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空间十分逼仄,谢徽站在前面完全堵住了她的唯一出路。

    仅存的幽微烛光叫她辨不清他的表情,宋颜想着毕竟人在屋檐下,又因为谢徽管着藏书阁而有种侵占他人领地的不正当的感觉,便一字一句解释道:“是玫妃娘娘想看书,叫我替她找几本。”

    谢徽借着烛火低头扫了一眼她抱在怀中的书的书脊,宋颜不想让他知道她来藏书阁就为了找些闲书,悄无声息地挪了挪手指遮盖住书名。

    她不愿意叫他知道,谢徽也没有非探究清楚不可的闲心,于是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她明知故问道:“找全了?”

    宋颜看了眼他手中的《夜航船》,有些失望,却仍硬着头皮道:“找...找全了。”

    “那你先出去,我还有几本书要进去找。”说完却也没退出去,后背靠在书架上侧过身子为她在面前留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位置,看上去刚好够一个人同样侧着身子走过。

    可是宋颜走过去才发现,这位置的大小看着恰好,实际上容纳两个同样侧身的人也非常困难,而这困难还是要两人面对面的身体不得不因为空隙贴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发现。

    谢徽也没想到空隙实际这样窄,窄到宋颜从他面前擦过的时候,能够感受到她的发丝蹭在下巴上,麻酥酥的感觉像在触电,还有点痒。他顿时呼吸一滞,眼皮搭下盖住大半眼眸,藏在袖口下面的手攥紧了些。

    眼前大半的黑暗抑制了胡思乱想,却也让其他部位的感官赫然敏感起来,宋颜身上一股独特又熟悉的味道传入谢徽的鼻子中。自打二人和离,谢徽已经好久没有近距离地闻到过她的味道。

    其实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味道,这种味道是哪怕用同样的花熏过衣裳也掩盖不住,完全和自己的身体有关,一定程度上代表着这个人的特质。于谢徽而言,他并不觉得宋颜身上的味道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独特之处,只是每次闻到的时候,总能带来一种心神俱宁之感,似乎有安抚人情绪的作用。

    然而此时此刻,身处狭窄的缝隙间,谢徽只觉得味道诡异,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嗅觉,不然为何这味道今日竟如此的撩人,浑身的血脉似乎都被勾得沸腾,弄得他燥热难耐,双颊发烫,不得不将头稍扭过去些。

    就在宋颜红着脸好不容易挤出来,站还没站稳之时,忽听门口有声音传来。此时楼内仅有他们二人,叫人看见少不得传出些什么闲言碎语,宋颜不愿惹上这种麻烦,遂刚一听见有人声便飞快俯身吹灭了谢徽手中的蜡烛。

    最后一点光亮消失,一瞬间周身完全陷入黑暗中,谢徽不明所以,张口想问些什么,却被转回身的宋颜伸手捂住了嘴。

    “嘘。”她捏着嗓子小声道。

    宋颜比谢徽矮了一头,捂着嘴的时候不得不踮起脚,使得两人贴得更紧了些。微凉的掌心贴在谢徽温热的嘴唇上,柔软的触感叫他一动不敢动,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气息落在她的手心又被她挡回,他不由减弱了强度和频率,可心还是不受控制地跳得飞快,像是要冲破胸腔。谢徽后槽牙难耐地暗自咬紧,怕一吭声便泄露了什么。

    等到那声音逐渐远去,宋颜才松了口气,手上的力道松了不少,待她抬头发现两人差不多是严丝合缝地紧贴在一起的时候,吓得忙向后退了两步。

    蜡烛熄灭,一片黑暗遮盖住两张通红的脸,压在身上的力量的霎时消失让谢徽紧绷的身体松了口气。他已经准备好将她推走的动作,如果她再不主动离他远上几分。

    他一向冷静自持,许是当下身处的空间太过逼仄的缘故,今日同宋颜身处此处,身体仿佛不受意识的支配,一茬茬的热意不断涌出。他不敢保证宋颜再贴下去,自己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宋颜退到不远处,也有些尴尬,第一念头便是想跑,谁知好巧不巧,脑中偏回忆起的另一件事将她生生摁了回来,她想起在临安自己晕倒后被他送回陆府的事情,一直还未向他道谢,于是趁机转移话题道:“那日谢侯送我回陆府的事情,还未道谢。”

    彼时谢徽的□□已然退潮,重新恢复了冷静,听着她颇为生疏的道谢不由有些不悦地扭过头,语气很是疏离地回道:“此等小事,小姐无须挂齿。”

    宋颜不明白了。

    他几次三番救她,又始终对她这般冷淡的态度,究竟什么意思?

