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郡,襄武城外。

    作为蜀军营垒的突出部,孟达所在的地方,这几日来受到了韩遂一方重点的照顾,每每韩遂大军倾出,都会选择攻打孟达的营垒,攻打的时间短则三四个时辰,长则从早至晚。

    因是如故,孟达这几日来每当战事停息,他都会有一股子疲乏之意从脚底涌上心头,放下兵械的他像是一个溺水的人般大口喘息,舒缓身体上的劳累和酸痛。

    只是身子虽是疲累,但孟达的心情却是异样的不错,前面自好友法正口中得知了明公刘璋称自己有良将的潜质一事后,几日来,孟达的心情都是处于愉悦的状态。

    ‘良将,某做定了。’孟达心头火热,躁气顿生。

    孟达自谓了解自家的这位明公,在他的眼中,明公刘璋为人仁德是数一数二的,但比起刘璋的人品,刘璋的行事作风则更为孟达所见重,他知道刘璋是最为赏罚公平的。

    有功必赏,有错必罚。于明公刘璋麾下任事,不用去考虑其他的什么,只需用心做事,该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他人却是夺不去的,也定然是有嘉赏的。

    孟达微微仰着头,他望着西山的落日,归林的倦鸟,明明是夕阳收敛光明的时候,但落入孟达的眼中,他却觉得今日的夕阳,比起晨曦时分的朝阳还要绚烂。

    “美哉!”孟达不自觉的感慨了一声。

    这时,孟达的外甥邓贤,在指挥士卒修补好了为凉州贼所破坏的鹿角、栅栏后,来到了孟达身前,向孟达通禀道:“舅父,被破坏的鹿角重新布置好了,被焚毁的栅栏也修补好了。”

    “嗯,辛苦了。”孟达点了点头,他抚慰了一句。

    而后二人一前一后向着中军大帐的方向行去,邓贤身高七尺,身姿雄壮,眉毛甚为浓烈,一股子英气由内向外焕发着,他是个嘴巴没个把手的人,边走边发出了一声疑惑:“舅父,明公将我部人马安置于此,左近无有友军,导致我们每日受到凉州贼肆无忌惮的攻伐,却是何故?”

    邓贤有点奇怪,或者说他心中有些不爽利,被安置在一个突出位置的他,每日受到凉州贼的重点照顾,一日也不得停休,实是辛苦非常。

    瞧出了邓贤面色上轻微的不忿,孟达正色道:“明公这么布置,自是有他的道理,这安营立寨,自是会在外围布置几个小营垒,用以提前发现和对抗贼寇,我等当是前哨的作用,用以吸引凉州贼的注意力。”

    “可是为什么就是我们呢?”邓贤生出了偷懒的想法,每日厮杀攻伐苦累,他想到后方安稳的大营中休息,同驻守大营的诸军一样。

    听得此言,孟达脸上露出了浅浅的自得之色,他提点着邓贤:“这还不明显吗?这是明公信重我等,所以才把驻守前哨的任务交到你舅舅我的手上,不然,他人为何得不到这个机会。”

    说到这里,孟达压低声音道:“前日法孝直来此,告诉我,明公对我甚是看好,认为我有世间良将的潜质……是以今日之事,乃是明公在磨砺我等。”

    “原是如此。”邓贤点了点,他对着孟达露出了敬佩的神色。

    ……

    襄武城,县寺之中。

    一道刻意压低,但还是响彻大堂的声音响起,校尉阎行拱手向韩遂禀告道:“将军,据下面的士卒上报,又有一支小种的羌胡部落趁着夜深跑了。”

    “嗯,知道了。”韩遂无奈的点了点头,他前面虽是把小种羌胡部落的渠帅全都拘禁在了一起,使得前来助阵的小种羌胡部落没有了蛇头,然后压着小种羌胡去攻打蜀军营寨,用小种羌胡的血肉去消耗蜀军。

    可是小种羌胡虽是没有了作为蛇头的渠帅,但这些小种羌胡在这几日的战事中也多少了解到自己未来的命运,留在此地,就是炮灰的下场,丢下被拘禁起来的渠帅逃跑,或许还可能获得一条生机。

