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航之微微愣住,直到这一刻他才得知陆寅的去向。

    孩子原是被林府送给这对夫妇了。

    与林晚倾和离后,他决定照顾陆寅。

    不管父亲和林府是何种态度,他都要把陆寅留在身边。

    这孩子是他唯一的念想,有陆寅在,他会觉得林晚倾从未离开过。

    即使不是自己的骨肉,他也愿意抚养陆寅。

    只是他没有料到林府的速度会如此之快,那日他回到府上,寻了许久都未见到孩子。

    随后他找来福叔一问,才知林府把人接走了,而且是经过他父亲同意的。

    他想把孩子找回来,但福叔那时劝过他,林府既已接走了孩子,那定是不会轻易地告知孩子的下落。

    福叔要他放下寻找孩子的念头,这不仅是陆老爷的意思,也是林府的意思。

    陆航之不情愿,更不会接受这个事实。

    他明白这件事不能指望父亲和林家,于是自己暗暗寻找。

    只是他毫无线索,如同瞎子过河,这其中不知碰了多少壁。

    “二位请放心,本官既已知晓此事,便不会袖手旁观。”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两口子激动地连连弯腰磕头,然而他们不知道,陆航之比他们更激动。

    一方面是他寻到了陆寅的线索,另一方面是因为陆寅已不知所踪。

    “无拘,你赶紧去寻,把陆府能叫的人都叫上,就算是把整个云州都翻过来,也一定要找到陆寅的下落。”

    “是,大公子。”

    没等林家的人出来,陆航之便别过韩氏夫妇。

    他一边赶路,一边吩咐无拘。

    “且慢……”

    陆航之正准备上马,这时却想起那对夫妇说的话。

    他们说过陆寅甚是想念原来的父母,那孩子怕不是……

    “不找了。”

    “大公子?那孩子……”

    无拘不敢怀疑陆航之的想法,只能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只派人到陆林两府方圆十里内的周边蹲点,一旦发现陆寅的行踪即刻回报。”

    “是!”

    陆航之改了方案,无拘便立即执行。

    这并非是陆寅第一次胡来了,陆航之汲取前一次的经验,比起胡乱搜索一通,还不如等孩子自己出现。

    他笃定陆寅定是自己回来了,那孩子思念母亲思念得紧,如果不是回林府,那便是去陆府。

    陆航之没有直接回陆府,而是带着几个人外出寻找。

    但他只寻了几个陆寅很有可能会去的地方,这其中陆寅最喜欢的,便是那家“金玉满堂”。

    “小的见过陆大人,小店今日正好出了一款上好的点心,大人可要来些尝尝?”

    掌柜正算着账,眼角的余光便瞥到来了客人,他这一瞧,便见陆航之快步进了铺子。

    他含笑绕出柜台,有礼地迎接着这位贵客。

    “方掌柜,你今日可有见过陆寅?”

    “未曾见过。”

    陆航之带着满满的期盼而来,然而仅仅这四个字便让他的期盼沉回了心底。

    方掌柜瞧出了他的异样,追问道:“陆大人,可是寅少爷出事了?可需要小店帮忙?”

    “哦,这个……”

    “大公子——”

    无拘如猴子似的闯进来,他顾不上喘气,便说了句“找到了”。

    陆航之心底的阴霾转瞬即逝,他的眼中绽放光彩,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喜悦。

    “人呢?”

    “此刻正在陆府!”

    一听陆寅是在陆府,陆航之更是止不住地开心。

    他着急赶回去,但在动身之前,他又想起一件事。

    “方掌柜,陆寅爱吃的那几样全都包好,还有你方才说今日出了款上好的点心,那便也来一份。”

    “是,小的这便为大人准备!”

    掌柜高声唤来店里的伙计,几人三下五除二便包好了五大盒的点心。

    无拘传了两个帮手提货,他付完帐,那两个提货的帮手便随他出了店。

    陆航之急匆匆地赶回去,只是他以为自己回府的第一眼便能见上孩子,可惜天不遂人愿。

    “如今这孩子已经是别人家的了,你也别再打这种主意了。”

    陆老爷在府上已经等候他多时,陆航之一回来,陆老爷便叫住了他,语重心长地提醒道。

    “父亲,阿寅呢?”

    陆航之没听进父亲的话,一心只有孩子的下落。

    陆老爷摸着手里的石玉,眉头都不皱一下:“我命人还给林家了。”

    “父亲,您明明知道我一直在找那孩子,如今孩子回了陆家,您至少也该让我瞧瞧他吧,您怎能不等我回来便擅自送走孩子,您有为我考虑吗?”

    “就是为你考虑了,我才送走他的!”

    “这是为何?!”

    陆航之不理解父亲的做法,而他此刻已然没有多余的时间,他欲要放下与父亲的争执,直接上林府寻人。

    “事到如今你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局面吗?你现在是孤身,将来若是要再娶,你身边怎能带着一个拖油瓶?而且这还并非你的亲生骨肉,陆航之,你清醒一点吧!”

