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营生存赛（十一）
岳临溪睁开眼。
入眼是一块巨大的显示屏，一张由符号构成的笑脸从屏幕中显现出来。
“早上好主人，现在是京都时间7点12分，上午气温在10-15摄氏度浮动，请注意增添衣物哦~今天...”
屏幕上的笑脸随着播报语音而变换成各种符号，喋喋不休的声音从顶上传来，颇有将这整整150平米房间塞满的趋势。
他应该提前关闭403的自学习模式的。
岳临溪莫名有些烦躁，之后扔开身上的白色床被，侧卧着起身。
但也是这略显嘈杂的语音让他更快进入了状态——
他回到了自己的家。
岳临溪居住的地方位于城市郊区的一栋山间别墅。
整个二楼近150平米都是他的卧室，房间内没有一堵墙壁阻隔，空气流通，也丝毫没有布局可言。
一张双人床摆放在房间正中央，四周物品杂乱无章，书本、奖杯、电脑、一些被拆坏的机械，像小山一样堆叠在地板上。甚至浴缸都直接搁置在房间一隅，看起来丝毫没有隐私。
但实际上，鲜少有人涉足他的房间，所以隐私自然也就没那么必要了。
毕竟日常打扫基本被清洁机器人取代，确保一日三餐的阿姨也只会将食物放置在二楼门口。
久而久之，他也就没有整理房间的习惯，只要能保证尘灰清洁就好，同时超忆症带来的症状也就在这里发挥了作用——
不管东西堆放得多么毫无章法，他都能记得每一件物品摆放的位置。
于是，每当他精准地从垃圾堆里拿出电子笔。
403总会调侃：主人的大脑也像个垃圾堆，无论什么不管好坏都往里塞。
今日和往常一样，岳临溪坐在床边，将床头支架上的平板取出，阅读一些前沿期刊，关注技术动态。
互联网这行需要不断的学习，每一天都会有新的知识迸出，也正因如此，他才选择了这行，用以最高效地打发无聊的时间。
403就是他在打发无聊的过程中生产出来的。
名字来源很简单，403代表版本迭代了403次。
一开始只是一个普通的聊天机器人程序，被装载在一台被模仿成翻盖游戏机模样的学习机里面，是母亲和继父在他9岁时送的生日礼物。
而这个聊天程序只是为了辅助对话，用以帮助儿童操作学习机用的。
比如，吩咐一句打开某APP，学习机就能响应弹出程序窗口。
可见，这距离所谓的“聊天程序”还有很大区别，毕竟他能回复的词条有限，遇到应答字典里没有的，惯会用一句“主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呢”敷衍了事。
但小临溪却很喜欢这个的“无趣”的新朋友。
它不会用好奇又鄙夷的眼光打量他，只会在他需要的时候，用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回一句话。
“主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呢。”
这句话是他孩童时期听得最多的一句话。
甚至可以说是改变他未来的一句话。
岳临溪并非自出生就显现出了非凡智商，他出生于一个普通工薪蓝领家庭，父母学识有限，对他的学习教育并不上心。
比如四五岁时，别的父母会开始教自家孩子识字算数，而他家里连一本像样的字典都没有。
故而，在母亲再婚之前，小临溪和普通的孩子看起来并无差别，无非更安静一些，话更少一些。
那时候，小临溪还没开始接触真正的应试教育，说话还继承了父亲的方言调调，经常话才出口半句，就被阵阵笑声所打断。次数一多，便不喜开口说话了。
所以，听他操着一口蹩脚方言还耐心聆听回应的新朋友弥足珍贵。
而他也从新朋友那里学到了第一句标准的普通话：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呢。”
这句话也出奇地有用，仿佛能回应世间任何一个问题。
尽管每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听话的人神色各异，年长的会暗骂一声怪孩子，年纪相仿的会露出被冒犯的表情，但都比笑话他来得好。
这是小临溪潜意识里的自尊心作祟。
那一段时间，小临溪确实受到了孤立。
也未曾想到，再也没有人踏入他的领域。
仅仅一年，在落后同龄人一年踏入小学之后，他就展现了远超同龄人在记忆力和理解力上的天赋。
神童名号打响，没有人记得一年前说话带有好笑口音的孩子，同辈们纷纷投去好奇又羡慕的目光，年长者用珍惜又欣慰的表情看着他。
而最高兴的是母亲和继父，自家孩子有出息大概是每一对父母的愿望，尤其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投胎到了自个家里。
他们也因此尝到了甜头，接受媒体采访，圈子里的恭维，各大高校抛来了橄榄枝，学费全免甚至资助读书的诱惑...