    所以在同蜀军营寨数日苦战后,就有了小种羌胡抛弃渠帅逃跑的事情,到了今日,已经报上了有了三桩了,而前来助阵的小种羌胡部落,盖不过十六家。

    “可是要去追回他们?”阎行察言观色,瞧出了韩遂面色上的不喜和郁意,他问询了一句。

    韩遂闻言摇了摇头,他轻叹道:“该走的就由着他们走吧,追是追不回来了……”似是在面对羌胡遁走、放弃了做点什么的韩遂,忽的眼露凶光,杀机顿现,他平淡的说道:“既然这支小种羌胡部落的部众都跑了,那留着他们的渠帅也就没有什么用了。”

    “去。”韩遂下了一道命令:“将这支遁走的小种羌胡部落的渠帅给宰了,没了部众,他就没有什么用了,留着也是浪费米饭。”语气平淡,可言辞锋锐的韩遂,像是吃饭喝水一般,轻而易举的就抹杀掉了一名羌胡渠帅。

    “诺。”阎行暗自咽了一口唾沫,他领下了韩遂的命令。说起来这群小种羌胡渠帅好歹是前来助阵之人,对韩遂来说是恩人般的存在,可就是因为实力微小,先是被拘禁了起来,然后在麾下部众奔逃后为韩遂所杀,当真是可怜的紧。

    而可怜这名羌胡渠帅的的心思,只在阎行的心中存在不过片刻,就烟消云散了去,在凉州这块弱肉强食的地块,弱者就是注定要被强者凌驾其上,肆意践踏的,谁叫你弱呢?你弱你就得死!

    遣退了阎行,韩遂招来了成公英,他对前去统筹粮饷的成公英问道:“军中之粮,还可撑得住几日。”

    “由于近来羌胡遁逃日众,士卒的数量减少,所以原本只能支撑七日的粮草,如今可以支撑十日左右。”成公英应声作答,给出了一个大概的结果。

    “十日?”韩遂深深的叹了口气,十日之后,一旦粮尽,就是他覆灭的时候了,忽的一道灵光从韩遂脑中闪过,他对成公英言道:“你去吩咐粮官,让他这几日行小斛做粥食,记住,口头上命令他,不可落了文字。”

    “诺。”对于韩遂的命令,成公英没有过问什么,他只点头应道。

    ……

    许都。

    司空曹操正端坐席位上,静候着两位客人的到来,两位客人,一位来自关中,姓张名任,字公义,一位来自荆州,姓黄名忠,字汉升,都是为他们的主公派遣,前来助阵曹操征讨淮南袁术。

    对于张任,曹操有些了解,据派到蜀地的间细讲,张任出身寒门,世为郡吏,其人骑术、枪术却是非凡,称得上是蜀中无二,于刘璋征讨巴郡一战中,张任一骑当千,大破贼骑,因此得到了刘璋的宠命优渥,超凡拔擢,由一介郡吏登上了骁骑校尉的高位,到如今升迁为骁骑中郎将,算得上是刘璋名下数一数二的大将。

    刘璋派出此等人物,让曹操不由对刘璋高看了一眼,毕竟能厚道的派出一员大将前来助阵,而不是派遣一位不知名的将校,可见刘璋为人还是不错的,没有糊弄他的想法在。

    而所谓的不知名将校,指的乃是荆州派遣来的黄忠。

    曹操于荆州也布有间细,荆州数得上的知名大将,有设伏杀害了孙坚,如今镇守江夏的黄祖,有精通水军的蔡瑁、张允,有以骁勇著称的刘磐,可黄忠,却是不怎么知名,没有什么响亮的事迹。

    可见刘表派遣黄忠前来,不过是走个过场,混一个助阵朝廷讨贼的名声,这是曹操对荆州来将的看法。

    曹操没有等候多久,不多时,张任和黄忠二人被引见到了他的面前。

    ‘英气勃发,身躯雄壮。’这是曹操对身着锦衣的张任的第一印象,一个很不错的印象。而张任身旁伫立的黄忠,当曹操略微打量后,他也是点了点头,黄忠比起张任还要雄壮一些,一眼下来,就可知不是什么凡俗之徒。

    曹操掀翻了他原先的推断,看来刘表倒也没派出什么不入流的将校前来,多少顾念着一点自己和朝廷的面子,好歹是派遣了一名看上去骁勇的将校过来助阵。

    “蜀郡张任,见过司空。”

