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实在太远了,纪曼不会御剑,光短距离移动几乎榨干她体内本就少得可怜的灵力。

    她只能到一个地方租一辆马车,跟许多商队一路同行。越艰苦纪曼越想念自己的小兔子,可恶的是她走之前明明放在守鹤宗,竟然再次被人拐跑了。

    日夜兼程好不容易到达北域边境。

    关于曲家庄,路上已经打听得差不多。她远远看着北域最大的都城,不再朝人流方向走,而是穿过北边走向一处僻静之地。

    渐渐的行人越来越少,一踏入一个木牌坊,周围入眼可见的阴郁起来,连空气都变得十分潮湿,回头看去偌大的地方只剩自己一人。

    地面裂缝和周围倒塌焦黑的房檐,跟在曲慕灵识海里的一般无二。

    她所站之地离热闹的市区不远,但打听过的人都对这里讳莫如深,说几句便不肯说了。

    只是他们口中的有件事,太过荒谬,纪曼必须得前来求证。

    如今的感官不同于前,一点点声响都能放大数倍,特别是她那只左眼,能捕捉到许多微小之物。

    从方才迈进牌坊开始,一直有道人影若有若无地跟着她。

    不得不说他跟踪的技巧十分刁钻,仿若围绕身后的阵阵微风。若是别人,就算发现了也只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可惜,纪曼见过这个人,气息骗不过去。

    她停住脚步:“出来吧。”

    这句话说完并无人现身,或许在思虑纪曼此举是不是在试探他?纪曼转身,看向一处塌陷的凹坑,“你师父派你来的?”

    周围沉默数秒,凹坑上方逐渐显现出人形,正是倾华安。

    他张了张口,神色有些许慌乱,想找借口搪塞过去。这次师父给的任务是不被眼前之人发现他的跟踪,算是检验他至今为止隐藏气息学得如何,可师父没说被发现了自己应该怎么办啊。别无他法,倾华安索性点头承认:“是,师父有些疑问,说让我跟着你,就能解决这个疑问。”

    纪曼轻轻“嘁”了一声,“想知道不会自己来,使唤自己的徒弟做什么。”

    “怕我回去之后不告诉他吗。”纪曼说完自顾自走在前头。

    倾华安闻言一怔,他走之前确实听到师父小声嘀咕,“她肯定不会告诉我”“就算她会说!也要听她嘲讽奚落不知几时!”他听得明白,最后一句师父几乎咬牙切齿,仿佛想象中正受着极大屈辱。

    按理说这都几百年过去了,地势或多或少会有些变化。但这里却似时间定格保留着当年的原貌。烧了半边的床,和梳妆台...甚至还能看见半完整的会客厅,有些房梁就这样耷拉下来,横七竖八,焦糊味竟一点未散。稍远些,左手边的玉色石台倒非常完整,因潮湿的缘故,下方长满青苔。

    也许当时火势并未蔓延到这里?

    纪曼往里走,很快就找到了火势最重之地。

    这里...纪曼还未能想出些什么,一道“咔擦”声骤然响起。她脚底越过一条金线,不过几秒,眼前扑过来一个人影。

    “小心!”倾华安击出一剑,那道人影被剑光戳散。

    纪曼右手环绕的藤蔓枝条疯长,围绕她周身从脚底蔓延,瞬间铺满整片地面。

    像是闯入阵法,有什么东西顶着她的藤蔓要破土而出。

    所幸幅度不算大,纪曼还能压制住。

    可随着时间流逝,地面里的东西似乎用了狠劲,一点一点加快速度,甚至还能钻进藤蔓未完全覆盖到的空隙。

    一处终于破土而出,是条白森森的手臂,带出的泥土纷纷扬扬撒在藤蔓之上。

    瞬息间削弱了那块藤蔓周围的力量。

    “我来!”倾华安飞身过去一剑斩下,手臂里爆出焦黑的炭灰。

    以免这黑灰有问题,纪曼早早用法罩护住左眼。一块半透明金色小屏障隔在眼前,视力虽有所限制,但在这里足够用了。

    地面下方不知有多少,纪曼只专注于换安全的地方,灭掉手臂的事情都是倾华安在做。

    她想想,若真是自己一个人来,或多或少会有些应接不暇,到最后一定逃不过浑身狼狈。

    如今多个人,她也轻松许多。

    这倾华安不愧是柳师姐夸赞过的人,剑术十分精妙,配上他的身法,人剑合一,十分契合。

    不逊色以往的倾川、林攀星。

    有这样的天赋和努力,未来确实可以走得很远。

    “做得不错。”纪曼夸赞,“你的剑是你师父教的吗?”

