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那儿有个卖福签的摊,咱们去看看嘛!”

    林晚秀那细皮嫩肉的手间摇着一柄海棠琉璃团扇,她指着眼前十步之外的小摊,摇着姐姐的手说道。

    林晚倾的目光原是落在前方,她还没有回过神来,小妹便拽过她的胳膊,直奔那吆喝贩卖一堆小玩意儿的摊前。

    冬去春来,今日阳光明媚,气温适宜。

    林氏姐妹相约外出,但其实是林晚秀数日前一直缠着姐姐,林晚倾才答应了这次出行。

    春意盎然,外头的积雪也早已化开,正是踏春最佳时节。

    瞧着那拽着自己、一出家门便如同一只脱缰野马的林晚秀,林晚倾不会与她计较,眼里反而都是对妹妹无限的宠溺。

    “姐姐你看这个红绳,多别致啊!”

    林晚秀一眼相中一条系着铃铛的红绳,那铃铛小巧精致,和豆子一般大,少女大都喜欢这种款式。

    她将那铃铛举在眼前不停摇晃,爱不释手。

    林晚倾倒没有多少兴趣,她的目光随意扫着这摊上的小玩物,都是一些常见的饰品。

    不过做工甚是精巧,难怪会吸引众多少女。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一个包子形的福袋上,福袋外头是很平常的花团锦簇图,但此图的绣法少见,可以说这福袋的亮点便在那刺绣上。

    红色的福袋孤零零躺在那摊面上,和其他成堆的小玩意格格不入。

    这福袋很是抢手,所以只剩下这一个。

    林晚倾来了兴致,伸手便要去拿那福袋。

    而此时有只手从另一边过来,但对方没有她快,这只手没有碰到福袋,却碰上了她的手背。

    林晚倾诧异,立即抬头,正好那人也投来目光,他们的目光就此相交。

    对方是位男子,林晚倾下意识收回了手。

    她赶紧把手缩在宽袖里,敛下了目光。

    “实在抱歉,姑娘可是也看上了这枚福袋?”

    男子的声音爽朗清透,像雨后拨开云雾所见的明月。

    林晚倾再次抬起了眼眸,清澈的眸子盯着他看,随即点了点头。

    “老板,可还有其他福袋?”

    “抱歉抱歉,这福袋今日便剩下最后一个了……”

    那摊主先是看着问话的陆航之,再看向林晚倾。

    他也有些为难,所以便将决定权交给他们二人。

    “这样啊……”

    陆航之叹着气,随后他便望向同时对这枚福袋也感兴趣的林晚倾。

    “既然姑娘比在下先看上这福袋,那福袋便给这位姑娘吧。”

    陆航之手里的折扇点了那福袋一下,便忍痛割爱。

    接着他再挑看摊上的其他玩意,但似乎还是对那福袋有所留恋。

    “大公子,李姑娘指定了要那福袋,您就这样拱手相让,待会儿如何与姑娘交代啊?”

    “先来后到。”

    “可是……”

    陆航之一个锐利的眼神,无拘便紧闭了嘴巴。

    林晚倾无意听到这对主仆的谈话,她瞄了眼他们,也猜测那福袋对眼前这位男子极其重要。

    “这福袋便让给公子吧。”

    林晚倾唇齿清晰,陆航之愣了半拍,以为自己耳背。

    他直视林晚倾的侧颜:“姑娘……”

    “我不过是看着好玩罢了,公子若诚心想要,那倒不如让给公子。”

    “在下诚心想要,多谢姑娘相让!”

    陆航之一展眉眼,谢过林晚倾后,便命无拘掏了钱。

    男人得到那枚福袋,欢心地握在手心,随后转身离开了这个摊子,快步走到后头不远处。

    他将那枚福袋交给那一直在柏树下等候的女子,女子一身黄衣,见到那枚福袋后,原先还娇气的面庞才逐渐有了笑容。

    “姐姐,你怎么把那么好的东西让给他们?这对男女一看就是偷偷摸摸来往的……”

    “小姑娘家的别瞎说!你认识人家吗就随意置喙?”

    林晚倾的扇子在妹妹的头上敲了一下,林晚秀吃痛的“唉”了一声,才乖乖听话。

    林晚秀瘪着嘴,姐妹二人虽没有通气,但她们都还识货。

    方才那名男子身着昂贵织锦,腰别名贵玉佩,在云州,那是只有世家之人才有的待遇。

    但比起那名公子,他宠爱的那位女子便没有那么好的家世了。

    这些仅从衣着打扮便能瞧得出几分,所以林晚秀笃定他们是偷偷摸摸来往。

    既然身份悬殊,那便是门不当户不对。

    云州城内世家众多,且世家大小也分得甚是清楚。

    林晚倾还未见过陆航之,所以这次尚未认出他。

    “你这个逆子!竟还敢偷偷与这个女人来往!”

    东湖中央的桥廊下,是一对争吵的父子。

    今日林家正巧也来了东湖,林晚倾正漫步桥廊,耳边便传来那杂乱的骂声。

    桥廊左侧已然布满了围观的人,林晚倾没兴趣热闹,正打算离开。

    可随她一同来的林晚秀可是个好管闲事和爱看热闹的人,林晚倾还没反应过来,林晚秀便挣脱开她,随即也成了围观的群众。

    林晚秀看得入迷,林晚倾则只能静静地驻足在原地。

    她望着妹妹的背影,摇头感叹这个丫头就这点出息。

    林晚倾无奈,但还是任由妹妹高兴。

    “我就是死也不会听您的!您死了这条心吧!”

    “你这个逆子!今日我便替你母亲好好管教管教你!”

