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沈朝珏要去大理寺任职时，鱼徽玉正刚下学，与女伴同行。
远远看见沈朝珏，鱼徽玉与身侧的女伴说了告别，直向沈朝珏去。
“我要去大理寺任职了，今日收拾完国子监余下的事宜，明日就不会来了。”沈朝珏道。
“真的吗？太好了！”得知消息的鱼徽玉比自己考了榜首还要开心。
“嗯。”
欣喜之后，浅淡的忧伤徐徐而来。鱼徽玉在想，日后想见到沈朝珏是不是难了。
大理寺不是随意能出入的地方，何况她未出阁，与男子这般往来被人看见不合适。
“你对花粉可有不适？”沈朝珏无端问了一句。
鱼徽玉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摇摇头。
次日鱼徽玉便知道了，有小厮送了花过来，是品类少见的向阳花。小厮说还有信，字迹是她见过很多次的，信上说以后会让她过的更好。
互相选择的两个人就像一根绳上的蚂蚱，结契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沈朝珏只写了寥寥几字，但无故让鱼徽玉觉得可信。如果是别的男人说这话，鱼徽玉定是不信。她忍不住笑了，觉得有几分幸福。
两个人没有甜言蜜语的私定了终身，没有考虑别的，没有家世，没有利益。她觉得他需要一个替他挡桃花的人，她正好觉得他长得不错，人也还行。
沈朝珏去了大理寺任职，他比在国子监的时候更忙了，早出晚归。鱼徽玉一个月至多见过他五六次。
有一次是她深夜溜出侯府，去寻才忙完的沈朝珏。
天寒地冻，街上孤灯寥寥，长夜寂静。
沈朝珏才出大理寺，他看到她一瞬诧异，向她走来。一见面，两个人各说各话。鱼徽玉问他辛不辛苦？沈朝珏问她冷不冷？
两个人一起去还支着摊子的面店吃了热汤面，是老夫妻开的。太久没有客人，他们正准备打烊，见有人来，连忙招呼。油灯在轻晃，一面光映在一对有皱纹的男女面上，一面光映在一对年少男女的面上。
面很烫，还在冒着热气，鱼徽玉小口小口地吃。沈朝珏一口没动，先起身去买了鱼徽玉前几日说过想吃的糖炒栗子。
鱼徽玉笑吟吟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去买炒栗子？”
她想听他是为了她特地去的。
“随手买的，你不想吃算了。”
虽然没有听到想听的话，鱼徽玉还是让他剥开，沈朝珏照做，他剥了一个又一个，鱼徽玉吃的跟不上，就喂到沈朝珏嘴边。沈朝珏吃了几个就开始躲，鱼徽玉拉着他不让他逃。
吃太多栗子，鱼徽玉余下大半碗面吃不下，沈朝珏端过剩下的面吃。
离开面摊，沈朝珏送鱼徽玉回侯府。鱼徽玉说了很多遍太晚了她自己回去就好，要他早些回去休息，沈朝珏不管她说什么都要送她回去。
可能是不喜欢这般拉扯，他懒得和她争辩，走的比她还快，等鱼徽玉老老实实闭上嘴，沈朝珏才慢下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到了侯府，就是到了要再度分别的时候。
鱼徽玉忍不住向他确认，“沈朝珏，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和我在一起吗？”
“不然我是为了平远侯府？”沈朝珏看着鱼徽玉的脸。
鱼徽玉闻言一笑，眉眼弯弯的，两个人又一起有了不约而同的想法。成婚是沈朝珏先说的，那晚他问鱼徽玉肯不肯，鱼徽玉应了。