    倾华安不断向突起的地面登步而去,但看起来显然挺轻松,还有余力回她的话。

    “是,可惜我从未见过师父的剑法...”他落下一招,整排的突起还未曾冒出头便被他的剑光粉碎,“我也想试试跟师父交手,求了许久,他都未曾应允。”

    而纪曼的思绪悄然飘向别处。

    不打听他而今如何。

    纪曼又怎么会没问呢。在禁地里,柳师姐惋惜说:“他舍掉剑骨,抽离刺激他生魔骨的蛛影,彻底堕了魔。”

    换骨之事,对他们二人来说,芥蒂太深。两人有自己的自傲,从小便形成竞争关系,皆不肯承受来自于对方的恩惠。

    本命剑多年蕴养,一朝割舍,极为不易,何况对于爱剑如痴的人来说。

    舍剑骨,抽蛛影,他是如何做到的呢。

    纪曼正要回话,周围突然响起“噼里啪啦”有什么东西炸开的声音。

    那些人手速度越来越快,倾华安开始有些应付不过来。不知是摩擦还是方才那道声音,她的藤蔓乍然爆起火星,节节攀升,转瞬间火势扩大直冲她所站之地。

    纪曼惊了一跳,赶忙收回藤蔓,边拍衣袖沾染的火苗边道:“倾华安,先跑!”

    她说着转身真的跑了。

    倾华安回头只看见一个背影,裙摆纷飞很快钻入黑暗里。他懵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跑?”

    无数手臂向他迎面扑来,倾华安来不及多想什么,快速转身追随纪曼消失的方向而去。

    纪曼没算自己跑了多久,奇怪的是,以她的速度这么长时间足够跑出曲家庄。

    她回头瞧一眼,扯下防霜雪用的墨蓝头巾,挽成几圈绑在手腕上。那火苗灼伤了她的手腕皮肤,从血液里浮出来隐隐痛感。

    纱巾里裹满梅花花瓣,应该能压制一些。

    倾华安很快追上来,在她身后喊;“师姐,接下来该怎么办?”

    显然他也发现跑不出去。

    纪曼停下来,轻喘着气往四周看,二人身处之地像是某个人的卧室,别的地方烧得太厉害看不出全貌,边角处却落着一个玉石枕头。

    她走过去,蹲下来仔细看。

    跟门口那个玉色石台质感居然一般无二,她不由得伸出手碰了碰。

    一股暖暖的热流从指尖传递上来。

    几百年了...居然还有温度...

    纪曼收回手,问道:“你会引灵吗?”

    陡然被人问起,倾华安专注看向玉石枕头,“师姐是说以它为媒介?”

    纪曼点头,她目的就是找回曲慕灵残缺的魄,若这间屋子是曲慕灵之前所住,那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倾华安收好剑,并起手指默念几秒,手指上方浮现一个白圈,打进玉色石枕里。

    在倾华安引灵的间隙,纪曼放出小红梅,条条藤蔓伸长交缠,造成一个小型密闭空间,以免那些东西追过来。

    “师姐...快看...”

    纪曼安心地整理了下衣袖,听见倾华安喊她,回头去看。

    这一看呆住了,玉枕里飘出来的人赫然是曲靖!

    难怪她尝试了那么多方法,曲靖依旧毫无意识。

    曲靖彷佛看不见他们二人似的,飘飘忽忽地往他们来时方向去。

    纪曼虚点空气碰了碰他,喊了声“曲靖”他这才茫茫然回过头。

    两人双目相对,曲靖灰白色的瞳孔猛然放大,一点一点的颜色从里面释放而出,旋转凝结,宛如包含几种色彩的万花筒。

    纪曼的意识停顿几秒,想伸出手,发现行动不受自己控制。

    眼前的视线被遮挡,看不清任何,只能感觉到自己处在一个狭小空间内。

    “这次给靖儿补得太多了,你得去跟二叔他们好好说,修为这种事不可过于急切,靖儿还小,这般乱来,对以后的修行弊大于利...”