    那对父子吵得愈发凶,而闻声赶来看戏的人也越来越多。

    林晚秀舔着牙齿,然后挤出人群,转身跑回林晚倾身边。

    “姐,你可知那吵架的是何人吗?”

    她回来的第一句只提到那对父子,林晚倾打量着她的模样,还好,样子还在,不至于失了分寸。

    林晚倾不急不躁,但为了给她面子,便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林晚秀等不及姐姐发问,便说道:“是云州陆氏的大公子和他父亲啊!我的天爷啊,他们大庭广众这么吵不嫌丢人吗?”

    林晚秀觉得不可思议,这简直毁了她的认知,也坏了陆家在她眼中的形象。

    “热闹看够了吗?”

    “看够了……”

    “看够了就赶紧随我回去,父亲母亲还有祖母都在等着我们呢……你竟还有心思在这儿看别人的笑话?”

    林晚倾教训完,林晚秀便俏皮地吐着舌头。

    她挽上姐姐的手,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

    “我说你啊,别老是看别人的热闹……”

    “可那是陆氏啊!”

    “那有什么?以后记住了,少管闲事。”

    “哦……”

    林晚倾只想快些远离这里,她们若再不走,等这头的人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那她们是真的走不掉了。

    林家今日也只是来此游玩,没曾想她们姐妹竟遇到这种事。

    林晚倾看都不看那混乱的廊下一眼,她归心似箭,便错过了一场闹戏。

    经此一番,陆家的传闻慢慢在城中发酵,陆家大公子与商户女的绯闻众所皆知。

    陆家一夕之间成为了云州的笑柄,陆航之更是常被人在暗里笑话。

    “吁——”

    马夫急刹了马,害得马车上的林晚倾差点晃倒。

    她着急外出办事,便乘车出门,不巧遇上大雨,她只能打消原计划,现正返回林府。

    “怎么回事?姑娘还坐在里头呢!”

    春芽往车外大声斥责,语气里多少也带了些个人情绪。

    “回姑娘,小的也不是故意的,是有人突然闯出来,倒在了路中间……”

    外头的马夫连忙解释,春芽这才得知自己错怪了人。

    既然是个误会,林晚倾也不会深究。

    “大公子您振作点——请您不要这样——”

    无拘冒着风雨赶来扶起为情所困的主人,他们主仆出门前没有带伞,这会儿双双都淋成了落汤鸡。

    “二位,如此甚是危险,万一真要撞上了该如何是好?”

    马夫对着雨中的二人,警告道。

    “对不住——对不住——我们这便离开——”

    无拘全身湿透,费力地架起陆航之。

    他们挡在路中央,又遇上瓢泼大雨,确实给人添了麻烦。

    “请留步——”

    无拘架着主人,才走了几步,便被一个撑伞的丫鬟叫住。

    夏草递给他一把全新的伞,无拘冒着雨,只能眯着眼望向对面送伞的人。

    “这是我家姑娘吩咐的,二位拿去使吧。”

    “这……”

    “拿上吧,别辜负了我家姑娘的一片好心。”

    夏草伸直了手,再道。

    无拘舔着嘴唇,那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流入了他的嘴里。

    “多谢姑娘!”

    无拘单手接过了伞,再点头致谢,便撑开伞带着自家公子离开了此地。

    此时林晚倾稍稍撩开了车帘,窗外一片雨景,她根本看不清任何事物,只有哗哗落下的雨水。

    “走吧……”

    她一声令下,马夫随即调整了状态,重新驾起了马车。

    “倾儿啊,陆老爷三顾茅庐,我和你父亲都认为陆家是有诚意的,便为你做主,定了你与陆家大公子陆航之的婚事。”

    林晚倾听着母亲谈论自己的婚事,表情淡漠,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明白这日迟早要来,但真正来临时,她却不是万分开心,可也并非万般难过。

    只是她的后半生竟是要与那陆家的大公子共同度过,自从陆老爷棒打鸳鸯,那外头都是这个人的流言蜚语。

    若要换成平常,这云州多得是显赫的世家,陆家根本看不上他们这小小的林家。

    恐怕是那流言太过猛烈,众人便都成了缩头乌龟。

    林晚倾对此心知肚明,但看在与陆氏联姻利大于弊,林家还是不得不答应这门亲事。

    说白了,林家只是捡了个漏。

    “是,女儿都听父亲母亲的安排。”

    林晚倾不痛不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嫁给谁都是一样的。

    而她也算是幸运的,既然要嫁,那嫁给一个身世显赫的男子也是不错的,至少不愁吃穿,不愁生计。

    “我心有所属,娶你回来不过是尽陆家嫡长子的责任,我不会亏待你,但男女情爱恕我无法给予,你也无需为我绵延子嗣,待到五年后,我会给你一笔家产和一封和离书,放你自由。”

    洞房花烛夜,她的夫君留下了这句话便离开了房。

    林晚倾都已做好了洞房的准备,连婚前母亲和媒婆交代的侍夫之道都犹在耳畔。

    她低下手里的孔雀扇,瞥到了一点男人离开的背影。

    那人头也不回,走得绝决,她都来不及看清他的模样。

    林晚倾放下扇子,手都举累了。

    “姑爷怎么这样啊?他……”

    春芽不满地嘟囔道,林晚倾一伸手,不然这丫头还得一直抱怨下去。

    “此事千万别声张,知道了吗?”

    “是,奴婢知道了……”

    林晚倾扭着脖子,朝春芽勾了勾手,春芽立即过来给她疏通筋骨。

    这已婚未孕,和离还能分到家产,代价便是无丈夫宠爱。

    怎么算她都不会亏,那她还不如安安分分在这里住上五年,五年之后她便是自由之身,岂不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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