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桑泊的汗水滴进泥里的刹那,一只火红色的箭穿过向他举起了大刀的士兵的胸膛,扎进了他扇起的青焰里。被这只箭射中的那人从射穿的胸口处燃烧起来,他连声音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烧成了一撮灰,散在了空气里。

    在他消失的同时,原本虚弱几近灭掉的青焰在那箭落地的瞬间,竟随之变成了红色的烈火,以桑泊和温叶他们为中心,向四周快速地蔓延而去,那些围着他们的士兵也跟着一开始那人,连声音都还没来得及叫出,就都成了灰烬了,然后这大火就熄灭了。

    这这这这,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处在恐惧中的桑泊一时间还未抽离出来,仍保持着将温叶紧紧护在身后的姿势。

    “嗒”

    一双白色的靴子落在了他们前方的地面上,踏在被火焰烤得焦干的树叶上发出这声来。桑泊怔怔地抬眼看着来人,她手上拿着的就是把赤色的弓,到这时他绷紧的神经才彻底松弛下来,缓缓地跪坐到了地面上,哭叫着对来的这人说道:“哇哇哇!阿缨啊,你可算来了,呜呜呜——”

    命悬一线的感觉,温叶深有体会,纵然他现在看起来比桑泊平静许多,但刚刚他看到李慕缨的那一刻,他的内心亦是激动澎拜的,甚至也想像桑泊这样将自己的情绪宣发出来,但——

    温叶从怀中摸出一块淡青色的手帕来,递给了在地上哭成了一团的桑泊,桑泊倒也没嫌弃,直接拿过擤了擤鼻涕,然后擩进了怀里继续哭着。

    呃——温叶其实是想让他擦擦眼泪先站起来的,罢了。他想起刚才桑泊鼓起勇气保护他的那一幕,他看向桑泊的目光也包容了许多。

    “嗯。”李慕缨走上前来,她对桑泊哭得这么凄惨的样子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走过来后,伸手一把将他从地上拔了起来。

    桑泊硬是没想到李慕缨会给他来这一出,被她拔起站直后,原本被他虚虚揣在怀中的帕子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了地上,要知道那上面可还有他刚擤下来的鼻涕,这下那更是不能还给温叶了。

    桑泊难为情地看向温叶,脸上还挂着泪,抽抽嗒嗒地说道:“我、我回去会赔你一条的。”

    但他没想到,温叶却是回了他一个微笑:“没关系的。”

    呃——这还是第一次温叶这么笑着给他说话呢。

    “嗯。”

    李慕缨先是用手中的弓箭碰了碰桑泊的衣袖,然后再碰了碰温叶的,在他们都将目光转向她时,她又侧过身,将山下的点起了灯的大营露了出来,然后拿着弓指向那里,说道:“郎却娴,阿缨不知道怎么办。”

    她这话只有后面那句的意思是明确的,温叶将来之前丞相给她交代的话,和来之后遇上的情况结合了起来,想了一会儿后,问她道:“是郎却娴出了什么事,你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吗?”

    李慕缨点了点头:“嗯嗯。”

    温叶与身旁堪堪将自己收拾干净的桑泊对视一眼后,再望向李慕缨说道:“我们和你一同去见她吧。”

    在郎家军大营外的山火烧起的那刻,在远处的帐中,一只燃烧的红烛也跟着“噼啪”爆了个灯花。

    一位黑衣华服的女子拿着绿色孔雀羽的扇子,拦在了快要跨出帐的黑衣男子身前,并喝道:“站住!”

    郎昭沉着脸,带着怒气地说道:“你给我让开。”

    “我不。”暂音挺起胸来,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今天来这里的任务,就是要拦下你。”

    郎昭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竟是连话也不想再同暂音说,直接就要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扯开。然而,这少女就像条在水中的鱼一样灵活,在他手快要碰到她的时候,就不见了,只留下掉在地上的一把扇子。郎昭愣了一瞬,刚想此时是离开的好时机,抬脚要跨出,却不知哪里来了一道紫色的雷,直接就劈在他将要踩到的地上,将土烧成了焦黑色,若是他已经踩了上去,只怕此刻成焦炭的就是他郎昭了。

    “小哥,你要想出去的话,得先过我这一关哦~”

    郎昭往身后看去,只见刚才还在他眼前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那里。她趁着此时的空当将身上厚重的黑衣脱下,露出里面紫色的深衣来,然后双手取下了戴在她头上的冠子,扔在了一旁的沙地上,黑色的头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她抹了抹额上的汗水,说道:“呼——人族的新娘子可真是遭罪,穿这么厚的衣服,戴这么重的冠子,头都快给我压断了,下次我再也不要扮新娘了。”

    郎昭听着她的话,觉着有些不对起来:“你不是人族?”