如此种种，一个才满10岁的孩子被洪流推到了大众眼前，沉重的桂冠压在了他小小的头顶。
但他又能做什么呢？只好跟着大人们的安排一步一步往前走。
接连跳级，16岁保送大学，今年刚满18，又被已成闻名讲师的名人父母推上这个节目。
是的，父亲没放过这次机会，趁机成立了培训机构，有了岳临溪的名号，如今也是办得有声有色。
短短几年走过，岳临溪回想，他脑海只装满了数字与代码，冰冷又深刻。
只有将意识漫过一座又一座的“垃圾堆”，他仿佛窥见了一个逐渐模糊的人影。
一个总是弓着背，肤色黝黑，十分淳朴的身影。
久违地想起这个似乎在他生命中完全消失的人，岳临溪歪了歪头，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这种心情让他有些困惑。
而惯会“察言观色”的403见状开始从他手里的平板跳出来，屏幕正中央就这样显现出一个微笑的黄豆表情，这是403准备开始絮叨：
“主人，你生病了吗？需要我帮你百度诊断一下吗？”
明显是调侃，百度不帮你诊成绝症搞你心态就不错了。
岳临溪当然没回答它。
但403已经开始自顾自地调出百度，屏幕里的表情被搜索框页面取代。
就在一串文字从搜索框接连迸出的时候，岳临溪不紧不慢地伸出食指，点了点页面右上角的X。
不想屏幕上的表情从微笑转变成了一个贱兮兮的狗头。
“主人，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要不要我帮你爆个服务器庆祝一下？”
末了还补充一句：
“我会不留痕迹的。”
那当然，用的都是岳临溪写的payload，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黑客能溯源到他的痕迹。
岳临溪依旧没有回复403，只是微微蹙眉，开始疑惑403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尽管将403调试得有多无厘头，对话还是存在一定逻辑的。
他下意识想拿起作为403主控制的那台儿时的学习机，但就在关闭程序之前，403叫嚣着呼喊：
“主人，你是不高兴我戳中你心事吗？也是，作为朋友我不应该在你难过的时候开玩笑的。”
难过...他看起来很难过吗？
为什么要难过？
岳临溪疑惑不解。
403见自己暂且活下来了，开始沾沾自喜，但随即又忍不住自爆本性。
“你这样冲动的性格，姐姐不会喜欢你的哦。”
姐姐...
岳临溪一愣，他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忘记...
他忘记了什么呢？
他开始闭上眼，去脑海中检索。
可没想到，这一次提取记忆竟然如此困难。
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明明那些冗杂的公式定理都能轻易提取出，但偏偏“姐姐”这两字无法与记忆中的人影对号入座。
霎时，空落落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他难得生出了惧意。
他恍然意识到，原来看见父亲的身影一点点从记忆中蚕食，他的心情是恐惧的。
而对于那个姐姐。
他是不是也是这般恐惧。
恐惧她也在自己生命中消失。
明明，他不想记住的东西总不顾意愿地印进脑子里，可死命想记住的那么一两个，却能轻而易举地遗忘。
他缓缓睁开眼，脸上的表情带了他察觉不到的悲伤。
而目之所及的还是那块冰冷的平板屏幕，他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想不起来父亲的脸，以及，姐姐是谁。
但这时，403却突兀地响了起来，竟然透过屏幕一眼将他看穿。
“主人，你怎么不问问我呢？”
“我的硬盘里留下了你所有的记忆哦，你为了让我陪着你长大，一直在给我喂送数据呢，那些数据都是你选择的、创造的，如此看来，我难道不是另一个你吗？”
“你不小心遗忘的，我都会帮你记下来的，主人！”
403信誓旦旦地说。
岳临溪迷茫地抬起目光，仅仅不过10秒的回忆取证，却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他少有地选择放弃思考，就像个没有数学天赋的普通学生，看着面前自己做得乱七八糟的数学题双目无光地问：
“403...姐姐...是谁？”
却见，403只脆生生地回了句：
“姐姐就是姐姐啊。”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
