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堂叔伯月底大寿,寿宴就你和长媳一块儿去吧。”

    陆老爷舀着碗里的酸萝卜鸭汤,嘱咐道。

    林晚倾低头吃着碗里的饭,只听陆老爷安排。

    陆航之嚼着嘴里的肉,目光却盯着桌上的菜。

    “您不去吗?”

    陆航之拿着筷子,对此觉得尴尬。

    他与林晚倾没什么感情,即便有交集,也是只有第三者在场的时候。

    如今要他们二人去参加寿宴,陆航之想想都头大。

    “我今年就不去了,远之也身在京城不方便回来,就你们二人代表我们府参加吧。”

    陆老爷吞下嚼烂的酸萝卜,说完这一句便喝下碗里的汤。

    陆航之想找借口拒绝,公务繁忙,亦或是有约在身。

    “你公务那头我已经替你打点好,如果有约即刻推掉,有什么比自家人的寿辰还重要呢?”

    陆老爷都这么说了,陆航之也无话可说。

    他咬着筷子,眼角的余光瞥着身旁的妻子。

    然而林晚倾一声不吭,只顾着眼前。

    陆航之放下筷子,他怎能对她寄予希望?

    可这次就只有他们两人,他实在不想与她双入双出。

    他们都不往来,这多尴尬啊!

    “既然这是父亲的意思,你便准备准备。”

    “是,那贺礼……”

    “你自己看着办吧,参照往年即可。”

    晚膳结束,夫妻二人同手同脚离开。

    在陆老爷面前,他们默契十足,演技高超。

    陆航之这一顿没怎么吃好,全因这事。

    但父亲已经下了嘱咐,他只能接受。

    “你作甚?!”

    林晚倾突然伸手到他脖子处,陆航之下意识警惕。

    “夫君的肩上落了个断枝,会扎到的……”

    林晚倾一片好意,但他过大的反应吓了她一跳。

    她轻轻地指了指他的衣领,解释着。

    陆航之低眸,才瞧见自己衣领上那根指头大小的断枝。

    他错怪她了。

    “你告知我一声,我自己来便可……”

    “是,是妾身没有思虑周全。”

    林晚倾把手藏回衣袖,低下头,一副认错的态度。

    陆航之心生惭愧,她分明无错。

    男人隐蔽心思,默声地走了。

    他在前头走,她便在后头跟着,有意与他拉开距离。

    他们方才几乎是并肩,此刻却隔了好大一段。

    陆航之甚是不自在,他故意放慢脚步,好叫她跟上。

    可他都放慢了许多,仍不见她跟上来。

    再慢点的话,他都静止了。

    怎么还没跟上?

    她走路这么慢的吗?

    陆航之想不透,遂回头望去。

    而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无拘那颗大头。

    “怎么……你……”

    陆航之不可思议地瞪着无拘时,便看到那一直跟在林晚倾身后的下人都入了院。

    彩澜院其实早就到了,陆航之没有注意便走过了院门。

    但他和林晚倾是分开睡的,林晚倾在彩澜院,他有自己的雅居。

    所以林晚倾自己回了彩澜院,叫都没叫他一声。

    陆航之就这么看着原本在自己身边的人,从他的夫人变成了自己的下人。

    “大公子您怎么了?可是有何吩咐?”

    无拘没有一点眼力见,一根肠子直通大脑。

    陆航之被林晚倾甩了,整个人甚是不爽。

    “回去!”

    他一甩衣袖,黑着脸转身。

    真是害他自作多情!

    ——

    陆家那位堂叔伯的寿宴办得风风光光,庆贺的十条炮竹连放,寓意十全十美。

    “母亲,那位陆夫人就是您常说起的那位吗?”

    “是啊,当初我与你父亲都有意她的,我们还想着上林府为你哥哥说亲的,没曾想那陆府捷足先登,咱们家便也失去了这个机会。”

    一对母女游园赏花,想起了方才见到的林晚倾,二人便谈论起来。

    “那时我与你父亲的动作要是再快点,没准她便是你嫂嫂了……”

    妇人摇头叹气,语气里尽是遗憾。

    母女二人只顾着眼前,与陆航之擦身时并未认出他。

    她们谈话的内容全入了他的耳,陆航之斜着眼,瞟上她们的背影。

    男人面色寡淡,他本无意偷听。

    但听到那对母女谈论的对象是自己的夫人,他多少上了心。

    陆航之转了眼眸,视线回到眼前的牡丹上。

    他的眼神一直到底,却不是在赏花,而是有心事。

    那对母女的话令他心烦意乱,陆航之翻着眼皮,胸口堵着一口气,后面猝然离去。

    陆航之漫无目的地闷声走着,什么叫他们行动快的话,她便是他们的了?

    陆府捷足先登怎么了?

    那还不是因为陆府有这个福气!