    “哎呀,不好意思,忘了给你自我介绍了。”暂音扬起个笑脸对他说道。“我叫暂音,是和你一样的妖哦~不过你是力大无穷的狼妖,自然看不出来我是只雷鸟啦。”

    雷鸟?郎昭想起以前还在涞州时,族中的长老提起的识万妖善飞行的雷鸟,难怪刚才她能那么快地从他身前闪到他身后去。

    “李溪既同养姐交易做了这假婚事,为何又要你来拦下我?他想做什么?”

    暂音摊了摊手,俏皮地对他说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呀。丞相大人只说了要我拦下你,没有告诉我原因哦~”

    听着她的话,郎昭有种被欺骗被戏耍了的耻辱感,尤其是想到还在外面不知道要被李溪怎样算计的郎国公和郎却娴,他心里愈发地着急起来,不行,他不能再在这里继续同这只雷鸟多做纠缠了。

    他面上的沉色稍稍放缓了些,对暂音也不再恶声恶语地说道:“你我既然同为妖族,不妨坐下来聊聊。”

    说完,他指了指放在帐中的桌椅。

    暂音歪了下头,爽快地答道:“可以。”

    他两一起往中间的桌子靠近,郎昭一边走着,一边偷偷地观察着暂音。这雷鸟是真没什么心计啊,脸上还笑嘻嘻的,就像是来出游踏青的。

    眼瞅着她快要坐下了,郎昭用自己最快的速度伸出手去,想将她按倒在桌上,然而他只听到了“啪”的一声,摔在木桌上的,反倒成了他的手。

    “嘿嘿小哥,都和你说了,有我在你是出不去的。”

    郎昭再次寻着声音向脑后看去,那只雷鸟妖已经坐到了榻上,双手往后撑着,翘起的一条腿晃荡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郎昭心里被她戏耍的感觉更甚了些,羞愤得脸跟烧了起来一样。

    “你!”他不再压抑自己的愤怒和着急,吼道,“放我出去,我要去保护我的父亲和姐姐!”

    暂音见他这样,有些被震到,稍稍坐正了身子,搭在另一只腿上的脚也放了下来:“小哥你别着急,丞相大人不会伤害国公大人和郎小将军的。”

    郎昭想起之前自己败在李慕缨手下后暴露出来的真身、自己被抓后关在地牢中暗无天日的日子、还有迷阵重重的丞相府、以及惨死在那里的昌宣。他对李慕缨和李溪有着一股强烈的抵触和不信任感,那是来自于他遭受过的失败的耻辱和对远强于他力量的他人的畏惧。

    因此,他对着暂音讽刺道:“李溪?那个卑鄙的小人,若不是靠着他那些不入流的伎俩和李慕缨那个莽夫,他早就死在我和昌宣的剑下了。”

    他话说完,一道紫色的雷劈在了他的右肩上,顿时全身灼烧起来,双脚失去了力气,使他跪倒在了地上。

    “我不许你骂丞相大人和阿缨!”

    从灼烧感中稍稍舒缓过来的郎昭看着暂音,她已经从榻上站了起来,秀眉一横,很生气地俯瞰着跪在地上的他。

    “呵。”郎昭扯起一抹笑来,他的喉咙里已满是铁锈味,但他还是努力抬起头,直视着在他之上的暂音,“李溪就是个不入流的卑鄙小人,李慕缨就是个任人摆布的莽夫。”

    又一道雷打在了郎昭的肩膀上,这一下后,郎昭几乎快要扑到地上去了,他的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也全是“嗡嗡”的声音,原本还只在他喉间徘徊的血气,一下子涌了上来。

    暂音看着他吐血,亦是不忍,丞相只要自己拦住他,并未叫自己杀了他,她原想着就这样拖着便是,谁曾想这狼妖竟当着她的面骂人,一气之下,她才唤了雷来给了他教训。

    郎昭身子向前扑着,用两只手勉力撑在地上才让他没能倒下。雷电的力量也只是被击中的那一瞬,剩下的就只是游走在他全身里的电流,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缓了好一会儿后,缓缓撑起身子,坐到了跪在地上的小腿上。模糊的视线对上暂音,他不知道这雷鸟妖现在是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自己,不过,无所谓了,他也许该随昌宣一同死在李溪府上的,也好过此时无力的感觉。

    郎昭用仅剩的力气将右手抬起,用袖子将嘴角的吐出的鲜血一抹,仍是坚定地看着暂音道:“哪怕你杀了我,我也要化了鬼,从这里出去保护我的父亲和我的姐姐。”

    “啪”

    又一道雷劈中了郎昭的眉心。

    然而当这道雷劈出的金光照射在暂音脸上时,她竟露出了一副惊恐的表情来。

    这道金色的雷,并不是她唤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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