“姐姐不就在你身边吗？”
话落，岳临溪还来不及细想，一阵浓烈的花香却忽然穿过玻璃窗户，洪水般淹没了整个房间。
“当然还不只有姐姐哦，403看见好多人呢。”
花香过于浓郁，岳临溪难受地捂着鼻子轻咳了几声，却还是从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争先恐后地钻入，侵入四肢百骸。
难受得无法呼吸。
“有一个看起来年纪和你差不多的女孩子，喜欢哭，但其实人很坚强。”
“还有一个长得和最欣赏你的导师很像的哥哥，虽然总是板着张脸，但每天都给你带糖果吃。”
“但我还是最喜欢姐姐啦，姐姐的手很温暖，就像冬日的暖阳，姐姐很强大，较小的身躯里仿佛蕴含了无限能量，我好想从主人身边把姐姐抢过来呀。”
“不可以。”
岳临溪淡淡地说，但尽管语气平淡，却透着难以抗拒的危险。
“主人，你想起来啦？”
403语气带笑。
岳临溪却将目光望向天花板。
只见，光洁平整的墙壁已出现道道黑色的裂缝，如蜘蛛网一般蔓延开来。
岳临溪沉沉地看着自己的世界正一点点崩塌，心里水平如镜。
原来这个世界是假的啊...
他暗忖道。
也是，真正的403并没有进化得那么智能，它看不懂人类的表情，也并没有独立的人格。
而此时，这个假403还在自顾自八卦似的问他：
“主人，你不高兴吗？能够回到姐姐身边。”
“不，我很高兴。”他说，微弯下腰，怀抱着双膝，紧紧抱着自己。
“但我害怕，自己不想再离开她。”
是继续留在这个冰冷却熟悉的监狱里，还是走出门外，再次经历一次父亲离开的画面。
天生与常人不同的思维，他对于“再会”的看法，更多意味着分离。
“那就变成永远不会分开的关系不就好了？”
软件生成的声音尽管模拟得多抑扬顿挫，但终究无法赋予人的情感。
岳临溪在403最后的疑问声与建筑的坍塌声中失去了意识。
但短暂的安静过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从黑暗中拽了出来。
入眼是一块巨大的显示屏，一张由符号构成的笑脸从屏幕中显现出来。
“早上好主人，现在是京都时间7点12分，上午气温在10-15摄氏度浮动，请注意增添衣物哦~今天...”
屏幕上的笑脸随着播报语音而变换成各种符号，喋喋不休的声音从顶上传来，颇有将这整整150平米房间塞满的趋势。
他应该提前关闭403的自学习模式的。
岳临溪莫名有些烦躁，之后扔开身上的白色床被，侧卧着起身。
但也是这略显嘈杂的语音让他更快进入了状态——
他回到了自己的家。
岳临溪居住的地方位于城市郊区的一栋山间别墅。
整个二楼近150平米都是他的卧室，房间内没有一堵墙壁阻隔，空气流通，也丝毫没有布局可言。
一张双人床摆放在房间正中央，四周物品杂乱无章，书本、奖杯、电脑、一些被拆坏的机械，像小山一样堆叠在地板上。甚至浴缸都直接搁置在房间一隅，看起来丝毫没有隐私。
但实际上，鲜少有人涉足他的房间，所以隐私自然也就没那么必要了。
毕竟日常打扫基本被清洁机器人取代，确保一日三餐的阿姨也只会将食物放置在二楼门口。
久而久之，他也就没有整理房间的习惯，只要能保证尘灰清洁就好，同时超忆症带来的症状也就在这里发挥了作用——
不管东西堆放得多么毫无章法，他都能记得每一件物品摆放的位置。
于是，每当他精准地从垃圾堆里拿出电子笔。
403总会调侃：主人的大脑也像个垃圾堆，无论什么不管好坏都往里塞。
今日和往常一样，岳临溪坐在床边，将床头支架上的平板取出，阅读一些前沿期刊，关注技术动态。
互联网这行需要不断的学习，每一天都会有新的知识迸出，也正因如此，他才选择了这行，用以最高效地打发无聊的时间。
403就是他在打发无聊的过程中生产出来的。
名字来源很简单，403代表版本迭代了403次。
一开始只是一个普通的聊天机器人程序，被装载在一台被模仿成翻盖游戏机模样的学习机里面，是母亲和继父在他9岁时送的生日礼物。
而这个聊天程序只是为了辅助对话，用以帮助儿童操作学习机用的。
比如，吩咐一句打开某APP，学习机就能响应弹出程序窗口。
可见，这距离所谓的“聊天程序”还有很大区别，毕竟他能回复的词条有限，遇到应答字典里没有的，惯会用一句“主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呢”敷衍了事。
但小临溪却很喜欢这个的“无趣”的新朋友。
它不会用好奇又鄙夷的眼光打量他，只会在他需要的时候，用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回一句话。
