小孩隐忍的哭声。
纪曼快速翻过，这些视频里面除了家暴，还有家暴过后那个男人的下跪讨好。有时是一桌可口的饭菜，一张张保证书，有时是高端护肤品和包包，有时又是温言软语的甜蜜情话。
这些让宁舒一次次地心软，沉在地狱里爬不出来。
假的啊...
纪曼呼出一口气，对小可笑了笑，“谢谢你。”
小可抬起头，震惊的情绪还没完全掩下去。
纪曼把手机放进他手里，对他笑笑道：“真的世界固然很可怕，但我们要面对的只能是真实不是吗。”
“这样的我们多厉害，像个小英雄...”她这样说着，眼角却不争气流下眼泪。
她又接上话，自嘲似地说： “自封的嘛，反正也没人知道。”
也许是她这句话确实有点好笑，小可被逗笑了，反应过来才掩饰性地急忙低下头。
这一天过后，纪曼的身体居然渐渐好起来，不再反复发烧，精神看着也明朗很多。
到她出院的那日，正巧赶上大学开学。这个学校跟其他大学开学时间有点不一样，定在3月。
算算时间，她已经在家待了大半年。
一天忙忙碌碌，纪曼又回到自己小窝，把该带的东西整理好放在床边，准备洗个澡好好休息。
“奇怪...我的那件灰毛衫怎么找不到了...”她嘟嘟囔囔地把衣柜翻了个遍。与之一同不见的还有条白色针织长裤。
大晚上她也不想折腾，找了另外一套睡衣，走进浴室。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好像比以前更严重。她粗略地扫一眼，开始解开发夹洗头。
花洒的水流顺着头顶淌往全身，纪曼忽又看向镜中的自己。
不对...这块镜子不是应该碎了么？
原本纪曼以为是宁霓重新换了块新的没多深想，可现在仔细看镜子边框就是她熟悉的那一块！
是她记茬了吗？
心里想着事，双手揉着泡沫也心不在焉。
还是不对，她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有些事跟她记忆里的对不上。
在医院看视频的时候隐隐有这种感觉，但那时被后面的内容分散了心思。
现在这样一想...
她拿起吹风筒吹头发，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得不像话，只有唇瓣那一抹淡红昭显她还有点活气。
是他...
纪曼的手停了，怔在那儿。
是那个叫倾川的小男孩。
如果他救了她和洛扶声，最终结果洛扶声为什么还是死了呢？若是在之后，时间也对不上。
纪曼拿起手机，准备拨打一个号码。刚拨出去却又按了挂断。
别让宁霓操心了吧。
窗外街道的灯光洒下来，映出一个个不规则拉长的图形，纪曼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出神。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又或者根本没睡，她像是坠入梦魇。里面的她赤足走在深雪里，一步步，一次次，走着望不到边际的雪地。
有时候会冒出橙色的光点，她会消失一阵子。再回神，她又回到这里，机械式地重复走路的动作。
像是某种刑罚，她想离开这里又只能依靠这里存在。
纪曼乍然睁开眼，不知不觉间已经浸出浑身冷汗，被冷风一吹，凉飕飕地直发起抖来。彷佛她的身体刚从那雪地里回归，冰霜都连着一起带了过来。
左眼开始着泛酸麻的疼，眼前的灯光侧影顿时变得朦胧。可这点疼，比不过刚刚那种漫无目的的孤寂。
那是经历几百上千年才能体会的孤寂。
她坐了一整晚，终于记起来了那个人。
那个叫倾川，自以为是的人。
“是这样铺路吗...”她失神般喃喃自语。
确实，她可以就这样忘掉所有，现在有爱护她的亲朋，未来有爱人孩子。她可以掌控所有自己未来的一切。
可是他怎么办呢。
整日看起来凶巴巴的，没人敢去靠近他吧。
把她送回来后，他又想做什么呢。
她站起身，再次走向浴室。
果然，镜子里她的左眼已经明显变换了颜色。纪曼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绪，如同一个乱糟糟的线团从桌上掉下来，她不敢去看，不敢整理。只是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曼曼，怎么了？”电话里宁霓的声音还有些慵懒，似乎刚起床不久。
纪曼回头看了眼整理好的行李，笑笑说：“妈，我想去找个人，可能要很久。”
电话里的声音清楚了些，一连串的问：“找人？找谁？要多久？”
“嗯...”纪曼想想说：“大学第一年可能要休学了，可能后面也...”
她话没说完，手机那边就焦急道：“我去找你，当面细说。”
眼看着电话要被挂断，纪曼也急了：“妈，你别来！你来了，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去...”
纪曼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错是对，但她觉得自己必须去完成这件事，她深吸一口气，“电话里说就好。”
那边突然沉默了，许久之后宁霓问：“那个人...重要吗？”
“重要。”她的左眼流下血泪，“滴滴答答”落在洗脸池里。
电话里悠悠叹了声气：“你去吧，学校那边我会去安排的。”
“我可能...”纪曼呜咽着说不出话。她可能会死在那，也可能继续被困在那个雪地里永远出不来。可她不能让别人替她承担这些。
“你也不会怪我吗？”
这次又是长久的沉默。
外面的太阳升了一半，前几日接连下暴雨，今日倒是格外的好天气，纪曼能想象到中午的太阳该有多暖和惬意。
她听见电话里说。
“曼曼，以前跟你爸离婚，我抛下你自私地选择了江叔叔，那会儿正是小女孩需要妈妈陪伴的年纪，而我却在忙着结婚生子...”
“现在就让你抛下妈妈吧，这样一来，我们就扯平了哦。”
纪曼鼻腔泛酸，不可抑制抽噎出声音，宁霓却在那边强装笑道：“没事呀，你总会回来的对吧...”
纪曼点点头，电话那边江逸在喊，“是姐姐吗，让我跟她说说话。”
到最后江逸也没抢到手机，宁霓躲着他跟纪曼说了一大堆注意身体之类的话。
说着说着纪曼反而含泪笑了，好像这些注意身体的话应该由她来嘱咐宁霓吧。
不过想想，江叔叔特别会照顾人，也不用担心。
她洗了把脸，抬手摸了摸镜子。
一开始，这块镜子还是实体，冰凉的触感由指尖传递而来。渐渐的镜面开始融化，指尖瞬息之间滚烫不已。
她触摸不到任何东西了。
镜面和洗手台变成一个黑漆漆的洞口，纪曼没做犹豫，抬脚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