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洛斯在把普绪克带到自己的秘密宫殿之后,第二天早上就又回到了希腊国王的大殿旁的森林里。

    他隐去身形,藏身于茂密的森林中。

    厄洛斯在思索着,怎么样才能在普绪克离开后,继续增加民众对她的信仰。

    只有普绪克收到的信仰得到增加了,他获得的神力也才会继续增长。

    在普绪克向他祷告之后他所获得的神力,估计是她生来以来的得到的全部了。这么多人,这么多祷告的声音,产生的力量却只拔高了他一点点身形。

    微不足道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发现。

    还不够。

    他看到国王蹒跚着步子登上到了高台之上,身形似乎比送普绪克出嫁那天更加佝偻。

    他的手颤颤地搭上了栏杆,撑住自己的身形。

    底下的民众似乎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有的人在人群里探头探脑,有的人在和旁边的人低声讨论。

    “我怎么没看到普绪克公主呢?今天怎么只有国王陛下一个人?”

    “今天不是普绪克公主来接受我们祷告的日子吗?”

    “是我记错日子了?”

    “今天怎么了,是普绪克公主身体不适吗?我是邻邦的,今天可是特地来看看这位声名远扬的公主的呢。”

    谈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双双探究的眼睛看向国王。

    “尊敬的国王陛下!”议论纷纷的人群里有人大着胆子喊出声。

    “普绪克公主呢?我们今天都是怀着一颗诚恳的心来向她祷告的呀!”

    群众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他们一个个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国王的回应。

    在高台上沉默了很久的国王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感谢你们的到来,我亲爱的子民们。”

    “普绪克已经遵从了太阳神阿波罗的神谕,披上嫁衣,嫁给了来自地狱的最邪恶的蛇怪。”

    底下的群众的沉默降至极点,而后一声惊呼破开了一道口子,人群立刻沸腾了起来。

    “普绪克公主嫁人了?还是个蛇怪?”

    “什么?不是人,是蛇怪?这太吓人了......”

    “天哪,普绪克公主也太可怜了......”

    胆子小点的妇女已经躲进了自己的丈夫宽厚的怀里,瑟瑟发抖。丈夫温暖的怀抱似乎在告诉她们,她们嫁给的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可怖的冷血怪物。

    “若是违背神明的旨意,对城邦、对万千民众,都恐有大灾啊!”

    国王高举着双手,脸上松弛的横肉因为激动抖了几抖。

    “但是我的普绪克,她不只是我们城邦尊贵的三公主,也是我辛苦养育了十几年的如珠如宝的小女儿。”

    民众讨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归于平息。

    因为他们看到他们的国王脸上纵横的泪水。

    此时站在高台之上的似乎已经不是尊贵的一国之主,只是一名因为刚失去女儿而悲痛的寻常父亲。

    “我悔恨,我悔恨为什么阿波罗的神谕不是让我这已经一无所用的身躯献祭给蛇怪,而是让我的女儿去受着这莫名的无妄之灾!”

    国王说完这段话已然泣不成声。

    年迈的男人哽咽的声音震颤着每个人的心弦。

    “国王陛下,请您不必如此忧心。”

    “普绪克公主殿下如此英勇,我们都会铭记她的!”

    “只要我们还有人记住她,她就永远都是希腊的阿芙洛狄忒!”

    不知道是谁大喊了这么一句,直冲耳膜。

    “是啊……普绪克公主太勇敢了……”

    “恐怕就连真正的美神都做不到如此吧……”

    一波又一波感叹的热浪热烈地激荡着,愈演愈烈。

    国王感激地看向激愤的民众。

    “谢谢,谢谢大家。”

    “每月的今日依旧是向普绪克祈祷的日子,我将会打造一座普绪克的雕像,让我在往后百无聊赖的余生里看着它,聊以慰藉。”

    “爸爸,爸爸。”

    涌动的人群里,有个年纪尚小,脸上有点点雀斑的女孩摇了摇父亲的手臂,示意他蹲下来听自己说话。

    她的父亲依言俯身,附耳去听。

    “爸爸,听说普绪克公主殿下特别特别漂亮,比我的玩偶娃娃还要美丽。邻家的姐姐告诉我,向她祈祷的话,我也会拥有这样的美貌。”

    “可是爸爸,为什么这么漂亮,还要嫁给蛇怪呀?”

    “我好害怕,我怕变漂亮了也要嫁给怪物,我下个月不想再来祷告了,好不好,爸爸?”

    女孩可怜兮兮地摇了摇父亲的手。

    父亲安抚地摸了摸女儿的发顶,温柔地看着女儿天真的大眼睛说:

    “不行。”

    “你还小,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普绪克公主已经不只是阿芙罗狄忒的化身,她实实在在地成为了我们国家的英雄。”

    “从此以后的今天,我们以后不止要为自己所求,还要为普绪克公主所求,祝愿她的平安与健康,知道了吗?”