    陆航之把脸拉得老长,一副外人不得靠近的气场。

    他打算先回宴席,结果经过石榴树下的石桥,却看到林晚倾正和一名男子说话。

    虽然他们的谈话很短暂,林晚倾很快便动身下了石桥。

    但陆航之一眼便看到她与那男子说话时的表情,笑如春风,情似秋水。

    陆航之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的火,这会儿根本是火上浇油。

    他顿在原地,没有往前的意思。

    而林晚倾从石桥一路下来,始终都没有注意到他。

    他一个大活人正在原地,他所站之地距离石桥也不算太远,但林晚倾就是没有看到他。

    陆航之吸着凉气,想平衡一下胸口里的闷火。

    他就这么看着林晚倾远去的侧影,似乎在她眼里只有别人,根本没有他这个夫君。

    “你今日……人都在哪儿?”

    寿宴结束,回府的马车上二人并排而坐,陆航之的眼角偷偷瞟着她的方向,纠结了许久才问道。

    “妾身就在宴席上啊……”

    她犹豫半晌才回的话,陆航之觉得甚是可疑。

    他动了动唇,放在膝盖上的手有些不安分。

    “一直都在?”

    “……是,一直都在……”

    “没有离开过半步?”

    “是……”

    陆航之想再接着问下去,但他已经找不到能够说出口的词。

    除非他直言自己的疑虑,陆航之心痒,又想质问她,又不想直言。

    他的舌头扫着唇部,心底踌躇,怎么也静不下来。

    “你……你今日在那石桥上……”

    陆航之与自己拉扯,终是把自己的脸皮变厚了些。

    他的话只说一半,只望着她能体会后半句。

    只是林晚倾未曾应答,他们都不说话,马车内甚是安静。

    陆航之等了许久,心痒难耐,便偷瞄过去,却见林晚倾已经闭了眼眸。

    他的心大起大落,此刻心里的滋味难以言表。

    男人再偷瞄了几眼,他生了些心思,本想让她枕着自己。

    然而马车忽然颠得厉害,他吓了一跳,林晚倾也被震醒。

    她眨着眼皮,睡眼惺忪,确定无事后,她又缓缓闭眼。

    陆航之眼见这是个机会,打算揽上她的肩。

    他刚动手,都还没有碰到她,忽然被一物阻挡。

    陆航之皱眉,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低下头一看,手边竟多出一个软枕。

    林晚倾想自己坐得舒服些,在他们中间放了个软枕。

    她舒舒服服地靠着,比方才多了几分惬意。

    陆航之嘴角抽搐,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是他自作多情了。

    男人两手合在一起,感到一阵烦闷。

    他盯着窗,内心乱得一塌糊涂。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何如此心烦意乱?

    陆航之求不到解,便任由这份烦意侵蚀。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发生改变,也没有发现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

    对林晚倾动心是迟早的事,只是陆航之发现得晚,接受得迟。

    其实他们早已结缘,比订婚更早,比相识更前。

    她走以后,陆府再无她的身影。

    陆航之到任何一处都会思念起她,奈何天公不成全,他们只能各分天下两边。

    男人坐在书房里,对着满屋书卷墨香,留恋着她留下的痕迹。

    她喜爱安静,时常阅览书籍打发时间。

    但她只会在自己房里,从不乱动他书房里的东西。

    他曾冷漠地对她说过,书房是他的禁地,是他的隐私,外人无权触碰。

    所以她从不靠近这里,也不探索他的隐私。

    但她离开陆家时留下了一些东西,是她翻烂的书籍。

    陆航之无意间发现这些东西,便把它们带回了自己的书房,主动让她的东西进入他的禁地。

    那每一本书上都有她遗留的痕迹,陆航之睹物思人,回忆里他们没有什么美好,大部分是冰冷的相处。

    他们究竟是何时结下的缘?

    陆航之没有印象,也是他这辈子根本想不到的地方。

    “是我不好,别生气了……”

    “我不管,反正我此刻心情不好,你哄不了我便不走了!”

    陆航之一脸无奈,他不过是来迟了一小会儿,李彩华便不依不挠。

    他深感头大,可他都说破了嘴皮子,她仍是这个脾气。

    男人扫了眼周围,瞥到对面的摊子上正卖着许多小玩意。

    既然语言无用,那便只能靠其他东西了。

    “我去去便来。”

    男人转身,为哄女人开心,他三两步走到那摊子前。

    果然如他所料,这庙里还能有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陆航之细品了一番,一眼相中那枚绣工精巧的福袋。

    她一定会喜欢!

    男人伸手去要,不巧此时有只手也从另一边过来。

    他慢了一步,那只手的主人比他先碰上了福袋,而他的手却摸到了她的手背。

    他们同时抬头,四目相对。

    这摊前只有这一个福袋,却被他们二人同时看上。

    一眼终生,缘便注定,仅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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