    陆老爷激动地拍着桌面,训诫道。

    那张被拍的桌子发出咚咚的声响,连带着桌面上的茶具也跟着震动,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陆航之刚焦急转身,却听到父亲的训导。

    他侧过半边身,他人虽还在这里,但他的心已经离开了陆府。

    “父亲,您曾也是真心喜爱那个孩子的不是吗?怎么如今的您竟会说这种话?陆寅还只是个孩子,不管他从哪里来,他小小年纪便失了亲生父母,如此可怜的身世,难道我们不应该多给他点关怀吗?”

    陆航之还是执意要去找孩子,他已经做好与林家、还有那对夫妇抗争的思想准备。

    “我不管陆寅是谁的,我也不在乎他的父母是谁,从晚倾把他带回陆府的那一刻起,他便是我和晚倾的孩子!”

    他心意已定,说完这句,他便要往外走。

    “等等——”

    陆航之才走了两步,陆老爷低沉的声音便从他身后传来。

    他以为父亲还想再劝,便没打算停下脚步。

    “孩子就在彩澜院,你自己去看吧。”

    陆航之这才停下脚跟,他猛然回头,便看见一脸慈祥的父亲。

    别看陆老爷平时对陆航之有多苛刻,但作为一个父亲,他自然还是为儿子着想的。

    “多谢父亲……”

    陆航之低着头,心头流出一股暖流。

    他由衷地感谢父亲,磕了头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赶回彩澜院。

    陆航之走得急,如一阵穿堂的疾风。

    “寅少爷您快下来——快下来啊——”

    “不要不要——见不到母亲我不下去!!!”

    “上头危险,您赶紧下来吧少爷——”

    陆寅调皮地爬上院子里的银杏树,他一个小娃子爬上比一个成年人还高的树头上,吓得彩澜院的下人纷纷围在树下。

    众人一边守着他,一边好言相劝。

    树下的人都生怕他出事,要真出了事他们可担待不起。

    “少爷,您赶紧下来吧——这儿有您最爱的糖点果仁,您下来了这些全是您的!”

    “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母亲——”

    陆寅坐在那根粗壮的树枝上耍着孩子脾气,他的声音洪亮,彩澜院外都能听到他的喊声。

    他不光是调皮,还接着捣蛋起来。

    他拔下树上成堆的小果子,然后一个一个往下砸。

    这些果子虽小,没什么重量,但从高处砸下来也打得树底下的人叫苦连天。

    “给我住手!”

    陆航之及时赶到,他一声叱喝便救了院里众人。

    所有下人连连退到一边,让出了一条道。

    他们再不远离一些,这后面恐怕还有他们受的。

    陆航之踩着陆寅扔下的那些小果子,一身威严地走到树下。

    “闹什么?还不赶紧下来!”

    陆航之可不会因为长时间不见他,而给他面子。

    “我不要!”

    陆航之也没有想到,陆寅竟也没有给自己面子。

    父子俩一个脾气,陆航之深吸一口气,依然那副表情:“你再不下来,我便命人上去把你抓下来,然后送你回新的父母那里去!”

    “我下……”

    陆航之成功抓住了他的内心,陆寅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个。

    他没了之前那嚣张跋扈的模样,从一只老虎变成了一只猫。

    陆寅踩着树枝,慢慢地下来。

    此时所有下人又回到了原位,纷纷伸出双手,深怕他一个不小心踩空,他们还能在下面接着。

    “啊——”

    “当心!”

    陆寅脚下一滑,果真摔了下来。

    众人心惊肉跳,但好在陆航之动作敏捷,成功接住了他。

    陆寅惊吓地紧紧抓着陆航之不放,但他害怕的不是摔下树枝,而是陆航之方才说要送他走的话。

    曾经也有过那么一次,就是陆航之说要送走他。

    陆寅记到现在,况且如今也有了现成的人能送,他更是害怕。

    “呜呜不要送我走——不要送我走嘛呜呜——我会乖乖听话——我会做个好孩子乖乖听话——呜呜呜——”

    他的眼泪如滚滚春雨般落下,泪水打湿他细腻的脸蛋,他的小脸也因为猛烈波动的情绪而泛红。

    他方才有多神气,此刻便有多狼狈。

    陆寅那伤心欲绝的哭声感染着旁人,众人一听一个不吱声。

    陆航之抱着他,是离他最近、最受感染的那一个。

    “不要送我走好不好?哼哼——我会乖乖听你的话——我会乖乖听话的——哼哼——”

    他抽泣道,两个眼眶如同两个泉眼,不停地往外流眼泪。

    陆航之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心也因为他而抽疼:“我不会送你走的,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母亲——我要母亲——我想要母亲——”

    孩子哽咽的呼唤让陆航之的心被戳了一个窟窿,他双眉紧拧,沉痛地闭着双眸。

    “阿寅乖,父亲会一直陪着你……”

    “那母亲呢?”

    陆航之想逃避陆寅的问题,可结果只会唤来陆寅的追问。

    他纠结万分,是该告知孩子真相,还是隐瞒实情。

    “你母亲不会回来了,她已经不在云州了……”

    “母亲去哪儿了?”

    “她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了……”

    陆航之说完,陆寅便挣脱开他的怀抱,一骨碌地滑了下来,然后双脚着地。

    接着陆寅不管三七二十一,愤怒地捶打陆航之,似是对他有何深仇大恨。

    “你为何要送走母亲?你为何要送走我母亲?!你把我母亲还给我!你把我母亲还给我啊!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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