“主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呢。”
这句话是他孩童时期听得最多的一句话。
甚至可以说是改变他未来的一句话。
岳临溪并非自出生就显现出了非凡智商，他出生于一个普通工薪蓝领家庭，父母学识有限，对他的学习教育并不上心。
比如四五岁时，别的父母会开始教自家孩子识字算数，而他家里连一本像样的字典都没有。
故而，在母亲再婚之前，小临溪和普通的孩子看起来并无差别，无非更安静一些，话更少一些。
那时候，小临溪还没开始接触真正的应试教育，说话还继承了父亲的方言调调，经常话才出口半句，就被阵阵笑声所打断。次数一多，便不喜开口说话了。
所以，听他操着一口蹩脚方言还耐心聆听回应的新朋友弥足珍贵。
而他也从新朋友那里学到了第一句标准的普通话：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呢。”
这句话也出奇地有用，仿佛能回应世间任何一个问题。
尽管每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听话的人神色各异，年长的会暗骂一声怪孩子，年纪相仿的会露出被冒犯的表情，但都比笑话他来得好。
这是小临溪潜意识里的自尊心作祟。
那一段时间，小临溪确实受到了孤立。
也未曾想到，再也没有人踏入他的领域。
仅仅一年，在落后同龄人一年踏入小学之后，他就展现了远超同龄人在记忆力和理解力上的天赋。
神童名号打响，没有人记得一年前说话带有好笑口音的孩子，同辈们纷纷投去好奇又羡慕的目光，年长者用珍惜又欣慰的表情看着他。
而最高兴的是母亲和继父，自家孩子有出息大概是每一对父母的愿望，尤其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投胎到了自个家里。
他们也因此尝到了甜头，接受媒体采访，圈子里的恭维，各大高校抛来了橄榄枝，学费全免甚至资助读书的诱惑...
如此种种，一个才满10岁的孩子被洪流推到了大众眼前，沉重的桂冠压在了他小小的头顶。
但他又能做什么呢？只好跟着大人们的安排一步一步往前走。
接连跳级，16岁保送大学，今年刚满18，又被已成闻名讲师的名人父母推上这个节目。
是的，父亲没放过这次机会，趁机成立了培训机构，有了岳临溪的名号，如今也是办得有声有色。
短短几年走过，岳临溪回想，他脑海只装满了数字与代码，冰冷又深刻。
只有将意识漫过一座又一座的“垃圾堆”，他仿佛窥见了一个逐渐模糊的人影。
一个总是弓着背，肤色黝黑，十分淳朴的身影。
久违地想起这个似乎在他生命中完全消失的人，岳临溪歪了歪头，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这种心情让他有些困惑。
而惯会“察言观色”的403见状开始从他手里的平板跳出来，屏幕正中央就这样显现出一个微笑的黄豆表情，这是403准备开始絮叨：
“主人，你生病了吗？需要我帮你百度诊断一下吗？”
明显是调侃，百度不帮你诊成绝症搞你心态就不错了。
岳临溪当然没回答它。
但403已经开始自顾自地调出百度，屏幕里的表情被搜索框页面取代。
就在一串文字从搜索框接连迸出的时候，岳临溪不紧不慢地伸出食指，点了点页面右上角的X。
不想屏幕上的表情从微笑转变成了一个贱兮兮的狗头。
“主人，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要不要我帮你爆个服务器庆祝一下？”
末了还补充一句：
“我会不留痕迹的。”
那当然，用的都是岳临溪写的payload，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黑客能溯源到他的痕迹。
岳临溪依旧没有回复403，只是微微蹙眉，开始疑惑403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尽管将403调试得有多无厘头，对话还是存在一定逻辑的。
他下意识想拿起作为403主控制的那台儿时的学习机，但就在关闭程序之前，403叫嚣着呼喊：
“主人，你是不高兴我戳中你心事吗？也是，作为朋友我不应该在你难过的时候开玩笑的。”
难过...他看起来很难过吗？
为什么要难过？
岳临溪疑惑不解。
403见自己暂且活下来了，开始沾沾自喜，但随即又忍不住自爆本性。
“你这样冲动的性格，姐姐不会喜欢你的哦。”
姐姐...