冬天的栗子冷的很快，没有刚开始热的时候软糯。不过鱼徽玉觉得只要味道还是甜的，就可以将就吃下去。
现在还是在侯府。鱼徽玉还是平远侯的女儿，沈朝珏已经从大理寺主簿成了左相，两个人从决定成婚变作了和离之后。
就在方才，鱼徽玉还说他是外人。
“我是外人，林敬云就不是了。”沈朝珏淡淡，话里听不出情绪。
鱼徽玉一头雾水，“你提林敬云做什么？现在说的是你，与旁人有什么关系？以你我如今的关系，你不应与侯府避嫌么？”
“你我之前是什么关系？”
今日光照熙和，侯府的庭院不久前栽种了一棵桃树，没几日就开出花骨朵来，空气里都是桃花淡淡的味道。
沈朝珏着了身藏金暗纹的玄衣常服，墨发高束，衬得身段清瘦。
以前的时候，他的衣裳大多是鱼徽玉去衣料铺子置办的，那时鱼徽玉能清楚记得他腰身的尺寸，如今已经模糊。又或许早就不一样了。
第一次为沈朝珏量肩腰的尺寸，是要做喜服的时候。
鱼徽玉先和他说好，沈朝珏起身，她拿软尺绕过他的腰身，动作有点像要拥抱，又虚又轻，是有些不真实的拥抱。沈朝珏看着清瘦，隔着衣物，鱼徽玉可以感受到他腰身紧实的触感。
两个人都很认真，不约而同地低头专注着软尺上的记号。等确定好，鱼徽玉抬起头，头顶磕碰到他的下颌。动作不大，鱼徽玉隐隐感觉有点疼，她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去揉沈朝珏的脸。“没事吧？疼不疼？”
沈朝珏皱眉，挡开她的手。鱼徽玉内疚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沈朝珏越过这个话题，问她软尺上的寸数记下来没有。
很小一件事，鱼徽玉一直记得，觉得当时两个人都笨笨的，很傻很好笑。后来量衣越来越熟练，也熟悉了彼此腰身尺寸。
喜服拿去做，很快被做好，因为尺寸量的细致，所以很合身。沈朝珏五官精致，穿红衣看起来要比平时温和。
因为没有得到太多人的支持，所以婚仪没有大办，只有少数人见过两人穿喜服的样子。该有的仪式，鱼徽玉都问来了，那日沈朝珏少有的顺从，很配合地过完所有步骤。可惜父兄都没有来，鱼徽玉一直很遗憾，直至和离后，这种遗憾才消散。
所有由二人成婚而生的困扰都随和离烟消云散。
如今沈朝珏身上的衣衫用料极好，锦绣精细，比几年前好上很多，这样的衣裳，显得他离寻常人更加遥远。
提起二人从前的关系，一些小事不由而来地忆起。
鱼徽玉对他的明知故问避而不谈，再度追问，有了逐客的意思，“你来侯府究竟何事？”
她不欢迎他的到来，和离时就说好了不相往来。是她下定决心说的话，不是赌气。
“沈大人是来找我的。”
一道男声响起，开口的不是沈朝珏，声音是从鱼徽玉身后传来的。同样是鱼徽玉熟悉不过的声音。
鱼徽玉转过身，惑然地看着鱼倾衍。
长兄同样不认可她的婚事，与父亲的直接反对不同，鱼倾衍对她与沈朝珏的态度一向明嘲暗讽。如今她才短短离京半载，这二人怎的就能谈到一起了？
“我们公事要谈，有何奇怪？”鱼倾衍扫了她一眼道。
二人同在朝中，总要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性情不合，也不得不为了公事共处，如此看来并无不妥。
鱼徽玉不免怀疑起这二人是怎么缓和关系的。鱼倾衍和沈朝珏性情都是极其淡漠的人，更不是会主动示好的人。二人之间有隔阂，又不得已一起处事，还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说法合理，可鱼徽玉还是不悦，“既然如此，不扰你们正事了。”