    只是这个问题她还没来得及多想,一件更大的事情让所有人的生活都发生了巨变。

    南北开战,原本要回京述职的温桓半途折转直奔战场,裕皇也一下子忙了很多,宋颜几次进宫都没有见到他的影子,听长宁宫的宫女说,皇上已经很久都没有来过后宫了,想必是前线的事情胶着,分不出身;谢徽由太子詹事转吏部尚书,虽与原来的官职同品级,却有更多的实权,一下子也成了忙人一个,宋颜几乎没有再在宫内见过他;陆央瑰恰在此时有了身孕,只是太医说她心情郁结,对胎儿的成长十分不利,宋颜便每日进宫陪她说说话,换着法子逗她开心。

    这是裕皇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又在南北战争混乱的当下给予国家以希望,裕皇自然十分重视。青阳宫从原来的萧条,到日日补品不断。宋颜也因此成了宫内的红人,无论走到哪里宫女太监都对她十分客气,叫她颇有一种狐假虎威的罪恶感。

    有人想巴结她,自然也有人见她不顺眼。比如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本名裕晚,是皇上与和王唯一的亲妹妹,自幼受两个哥哥娇宠。与皇后在闺阁中便亲密无间,感情远非旁人能比。裕皇最后娶了皇后,少不得有她的牵线在。所以她自是看不惯自己的哥哥对北国来的这位贵妃这般用心而冷落皇后,对贵妃一直心有芥蒂,更何况这次南巡又带回来的玫妃现下还有了身孕,心中不忿之意岂能挥去。加之原本指给她,她也曾心生倾慕的苏奕,与宋颜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在,怎么说她都很难对宋颜有好脾气。

    宋颜当然知道,所以她在宫中见到裕晚从来都是绕道而行,尽可能两人不要碰面。

    陆央瑰体寒,往年点炭火总比别人家早,她第一年进宫,宋颜怕尚宫局的人忘记提前备的炭火,又怕准备得敷衍,从青阳宫出来后便想着亲自去尚宫局督促一下。谁知她一只脚还未从尚宫局的门口踏出,远远看见了从皇后的坤宁宫缓步而来的永安公主。宋颜想也没想转身便往旁边的夹道中躲,不想这次马失前蹄,恰好抓个正着。

    “大胆!何人见了公主还不行礼?” 背后宫女的声音传来,宋颜脑中清晰地明白自己今日难逃一祸。

    她硬着头皮转过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臣女宋颜给公主请安。适才没有瞧见公主,实在是失礼,还望公主恕罪。”

    永安公主在听到她的名字后果然不屑地“嗤”了一声,语中尽是嘲弄道:“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临安宋氏的宋小姐啊,难怪连本公主都不放在眼里了。”

    宋颜听着她不善的语气,知道她今日是不会放过自己了,口中仍不得不解释道:“臣女不敢,确实是一时晃神没有看见公主在。”

    裕晚自然不会满意她的解释,瞥了她一眼傲慢道:“你岂止是对本公主失礼?自你进宫,每日在长宁宫和青阳宫之间出出入入,却始终没见你拜见过皇后,分明是眼中没有皇后!”

    “臣女不敢,玫妃娘娘和臣女自幼相识,关系自然亲近些,至于贵妃娘娘,也只是闲来无事叫臣女过去陪她解闷。”

    裕晚似乎并不领情,反而听着她的狡辩愈发生气道:“还狡辩!我看是有了贵妃和玫妃给你撑腰,你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眼睛因为怒意瞪得滚圆。

    宋颜听她这么说,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一种不祥的预感沿着脊柱阴森森地爬上来。

    只听裕晚接着扬起头道: “宋小姐不必解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的心思。本公主今日若不罚你,这宫里怕是要每个规矩。”说着她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太阳,眼睛转了一圈,最后有些懒洋洋望向宋颜,“既然今日阳光这么好,便罚你在尚宫局门口跪着吧,也叫各宫的宫女太监们都看看,不把皇后和本公主放在眼里的人是什么下场。”

    刚入秋的正午太阳依旧毒辣,二人站在日头下说了这一会儿宋颜已经觉得身上有些热,更何况是一动不动在日头底下跪着。而且尚宫局每日来往的人甚多,这惩罚除了身上受苦,更多的是屈辱。

    永安公主明摆着要将宋颜的面子放在地上踩,还要让阖宫的人都看着她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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