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醒来时,房间里空调温度打得低,手都安分地放在了被窝里。外边没了声音,估计是雨已经停了。

    她转了身,伸手拿了手机看时间,虽然知道肯定不会早,但还是吓了一跳,真是荒唐,竟然睡到了下午。

    身旁的他睡得很熟,估计是被她窸窣的动作吵到,他翻了个身,下意识捞过她的腰,从身后抱住了她,又睡了过去。

    她小心地将手放回被窝,他难得如此贪睡,她怕吵醒他,也没立刻起床。

    虽是下午,但也没那么饿。昨天没吃晚饭,却吃了夜宵。

    两人荒了快半个月,都很想彼此。

    性是他们的婚姻中必不可少的部分。理解、体贴、关心......这些很重要,但没了□□的愉悦时,这些漂亮的词语,听起来是如此的乏味且无聊。白天说说也就罢了,晚上躺在床上时,再谈这些,听个一分钟就能酣然睡去,说不定还要应景的打起呼噜。

    她仍是偏爱不开灯,喜欢他的手在她身上轻抚着,喜欢身体被他珍视,喜欢两个人专心地讨好着彼此。

    可带来刺激的事情有时是危险的,几乎从不向人主动道歉说对不起的他,估计心中到底是不舒服。提着腰,让她跪在了床上,背后的他沉默着,却突然开了盏床头灯。

    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感受到光线时下意识闭上躲避着亮光,缓慢睁开时,亲眼看到跪着的自己、低头就能看到他的手时,她挣扎着想去把灯关掉。可他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侧过头,逼着她看着墙上两人的倒影。

    当遵从身体的本能,在极其私密的空间里,脱离了缓慢文明进程中的制定的安全框架,人与兽,有什么区别?

    强者通吃,弱者无处申辩。不论是反抗还是讨好,都无法逃避被掠夺的命运。

    她有些害怕这样的他,不知何时会结束,不知他对她的惩罚还有多少。只知道,他以牙还牙,要将在她受到的“屈辱”加倍奉还。

    当身体的灭顶快乐与内心的委屈一起袭来时,她再也承受不住,倒在了床上,头埋在了枕头里,再也不用看到墙上那样的场景。

    他却是装作什么都不知,趴在她的身上,咬着她的耳垂,问她怎么了。

    她说饿了,让他去加热一下放在冰箱里的披萨。

    人肚子不饿时,尚要挑剔,只吃刚出炉的窖烤披萨,还只吃了四分之一,不想浪费,剩下的就打包回了家。当半夜饥肠辘辘时,经过烤箱复热过的披萨,简直是人间美味。

    原来他也没吃晚饭,她不喜欢在床上吃东西,就套了件睡衣,坐在了卧室的地毯上,跟他分享着披萨。

    还是只开着那盏床头灯,坐在地上时,照过的光线更加暗。他刚才还是如此有侵略性,此时专心吃着东西,颇为温和,像是没欺负过她一般。

    披萨是画廊附近餐厅的,昨天他有那么重要的事,还过去了一趟,她当然不会问他,为什么要去。

    他也的确是瘦了。

    他很快就解决掉了两块披萨,看着她小口啃着饼皮,再喝了口水咽下了食物,他伸手将她嘴角的饼屑擦去。

    他的拇指在她的嘴唇停留,两人看着彼此,一时都没有说话。

    不知是谁先倾了身,他们开始接吻。

    床上一片凌乱,激情过后,夜半时分,两人坐在地上,很单纯地在接吻。

    “在想什么?”

    “在想你感冒有没有好,会不会传染给我。”

    程帆冷笑,听前半句,还以为是关心他,结果是在担心自己。

    “啧,你们年轻人,都没什么感情,是不是?”

    林夏刚醒就被他逗笑,他不过大她几岁,至于吗?谁让他总是那么严肃,难道还要怪她保养得宜吗?

    “谢谢你,我一个都快三十的,还能被称为年轻人。”

    话刚说完,光裸的肩头被他咬了一口,她呼痛,“别咬。”

    “敢嫌我年纪大?”

    好吧,她怎么说都是错,也懒得解释,象征性关心了句,“怎么感冒了?

    “感冒不是很常见吗?”

    他这么个回答,也没法让她继续关心下去,她拿开了他的手,开了灯,掀开了被子起床。

    程帆躺床上撑着头看她穿衣服,“你怎么会突然买书?”

    与偏好看纸质书的他不同,她大多用电子设备看,或是看家中他买的书。

    套上睡裙的林夏愣了下,“买书不是很正常吗?”