明明鱼倾衍当时那么讨厌沈朝珏，现在竟然直接叫人来家里。他难道忘了沈朝珏是她前夫吗？为何不考虑她的感受。
鱼徽玉对沈朝珏有爱慕之情的事是二人还在国子监的时候传出的风声，起初家里人问过，只当鱼徽玉是临时起意，没有多放在心上。他们本就不太关心她的想法。
家人中对沈朝珏了解最多的人是鱼倾衍，他与沈朝珏是一同京考的，又是伯仲之分，自然对沈朝珏多多少少有所了解。彼时他还是多为嘲讽鱼徽玉，说像她这样不学无术的人，竟然会对京考状元起心思。
鱼倾衍接触过沈朝珏，知道些沈朝珏的性子，断定沈朝珏不会理会鱼徽玉，便没有放在心上，根本不会想到两个人会真的到了要成亲的地步。
和大部分世族长辈一样，平远侯心中一直有良婿人选，对沈朝珏的家世难以入眼，并且听信旁人的话，觉得沈朝珏是看中了平远侯的势力，为此更是对沈朝珏嗤之以鼻。女儿虽有几分任意，但鲜少忤逆过家里，何况是婚姻这种大事。
在他们以为鱼徽玉三心二意惯了过几日就会打消念头的时候，没有人想到，鱼徽玉竟然已经到了铁了心非嫁给沈朝珏不可的地步。
平远侯不认这门婚事，直言只要鱼徽玉敢嫁，日后侯府不会再认她这个女儿了。长兄告诫，二哥劝诫。
然而鱼徽玉不在意，很快就与在大理寺任职主簿的沈朝珏成婚了。
离家前几日，二兄长鱼霁安来劝过她多次，不必多说也知道多是长兄和父亲的意思。那时鱼霁安自顾不暇，对她的事情有心无力。
“长兄和父亲都是说一不二的人，小玉，你可知离了侯府，日后就再没有了庇护，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鱼霁安皱眉，深知父兄是不容反驳的人，也知道妹妹是执拗的人，他两头都劝不动，还是要做无用功。不过在这个关系僵硬的家中，总要有一个他这样的人。
“二哥，即便在侯府，你我都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喜欢一个人时是真正会愿为其舍弃一切的，二哥不是也知道吗？”鱼徽玉说完，鱼霁安默然，他反驳不了，竟有些羡慕妹妹。
鱼徽玉选择沈朝珏，与他成婚是为了少时的喜爱，可是她也不傻。
仔细想来，沈朝珏是一个很好的成婚人选。他少言，但能记得她说过的话。踏实能干，不近女色，没有大多权贵男子的劣性。这样的男人，在鱼徽玉眼中是适合成婚的。
沈家没落，他是家中独子，肩负重任，怎么会不想往上爬。鱼徽玉想，以沈朝珏的能力，只要想，没什么不可能。
“可为什么嫁的人是沈朝珏？”鱼霁安不明白。
“他和别人不一样。”鱼徽玉的回答很俗套，面对任何关于喜欢的问题都能回答。
如果说别人是顺着走，那沈朝珏就是反着走的人，他身后没有靠山，只靠自己，与她自幼接触的权贵子弟不同。鱼徽玉想成为这样的人，但好像一直不太成功。
他们成婚时，鱼徽玉给家中送去了请帖，不出所料侯府没有人来。就连沈朝珏的家人都没有来。
当初沈家被贬下燕州，燕州属国界一带，与京州相隔甚远。彼时燕州一带还发了大水，京州送出的信没有即使抵到。整整迟了一个月才送到了燕州沈家。
又等了一月多，书信才送回京州。
沈朝珏父亲早逝，母亲是燕州当地的望族嫡女，母家是将门之后，在得知沈朝珏在京城娶了侯府之女后，他母亲并不高兴。很快回了书信，不分青红皂白怒斥沈朝珏屈膝权贵，忘了沈家祖训。
沈朝珏看了几遍书信，一句话没说，鱼徽玉从他手中拿过书信，一字一句地看完。
书信上的字迹工整娟秀，看得出写信的人写得一手好字，就是内容不太好看。
“......”