    “南阳黄忠,见过司空。”

    张任和黄忠站直着身子,身躯微微前俯,一起拱手向着上位的司空曹操施礼道。

    “二位将军不必多礼。”曹操言语倜傥,有着说不出的豪爽,他示意张任和黄忠且先入坐。

    同时曹操为张任和黄忠介绍起了在座的文武。

    “此乃吾帐下别部司马夏侯渊,字妙才。”

    “这位是吾从弟曹仁,字子孝。”

    曹操一边介绍,张任和黄忠同时向着曹操介绍之人致意,说到夏侯渊时,黄忠向着夏侯渊拱手致意,并对夏侯渊报以浅笑,夏侯渊也是反手致礼,显露出一副和和睦睦的场景。

    “此行征讨淮南,妙才为先锋,子孝为后驱,吾自领中军。”曹操说着他对征讨淮南大军的布置,并给出了对张任和黄忠的指派:“卿二人就与妙才同行,并为先锋。”

    “任领命。”张任拱手领命,并无一二疑问,他既至此,自当受曹操指挥。

    “忠领命。”黄忠亦是一板一眼的领命道。

    言完了正事,曹操向着张任问询道:“听闻大司马正在征讨陇右,不知当下形势如何……关西兵坚,可不是好对付的。”昔日被董卓部将徐荣击败、险些殒命的阴影,偶尔会萦绕在曹操的心头之上。

    “任离关中之时,我主正屯兵陈仓,将发兵陇右。”张任小心着措辞,他回道:“据近来的消息,我主已兵发陇右,同凉州贼韩遂、宋建等相持,胜负尚未分明。”

    “韩遂横行陇右十余年,宋建造逆枹罕亦有十余载,二贼于陇右可谓根深蒂固,寻常之人,一时难以克定。”曹操感慨道,旋即他转变口风,言笑道:“但若是大司马前往,当无所不可,区区韩遂、宋建,如何都不是大司马的敌手,毕竟如李傕、郭汜等枭杰,都败在了大司马的手上。”

    面对曹操对自家明公的赞扬,张任没有推脱,他只点头笑道,表示出同意的态度。

    同张任交谈一二后,曹操转向了黄忠,他问道:“长沙地近江东,汉升可知江东之事,吾之前派遣议郎王誧,诏令孙策出兵征讨袁术,却是如今都未有动静。”

    黄忠闻言作答,道出了他知悉的事情:“据忠所闻,乃是袁术怨恨孙策绝交一事,派遣了使者秘密渡江,分发印信给杨、宣城、泾县、陵阳、始安、黟县、歙县等地的渠帅祖郎、焦已及吴郡乌程严白虎等人,让他们作为内应骚动地方,是故孙策须得先讨定内忧,然后再顾忌方外。”

    “原是如此。”曹操点了点头,原本他还想着两面夹击,断绝袁术向南窜逃的路子,现下看来,不太可能实现了,却是白白的授予了孙策明汉将军的职位。

    入夜,曹操摆开小规模的宴席,作为给张任和黄忠接风洗尘的宴会。

    不数日,征讨袁术的大军自许都开始动身,别部司马夏侯渊领着张任和黄忠两队人马,作为先锋率先出击,一路上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为大军前驱,向着淮南而去。

    “汉升,我同你是一见如故,有着说不出的熟悉感,仿佛前世你我就相识了。”行路间,夏侯渊向着黄忠说道,他为人豪爽,有什么自是说什么,也未去顾忌黄忠荆州将领的身份。

    相比之下,黄忠略显谨慎下,他拱手言道:“得司马一见如故,此乃忠之幸也,只是前世之事难以言说,盖天机也。”

    “汉升,此战淮南之后,你可愿留于许都。”夏侯渊笼络着黄忠,他对黄忠甚是觉得亲近,有意将黄忠留下,于是他随口问询了一声。

    黄忠闻言有些赫然,他应声拒绝了一句:“忠为刘荆州麾下,自当此战之后返回荆州,所谓忠臣不事二主也。”

    “汉升,真可谓忠臣之属。”夏侯渊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钦佩,他对着黄忠赞扬了一声。

    夏侯渊这边在向着淮南进发,而朝廷大军征讨淮南的消息,也就很快就传到了寿春城中,自号‘仲氏’的袁术,顷刻间就慌做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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