    可看着他的眼神,似乎明知她在敷衍,却不追问。她纠结了下,又多说了句,“看到我妈妈在看,就买了。”

    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想知道一个不关心你的人在想什么,是不是很犯贱。她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卧室。

    一些事,不是要故意瞒着他,是她自己都不想提,更不知道要如何向他人开口。

    出了卧室才发现天空早已放晴,还出了太阳。午后的阳光洒进客厅,昨夜狂风骤雨的已没了半分痕迹。

    煎了蛋,烤了吐司,他还没出来,食物就没盛出来。泡了两杯红茶,她捧着热茶去窗边晒太阳。

    夏天终日吹着冷气,对于晒太阳都十分叶公好龙,吹着空调,隔着玻璃感受着阳光的温热。

    “工作的事处理好了吗?”

    林夏转了身,看着走过来的他,反问了他,“你不知道?”

    程帆拿过她手中的杯子喝了口茶,“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我没那么万能。”他看了眼她,“看样子是解决好了。”

    她摇了头,“我都不知道算不算解决好。”

    事情算是解决好,工地即将复工。而产生问题的人,她不能动。本质上是个小问题,要抓大放小,她不应该再在这件事上纠缠。

    不是所有问题都要解决的彻底,也不必担心所谓的隐患。公司有高速的增长,就能让一切小问题都消失,她不应该停下。

    拿回了自己的杯子,看着外边的白日晴天,她忽然说了句,“我时常觉得,成王败寇,不应该是现代社会的东西。”

    “嗯?”

    “策划于密室,赢了称王,输了一无所有。只有你死我活,没有公开透明的竞争。是不是很低级?”

    “是,但很遗憾,很多时候、很多地方,都在奉行着这一套规则。”

    “是不是获胜的赢家,最后都会成为这套规则的拥护者?”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不会。”

    “那你呢?会吗?”

    林夏想,这个问题真无聊,他怎么不会呢?

    一个从最激烈的斗争中获胜的人,已经有了制定规则的权力时,早已不会将一切定式的规则放在眼里。用什么,怎么用,全然取决于形势的必要。

    自己的想法又是多么幼稚,尚未成为赢家,哪里来的资格点评规则的不文明?

    她忽然想到程帆在很早的时候就给过她答案,要让人说不了话,那就掐住对方的脖颈,慢慢来,在出其不意时,拧断。

    他在生意场上,手段最残酷的一面,绝对是她看不到的。

    可是,也是她不想学的。

    同样,几乎所有人都在说她不如她的妈妈,但她却渐渐意识到,她并不想成为孙玉敏。

    “只追求赢,会很孤独。”

    她笑了,“只有赢了的人,才能说出这种话。”

    他摇了头,“输了也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吗?”

    程帆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毫无缘由的,突然很心疼她。

    她怎么这么怕输呢?

    很怕输的她,是不是一直在被要求赢。是不是觉得自己不能输,输了就会一无所有吗?

    “没有关系。”他抱住了她,“夏夏,输了没关系的,下次再来就可以。”

    他从身后抱着她,看不见他的脸,她的手在茶杯上抠着,“可是......我真的很怕。”

    即使当她已经不想去获得父母的认可,但在用输赢去评价一个人的家庭里,她到现在,都无法不强烈恐惧失败。

    所谓的自由,不过是不被在意。

    只有对人有价值,才能获得关注;只有成功,才能被肯定。

    所谓的有钱,是奖励。

    她厌恶这样的衡量标准,可在反应过来之前,她无比赞同并迎合这样弱肉强食的规则,谁会喜欢一个弱者呢?爱怎么可能没有条件呢?优秀才能值得被爱。出现动摇之时,都会再次归咎于,她不够强大。

    她的哥哥,成了反抗者。

    而她,成了拥护者。

    哥哥走后,她一边得到很多,却一边遭到反噬,像是背叛了那样的反抗,莫名的恐惧成了她心底最深的黑洞。

    不知为何,在那样开心的昨夜过后,现在有他在身后时,她竟然能向自己承认:是的,你就是很害怕。

    她抓着茶杯的指节已经泛白,程帆没有让她放开,却是握住她的手,与她一同捧住了杯子,“不要怕。”

    “让你害怕的事,有很多我都无法帮你,要你自己去面对。可我会在后面看着你。夏夏,不要怕。”

    她没有回答,他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克服恐惧是一条不知长远的道路,要独自面对时,她愿意将不设防的后背袒露给他。

    吃完饭,林夏还是去了趟公司。

    刚到办公室没多久,林洲就来找她了,意料之中。

    林洲这几天很不好过,女朋友周倩跟他吵完架后就开始冷战。从工地的事情爆发伊始,他就知道这件事,一直在忙着处理。并非忙到一条信息、一通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他却没有告诉周倩,她爸的事。