是两家人都不赞成的婚事。因为婚事，两个人像被从家里扫出去的落叶，轻飘飘的，交叠在一起，悄无声息地躺在泥泞的土里。
沈朝珏从鱼徽玉手中拿回书信，不让她再看第二遍。他折叠两次，轻描淡写道，“不必理会。”
“嗯。”鱼徽玉笑了笑，没有放在心上。
比这更难听的话都听过了。
她和沈朝珏的婚事传出去后，全京州都等着看笑话。不论是认识鱼徽玉的，还是不认识鱼徽玉的，都说她是糊涂了才去下嫁。
远远看见沈朝珏，鱼徽玉与身侧的女伴说了告别，直向沈朝珏去。
“我要去大理寺任职了，今日收拾完国子监余下的事宜，明日就不会来了。”沈朝珏道。
“真的吗？太好了！”得知消息的鱼徽玉比自己考了榜首还要开心。
“嗯。”
欣喜之后，浅淡的忧伤徐徐而来。鱼徽玉在想，日后想见到沈朝珏是不是难了。
大理寺不是随意能出入的地方，何况她未出阁，与男子这般往来被人看见不合适。
“你对花粉可有不适？”沈朝珏无端问了一句。
鱼徽玉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摇摇头。
次日鱼徽玉便知道了，有小厮送了花过来，是品类少见的向阳花。小厮说还有信，字迹是她见过很多次的，信上说以后会让她过的更好。
互相选择的两个人就像一根绳上的蚂蚱，结契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沈朝珏只写了寥寥几字，但无故让鱼徽玉觉得可信。如果是别的男人说这话，鱼徽玉定是不信。她忍不住笑了，觉得有几分幸福。
两个人没有甜言蜜语的私定了终身，没有考虑别的，没有家世，没有利益。她觉得他需要一个替他挡桃花的人，她正好觉得他长得不错，人也还行。
沈朝珏去了大理寺任职，他比在国子监的时候更忙了，早出晚归。鱼徽玉一个月至多见过他五六次。
有一次是她深夜溜出侯府，去寻才忙完的沈朝珏。
天寒地冻，街上孤灯寥寥，长夜寂静。
沈朝珏才出大理寺，他看到她一瞬诧异，向她走来。一见面，两个人各说各话。鱼徽玉问他辛不辛苦？沈朝珏问她冷不冷？
两个人一起去还支着摊子的面店吃了热汤面，是老夫妻开的。太久没有客人，他们正准备打烊，见有人来，连忙招呼。油灯在轻晃，一面光映在一对有皱纹的男女面上，一面光映在一对年少男女的面上。
面很烫，还在冒着热气，鱼徽玉小口小口地吃。沈朝珏一口没动，先起身去买了鱼徽玉前几日说过想吃的糖炒栗子。
鱼徽玉笑吟吟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去买炒栗子？”
她想听他是为了她特地去的。
“随手买的，你不想吃算了。”
虽然没有听到想听的话，鱼徽玉还是让他剥开，沈朝珏照做，他剥了一个又一个，鱼徽玉吃的跟不上，就喂到沈朝珏嘴边。沈朝珏吃了几个就开始躲，鱼徽玉拉着他不让他逃。
吃太多栗子，鱼徽玉余下大半碗面吃不下，沈朝珏端过剩下的面吃。
离开面摊，沈朝珏送鱼徽玉回侯府。鱼徽玉说了很多遍太晚了她自己回去就好，要他早些回去休息，沈朝珏不管她说什么都要送她回去。
可能是不喜欢这般拉扯，他懒得和她争辩，走的比她还快，等鱼徽玉老老实实闭上嘴，沈朝珏才慢下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到了侯府，就是到了要再度分别的时候。
鱼徽玉忍不住向他确认，“沈朝珏，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和我在一起吗？”
“不然我是为了平远侯府？”沈朝珏看着鱼徽玉的脸。
鱼徽玉闻言一笑，眉眼弯弯的，两个人又一起有了不约而同的想法。成婚是沈朝珏先说的，那晚他问鱼徽玉肯不肯，鱼徽玉应了。
冬天的栗子冷的很快，没有刚开始热的时候软糯。不过鱼徽玉觉得只要味道还是甜的，就可以将就吃下去。