岳临溪一愣，他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忘记...
他忘记了什么呢？
他开始闭上眼，去脑海中检索。
可没想到，这一次提取记忆竟然如此困难。
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明明那些冗杂的公式定理都能轻易提取出，但偏偏“姐姐”这两字无法与记忆中的人影对号入座。
霎时，空落落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他难得生出了惧意。
他恍然意识到，原来看见父亲的身影一点点从记忆中蚕食，他的心情是恐惧的。
而对于那个姐姐。
他是不是也是这般恐惧。
恐惧她也在自己生命中消失。
明明，他不想记住的东西总不顾意愿地印进脑子里，可死命想记住的那么一两个，却能轻而易举地遗忘。
他缓缓睁开眼，脸上的表情带了他察觉不到的悲伤。
而目之所及的还是那块冰冷的平板屏幕，他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想不起来父亲的脸，以及，姐姐是谁。
但这时，403却突兀地响了起来，竟然透过屏幕一眼将他看穿。
“主人，你怎么不问问我呢？”
“我的硬盘里留下了你所有的记忆哦，你为了让我陪着你长大，一直在给我喂送数据呢，那些数据都是你选择的、创造的，如此看来，我难道不是另一个你吗？”
“你不小心遗忘的，我都会帮你记下来的，主人！”
403信誓旦旦地说。
岳临溪迷茫地抬起目光，仅仅不过10秒的回忆取证，却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他少有地选择放弃思考，就像个没有数学天赋的普通学生，看着面前自己做得乱七八糟的数学题双目无光地问：
“403...姐姐...是谁？”
却见，403只脆生生地回了句：
“姐姐就是姐姐啊。”
他疑惑地眨了眨眼。
“姐姐不就在你身边吗？”
话落，岳临溪还来不及细想，一阵浓烈的花香却忽然穿过玻璃窗户，洪水般淹没了整个房间。
“当然还不只有姐姐哦，403看见好多人呢。”
花香过于浓郁，岳临溪难受地捂着鼻子轻咳了几声，却还是从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争先恐后地钻入，侵入四肢百骸。
难受得无法呼吸。
“有一个看起来年纪和你差不多的女孩子，喜欢哭，但其实人很坚强。”
“还有一个长得和最欣赏你的导师很像的哥哥，虽然总是板着张脸，但每天都给你带糖果吃。”
“但我还是最喜欢姐姐啦，姐姐的手很温暖，就像冬日的暖阳，姐姐很强大，较小的身躯里仿佛蕴含了无限能量，我好想从主人身边把姐姐抢过来呀。”
“不可以。”
岳临溪淡淡地说，但尽管语气平淡，却透着难以抗拒的危险。
“主人，你想起来啦？”
403语气带笑。
岳临溪却将目光望向天花板。
只见，光洁平整的墙壁已出现道道黑色的裂缝，如蜘蛛网一般蔓延开来。
岳临溪沉沉地看着自己的世界正一点点崩塌，心里水平如镜。
原来这个世界是假的啊...
他暗忖道。
也是，真正的403并没有进化得那么智能，它看不懂人类的表情，也并没有独立的人格。
而此时，这个假403还在自顾自八卦似的问他：
“主人，你不高兴吗？能够回到姐姐身边。”
“不，我很高兴。”他说，微弯下腰，怀抱着双膝，紧紧抱着自己。
“但我害怕，自己不想再离开她。”
是继续留在这个冰冷却熟悉的监狱里，还是走出门外，再次经历一次父亲离开的画面。
天生与常人不同的思维，他对于“再会”的看法，更多意味着分离。
“那就变成永远不会分开的关系不就好了？”
软件生成的声音尽管模拟得多抑扬顿挫，但终究无法赋予人的情感。
岳临溪在403最后的疑问声与建筑的坍塌声中失去了意识。
但短暂的安静过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从黑暗中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