    她那时正好在出差,他想,这件事很复杂,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先拖着。事情进展一天一个样,谁也不知道周旺财到底会怎样。

    周旺财暂时被放出来了,但这到底是犯罪,这个节点,只要林夏或林建华想追究,随时可以。

    周倩怪他不告诉她,躲在房间里哭,问了半天才说了她爸的事。她爸一直在外面有女人,她妈还要帮忙瞒着,就怕她知道伤心。傻姑娘一直哭着说自己没用,要让妈妈这么委屈。

    可这么恨她爸了,还要在担心他,真要抓进去坐牢怎么办。

    林洲对待周倩很认真,父母年少离婚,此前对待婚姻,他并没有什么兴趣。可遇到她,他却有了想跟这个人组建家庭的念头,他有时太过悲观,而她太过乐观。这样憨厚而天真的她,让他不会担心父母悲剧在自己身上的重演。

    今年进入建林集团,职业生涯处于变动之中,他也没有将结婚提上议程。他无法否认,想在集团占有一席之地,稳定了才能求婚。

    可就骤然生变,林洲只恨周旺财贪心不足蛇吞象,做出这种蠢事,不然关他什么事?还要来给他造成麻烦。

    生活的真相总是如此荒诞。所谓完满家庭的背后,是一个偷腥的男人,一个无可奈何的女人。

    当他对周倩说,这是他们的事,你不要太过操心时,就被她嘲讽着回,不愧是一家人,连话都说一样的。

    林洲才知道,因为周旺财的事,周倩去找了林夏。

    他内心叹了口气,这个单纯的姑娘,此前对林夏印象很好,但她不知道,林夏对她的好,一是因为周旺财,二是因为他。

    这事,得他去找林夏。

    找林建华没有用,虽然是他父亲,但他不会帮他,因为他没有可交换的筹码。林建华甚至对他很不满意,最近林夏的“罢工”,认为他很没用,不能谈回业务、将她的工作顶替了。

    找林夏,她尚有帮他的可能。

    明明刚进集团时,林洲本能地将她当成了对手,可此时,有了问题,还是更偏向找她帮忙。

    可能是,她身上更有人味。

    林建华虽是父亲,但跟在其他公司的老板并无区别,擅长画饼,给钱干活的“等价交换”而已。

    兴许还会让他更失望、更怀疑自我一点。他更擅长项目间资源的协调、矛盾的处理、人员的调度,而不是谈业务。

    更让他烦心的是,周倩还在找租房了。跟他恋爱后,两人就同居了。问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没有告诉她周旺财的事,她至于要搬出去吗。

    她却跟他说,她要把她妈接出来,不住在家里,再让他俩离婚,不让她妈受委屈。

    他简直觉得可笑,甚至能够预判,她妈肯定不会跟她爸离婚,她这么一出是白折腾,费钱费力。

    可周倩又接着说,她要攒钱买房,有了房子,她妈就有了自己的家,就不怕离婚了。

    他虽然不理解她的做法,但还是先安抚住了她,说省下房租钱,留着还贷。他还有套房子租出去了,月底到期,如果她妈想搬,可以搬进去。又再跟她说,瞒着她是他不对,他去找林夏。

    一堆事,内心很烦,但他还是借着工作的由头来找了林夏。

    跟她汇报了工地的最新进度过后,他犹豫了下,开了口:“周旺财......你准备怎么处置他?”

    “周倩昨天来找我了,你是为了她吧?”

    没想到她倒是直接说了,他点了头,“是。”

    林洲其实很傲,能让他开口求人,是件不容易的事,这也算周旺财的一点价值,林夏答应得很爽快,“好,那我放过他。”

    林洲惊讶地看着她,连谈条件都没有。

    没有等他问出口,林夏自己先说了,“你难得找我帮忙,我应该帮的。还要我说是一家人呢,也挺虚伪。我欣赏你的工作能力,有你在项目部管着,我放心,帮你忙就是希望你能为集团好好做事而已。不要多想,不要有心理负担。”

    林洲沉默了。

    从那天饭局见到她的丈夫时,他心中就隐约确定了一件事,他没有与她争斗的筹码。林建华从来就不是他的筹码,所谓的血缘关系,在林建华那,并不能换来什么。

    从进入公司到今天,一直在给他机会、给他好处的,却是对面的这个他自以为的对手。

    他当然会有不甘心,可多年在私企的职场经历告诉他,要跟从给你好处的人。不论发心,就看结果。

    而林夏也坦荡到从不跟他搞所谓的内斗与办公室政治,关系很简单,给他职务,让他完成任务,从不废话。

    也许,他要换一个站队了。

    他从来都不是外人眼中与她争夺集团的对手,他的筹码不足以让他走上赌桌。

    “林总,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请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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