现在还是在侯府。鱼徽玉还是平远侯的女儿，沈朝珏已经从大理寺主簿成了左相，两个人从决定成婚变作了和离之后。
就在方才，鱼徽玉还说他是外人。
“我是外人，林敬云就不是了。”沈朝珏淡淡，话里听不出情绪。
鱼徽玉一头雾水，“你提林敬云做什么？现在说的是你，与旁人有什么关系？以你我如今的关系，你不应与侯府避嫌么？”
“你我之前是什么关系？”
今日光照熙和，侯府的庭院不久前栽种了一棵桃树，没几日就开出花骨朵来，空气里都是桃花淡淡的味道。
沈朝珏着了身藏金暗纹的玄衣常服，墨发高束，衬得身段清瘦。
以前的时候，他的衣裳大多是鱼徽玉去衣料铺子置办的，那时鱼徽玉能清楚记得他腰身的尺寸，如今已经模糊。又或许早就不一样了。
第一次为沈朝珏量肩腰的尺寸，是要做喜服的时候。
鱼徽玉先和他说好，沈朝珏起身，她拿软尺绕过他的腰身，动作有点像要拥抱，又虚又轻，是有些不真实的拥抱。沈朝珏看着清瘦，隔着衣物，鱼徽玉可以感受到他腰身紧实的触感。
两个人都很认真，不约而同地低头专注着软尺上的记号。等确定好，鱼徽玉抬起头，头顶磕碰到他的下颌。动作不大，鱼徽玉隐隐感觉有点疼，她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去揉沈朝珏的脸。“没事吧？疼不疼？”
沈朝珏皱眉，挡开她的手。鱼徽玉内疚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沈朝珏越过这个话题，问她软尺上的寸数记下来没有。
很小一件事，鱼徽玉一直记得，觉得当时两个人都笨笨的，很傻很好笑。后来量衣越来越熟练，也熟悉了彼此腰身尺寸。
喜服拿去做，很快被做好，因为尺寸量的细致，所以很合身。沈朝珏五官精致，穿红衣看起来要比平时温和。
因为没有得到太多人的支持，所以婚仪没有大办，只有少数人见过两人穿喜服的样子。该有的仪式，鱼徽玉都问来了，那日沈朝珏少有的顺从，很配合地过完所有步骤。可惜父兄都没有来，鱼徽玉一直很遗憾，直至和离后，这种遗憾才消散。
所有由二人成婚而生的困扰都随和离烟消云散。
如今沈朝珏身上的衣衫用料极好，锦绣精细，比几年前好上很多，这样的衣裳，显得他离寻常人更加遥远。
提起二人从前的关系，一些小事不由而来地忆起。
鱼徽玉对他的明知故问避而不谈，再度追问，有了逐客的意思，“你来侯府究竟何事？”
她不欢迎他的到来，和离时就说好了不相往来。是她下定决心说的话，不是赌气。
“沈大人是来找我的。”
一道男声响起，开口的不是沈朝珏，声音是从鱼徽玉身后传来的。同样是鱼徽玉熟悉不过的声音。
鱼徽玉转过身，惑然地看着鱼倾衍。
长兄同样不认可她的婚事，与父亲的直接反对不同，鱼倾衍对她与沈朝珏的态度一向明嘲暗讽。如今她才短短离京半载，这二人怎的就能谈到一起了？
“我们公事要谈，有何奇怪？”鱼倾衍扫了她一眼道。
二人同在朝中，总要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性情不合，也不得不为了公事共处，如此看来并无不妥。
鱼徽玉不免怀疑起这二人是怎么缓和关系的。鱼倾衍和沈朝珏性情都是极其淡漠的人，更不是会主动示好的人。二人之间有隔阂，又不得已一起处事，还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说法合理，可鱼徽玉还是不悦，“既然如此，不扰你们正事了。”
明明鱼倾衍当时那么讨厌沈朝珏，现在竟然直接叫人来家里。他难道忘了沈朝珏是她前夫吗？为何不考虑她的感受。
鱼徽玉对沈朝珏有爱慕之情的事是二人还在国子监的时候传出的风声，起初家里人问过，只当鱼徽玉是临时起意，没有多放在心上。他们本就不太关心她的想法。