    “嗯...”男子摆弄两下茶盏,用着漫不经心的语气,“是他们太着急了。”

    “前头还有几个叔伯顶着,为什么一定要把计划放在灵儿和靖儿身上?”女子的音量拔高了些。

    男子久久没接话,想是露出表情不好,女子的声音明显软和下来:“我只是担心他们...”

    在这当刻,纪曼明显感觉身体有点反应,似是要醒来的迹象。

    不,似乎不是她的身体。

    曲靖浑身酸软,整个人轻飘飘,耳边一直有人说话。两个人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一位是他的父亲曲玉山,曲家庄的家主。一位是他的母亲穆真仪,曲家庄家主夫人。

    他半睁着眼正好瞧见父亲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朝着女子冷冷道:“你该不会忘了我们怎么成的亲吧?”

    女子失神了一会,而后脸上的担忧全然不见,只剩下淡淡的苦笑。她闭眼点头:“我没忘。”

    男子走后许久,曲靖才弱弱喊了声“娘亲”以往娘亲听见他的呼唤,都会端过来一碗清淡的甜白粥,让他稍微润润喉咙里的苦味。

    这回却一反常态,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别的。

    曲靖坐起来,扯掉胸口染红的白布条,走至穆真仪身边,安慰道:“娘亲,无妨,我能承受。”

    方才还怔怔出神的穆真仪一听此话,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转过头看着曲靖:“是母亲不好,既做主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你们...”

    曲靖微微笑道:“日后我会比曲家任何人都强,由我来保护娘亲和姐姐。”

    穆真仪不知想到些什么,不自然地偏过头去,只道:“好...好...好...”

    叩叩——

    “娘亲。”

    门外一道女声响起。

    曲靖看向门外:“是姐姐。”

    他打开门,十四五岁的曲慕灵站在门外笑吟吟地往里头瞧,“二叔伯说请父亲跟娘亲过去一趟呢。”

    穆真仪有些心不在焉,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曲靖皱了皱眉,“姐姐不是最讨厌二叔伯么?怎么这么开心。”

    大叔伯管着他,二叔伯管着姐姐,两个人隔几天就要被关起来,喂给他的是各种奇怪液体、施与各类长短冰针。给姐姐的是看不懂的符篆咒文。

    曲慕灵敲了敲曲靖的脑袋:“你忘啦,再过半月就是娘亲生辰,往年这个时间曲家庄各方面都开始准备了。”

    被她这样一提,曲靖这才如梦初醒想起来。在曲家庄,娘亲的生辰一向办得特别盛大,连不苟言笑的父亲在那一天也挂着可亲笑容,是他们一家人最开心的时光。

    他出着神,曲慕灵凑过来悄声道:“你不会还没准备好生辰礼吧?”她得意地笑了两声:“我早就备好了!”

    “啊。”曲靖有些懊恼,他连睡几天,方才刚醒,确实毫无准备。

    “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输给你!”曲慕灵笑着跑远了。

    只留曲靖原地嘀咕:“原本还想参考参考,看姐姐神神秘秘的模样定然是不肯说的。”

    他转回身从橱柜里拿出一件披风,走出曲家庄。

    在街上转悠许久,也没见到好的,想着还是去珍宝阁给娘亲挑件首饰。

    珍宝阁的首饰华美异常,每一件皆注入制作者的心力和法力,价格昂贵。本不是他这种少年能消费得起的。

    但他有大叔伯送的玉佩,同样珍贵。换一件首饰应该不难吧,以后有机会再赎回来便是。

    “为什么不能退?”

    曲靖刚掀开帘子,就听一人责问。

    “我不过才买三日,况且,这就是个普通的玉镯,你们竟然敢卖这么贵。”

    一男子气势汹汹站在柜台前,接待的小厮见有人进来,不再理会那人,嘴里嘀咕着:“觉得贵当时就不要买啊。”

    抬头又换了副笑眯眯的脸色,“公子想看看什么?”

    曲靖应道:“想看看女子的首饰,精美一点的。”

    小厮了然点头,“用来送人的吧。”他似颇熟此道,引着曲靖往里走,“二楼就有公子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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