    女孩懵懂地点点头。

    “好吧,爸爸。我知道了。”

    厄洛斯漠然地立在树梢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这国王,看起来是和他想到一处去了。

    看来现在暂时不需要他推波助澜,国王就会自己想办法继续利用普绪克的美名收拢人心。

    厄洛斯不禁有些为普绪克感到可惜。

    这里有什么好的,在金箭的作用下许的愿都是要回家。

    待夜幕降临,厄洛斯回到了帕福里斯,人间与奥林匹斯神山的交界地。

    他一推门进去,就看到少女低着头,虎视眈眈地看着喷泉。

    不对,应该是喷泉里的金鱼。

    她听到推门的动静,回头看向他。

    紧接着少女如乳燕投林般向他奔来。

    普绪克的嘘寒问暖让他感到不适应。

    他见过,人间成婚后的妻子也是这样的,每天期待着劳作回家的丈夫,然后再向掌管生育的阿芙洛狄忒许愿子嗣的到来。

    她委屈地和他抱怨她的饥饿。

    厄洛斯不自在地别过眼,似乎无法与普绪克渴求的眼神直视。

    他不知道去哪里给她找吃的。

    如果她不要叽叽喳喳的,安静下来就好了。

    沉睡。

    厄洛斯想到了睡神修普诺思,他是掌管睡眠的神明。

    他二话不说,抬起翅膀直往黑海北岸飞去。

    睡神修普诺思居住在黑海北岸一个永不见光的洞穴里,洞穴底部是忘却之河里忒冥河的其中一个支流,流淌的河水悠悠地流向人间。

    他逆着水流向前飞去,眼前的路越飞越逼仄。

    眼前的光越来越暗,幽幽闪着磷光的河水旁依稀有一点暗红色。

    那些是睡神的罂粟花。

    临到洞穴门口,他收起了翅膀,停在一朵开得最盛的罂粟花的面前。

    厄洛斯把手伸向花茎。

    “厄洛斯。”

    一个温和的男声从厄洛斯背后传来。

    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手持一朵罂粟花,向他走来。由于常年不见阳光,他的身上的皮肤泛着不健康的青白。

    是睡神,修普诺思。

    厄洛斯眯了眯眼,他身边似乎还跟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只是河边光线太暗,看不真切。

    直到他们离近了,厄洛斯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是睡神的兄弟,死神塔纳托斯。

    从他有记忆以来,他们似乎总是形影不离。

    “爱神大人,你将你拿着金弓的手放在罂粟花脆弱的花茎上,是想做什么呢?”

    修普诺思歪着头,故作不解地笑着问他。

    这时候,厄洛斯觉得修普诺思明明一身白,却和他手里的罂粟花一样,诡谲又艳丽。

    “你若是就这样粗鲁地折下这朵罂粟花,我保证你会马上倒地不起,睡上个千万年,比死了还安静。”修普诺思微笑着说出瘆人的话。

    厄洛斯不得已地收回手。

    “抱歉,修普诺思,我只是想让一个凡人能够安静一些。”

    “那你应该找我才对。”

    修普诺思旁边沉默的男人开口了。

    他抬起头,兜帽下露出了和睡神一样青白的脸。只是他的肤色透露出灰败的白色,缠绕着死气,浑身上下散发着森森的寒意。

    “我可以让这个凡人永远安静下去。”塔纳托斯用舌头卷了下尖尖的虎牙。

    “我的哥哥,你也太粗暴了。”见到厄洛斯似乎听到这话有些怔愣,修普诺思赶紧上前一步,把他横冲直撞的哥哥给挡了回去。

    “我的罂粟花,只需在凡人面前轻轻扫一下,便可保她一夜好梦。”

    他摘下了一朵花瓣,递给厄洛斯。

    见厄洛斯警惕地不肯接,修普诺思轻笑道:“只要这个罂粟花花瓣在她身边,她就会一直沉睡。”

    “我已经赋予了您面对这朵花瓣的睡意依旧能睁眼的能力,您安心收下吧。”

    厄洛斯试探地接过,静心感受了好一会,都没有奇怪的困意袭来。

    他这才安心地把花瓣放入一个精致的盒子里。

    “谢谢您,修普诺思。”

    厄洛斯收起盒子,一拍翅膀,又飞远了。

    “哎呀。”

    看到厄洛斯飞出了好一段距离之后,修普诺思才慢条斯理地轻呼了一声。

    死神木木地转头看向他这不着调的弟弟。

    “忘记告诉厄洛斯了,凡人睡太久不吃东西的话,还是会永远沉睡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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