家人中对沈朝珏了解最多的人是鱼倾衍，他与沈朝珏是一同京考的，又是伯仲之分，自然对沈朝珏多多少少有所了解。彼时他还是多为嘲讽鱼徽玉，说像她这样不学无术的人，竟然会对京考状元起心思。
鱼倾衍接触过沈朝珏，知道些沈朝珏的性子，断定沈朝珏不会理会鱼徽玉，便没有放在心上，根本不会想到两个人会真的到了要成亲的地步。
和大部分世族长辈一样，平远侯心中一直有良婿人选，对沈朝珏的家世难以入眼，并且听信旁人的话，觉得沈朝珏是看中了平远侯的势力，为此更是对沈朝珏嗤之以鼻。女儿虽有几分任意，但鲜少忤逆过家里，何况是婚姻这种大事。
在他们以为鱼徽玉三心二意惯了过几日就会打消念头的时候，没有人想到，鱼徽玉竟然已经到了铁了心非嫁给沈朝珏不可的地步。
平远侯不认这门婚事，直言只要鱼徽玉敢嫁，日后侯府不会再认她这个女儿了。长兄告诫，二哥劝诫。
然而鱼徽玉不在意，很快就与在大理寺任职主簿的沈朝珏成婚了。
离家前几日，二兄长鱼霁安来劝过她多次，不必多说也知道多是长兄和父亲的意思。那时鱼霁安自顾不暇，对她的事情有心无力。
“长兄和父亲都是说一不二的人，小玉，你可知离了侯府，日后就再没有了庇护，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鱼霁安皱眉，深知父兄是不容反驳的人，也知道妹妹是执拗的人，他两头都劝不动，还是要做无用功。不过在这个关系僵硬的家中，总要有一个他这样的人。
“二哥，即便在侯府，你我都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喜欢一个人时是真正会愿为其舍弃一切的，二哥不是也知道吗？”鱼徽玉说完，鱼霁安默然，他反驳不了，竟有些羡慕妹妹。
鱼徽玉选择沈朝珏，与他成婚是为了少时的喜爱，可是她也不傻。
仔细想来，沈朝珏是一个很好的成婚人选。他少言，但能记得她说过的话。踏实能干，不近女色，没有大多权贵男子的劣性。这样的男人，在鱼徽玉眼中是适合成婚的。
沈家没落，他是家中独子，肩负重任，怎么会不想往上爬。鱼徽玉想，以沈朝珏的能力，只要想，没什么不可能。
“可为什么嫁的人是沈朝珏？”鱼霁安不明白。
“他和别人不一样。”鱼徽玉的回答很俗套，面对任何关于喜欢的问题都能回答。
如果说别人是顺着走，那沈朝珏就是反着走的人，他身后没有靠山，只靠自己，与她自幼接触的权贵子弟不同。鱼徽玉想成为这样的人，但好像一直不太成功。
他们成婚时，鱼徽玉给家中送去了请帖，不出所料侯府没有人来。就连沈朝珏的家人都没有来。
当初沈家被贬下燕州，燕州属国界一带，与京州相隔甚远。彼时燕州一带还发了大水，京州送出的信没有即使抵到。整整迟了一个月才送到了燕州沈家。
又等了一月多，书信才送回京州。
沈朝珏父亲早逝，母亲是燕州当地的望族嫡女，母家是将门之后，在得知沈朝珏在京城娶了侯府之女后，他母亲并不高兴。很快回了书信，不分青红皂白怒斥沈朝珏屈膝权贵，忘了沈家祖训。
沈朝珏看了几遍书信，一句话没说，鱼徽玉从他手中拿过书信，一字一句地看完。
书信上的字迹工整娟秀，看得出写信的人写得一手好字，就是内容不太好看。
“......”
是两家人都不赞成的婚事。因为婚事，两个人像被从家里扫出去的落叶，轻飘飘的，交叠在一起，悄无声息地躺在泥泞的土里。
沈朝珏从鱼徽玉手中拿回书信，不让她再看第二遍。他折叠两次，轻描淡写道，“不必理会。”
“嗯。”鱼徽玉笑了笑，没有放在心上。
比这更难听的话都听过了。
她和沈朝珏的婚事传出去后，全京州都等着看笑话。不论是认识鱼徽玉的，还是不认识鱼徽玉的，都说她是糊涂了才去下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