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叶被李溪从屋里放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了,这还是李溪头一次对他发这么大火,竟让他跪了整整一日。但温叶也没有对李溪产生怨气什么的,在他心里,既然李溪说自己的命是他救的,那么李溪想要温叶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顺从便是。

    温叶跪了一日的双膝钝痛着,他现在是连走路都有些勉强了,然而李溪还在气头上,未叫人来帮他,让他自己想办法走回去。他只能扶着墙壁一点点地往自己屋的方向挪,走着走着,他却听到了傅楼的声音。

    “母亲,你明日回去的路上定要小心。”这还是温叶头次听到傅楼这么温柔的声音,像只毛茸茸对人撒娇的兔子。过了一会儿后,对方回他道:“楼儿放心,母亲晓得。这段时间你跟在丞相身边要好好向他学习。”

    “母亲,父亲他······”傅楼停了一下后,继续说道,“要不我还是和母亲你一同回潼州吧。”

    “不用。”对方很肯定地说道,“母亲很快就会回来的。”

    傅楼的语气显出几分迷茫来:“母亲?”

    墙外的温叶听到了“扑”的一声,应该是傅楼的母亲周念儿抱住了他,只听她用慈爱的声音对傅楼说道:“楼儿,你好好在这里,母亲很快就会来看你,到时候,我们再也不用受委屈了。”

    温叶慢慢挪出了这个院子,傅楼后面和他母亲说的话,他也再没听见了。他顺着这个白墙继续往前走着,渐渐地,能听到另一个女孩的声音了。

    “阿缨,听说我爷爷今日来找丞相了,他不会为难丞相吧?”

    接着他听见了暂音的说话声:“栀明你别担心,丞相大人肯定有办法拦住你爷爷的,你就在这里安安心心和我们一起吧!”

    对方有些担忧道:“可是······”

    暂音再次劝她道:“放心啦,我都帮你打听过了,你爷爷今天来了后,没过一会儿就离开了,应该没什么大事的。”

    “嗯嗯,那就好!”

    隔了一会儿后,这个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了:“欸?阿缨你为什么要把手上的红绳解下来呀?”

    随后就是李慕缨清清冷冷的声音:“喜欢你和你妹妹玩的那个。”

    “嗯?”对方显然是想了一会儿后,才想通道,“你是说你来找我的时候,看到我和秋晚玩的翻花绳?”

    李慕缨应道:“嗯嗯。”

    对方边笑边答应了她:“好吧,我教你怎么玩!”

    但温叶脑中却想到:红绳,那不是——

    果然,他马上就听到了暂音的惊呼声:“阿缨,小红绫这么珍贵的法器你就用来翻花绳吗?”

    李慕缨再次应道:“嗯嗯。”

    虽然隔着一堵墙,但温叶已经能想象到李慕缨是怎样迎着对方吃惊的目光,痴痴地点头了。

    阿缨她们的声音随着温叶的离开渐渐弱下去后,他总算走到了自己房前,他要推门时想起他这一路的经历,心生感慨道:丞相府这和四面漏风的草屋有什么区别,若是来个敌人偷听什么的······他想到这里却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这府里能人异士这么多,他这样不通仙术的凡人倒成了稀有了,谁会嫌命长来这偷听。他也不再做他想,“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这道门推开,他看到的就是坐在桌前的桑泊,对方见到他,站了起来道:“温叶,你回来了?”

    温叶“嗯”了一声后,正要往自己床上而去,却被桑泊拦了下来道:“丞相派人过来特意嘱咐我给你备好了药水,你先烫烫脚,在把药敷到膝盖上呢。”

    说完,桑泊把一个木盆放在了温叶的床边,怀中摸了个药包出来扔了进去,随后取下火盆上壶中烧着的热水,那热水入盆时升起的水雾,险叫温叶迷了眼,他说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没关系的。”桑泊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也没在意温叶现在的脸色,“我本来就擅长这些,让我来做更好些。”

    温叶也没再说话了。隔了一会儿,桑泊用手碰了下盆中的水,觉得合适后,便让温叶坐了下来,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瓶药膏,作势就要把温叶的裤脚卷起来,这温叶还能接受?他连忙阻止道:“你把药给我,我自己上药就行。”

    桑泊想了想,他自己来也没什么问题,索性就把药交到了他手里,温叶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他也搞不明白为何今日的桑泊这么热情,于是他说道:“是丞相让你为我做这些的?”

    桑泊答道:“丞相只是让我给你备好药,其他的倒没多说。”

    “那你为何?”温叶指了指脚下的木盆。

    “噢。”桑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今日的行为是有些反常了,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他还是解释道,“我、我从上次和你、阿缨去了郎家军大营后,便一直觉得自己很弱。昨夜里师尊托梦的时候,我想同他习一些用来杀人的法术,他却告诉我,我能将现在所会的治疗灵术练到登峰造极就不错了,不必强求自己。我不怎么明白他的意思,他却告诉我多和人间那些医馆里的医师学学,所以──”

    他挠了挠头后接着说道:“我最近都在凤城的医馆里呆着,发现他们的医师对病人也是亲力亲为的,我想着学习一下。”

    温叶对他的想法并没有发表态度,而是烫好脚、敷好药、洗漱妥帖后,安安静静地躺在了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了起来后,才对着桑泊说了一句:“早些睡吧,你明日还要去医馆罢。”

    桑泊应了一声后,将桌上的烛火吹熄,也躺在了自己床上。但不知为何,他们两人都未能马上睡着。在黑暗中的桑泊想起昨日师尊同他说的,想改他的性子的话,可以先从和周围的人多说说话开始。现下正好这里就只有他和温叶,他说起话来要轻松些,因此,他小声开口道:“温叶,你睡着了吗?”

    那黑暗中传来冷淡的一句:“还没有。”

    桑泊想起医馆里的那些长辈们给他讲的,要拉近关系的话,可以先从自己当天遇到的趣事开始讲起,今日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呢?噢,对了。他说道:“温叶,我今日回来时,正好碰上宋老丞相气冲冲地从前厅出来,周世子还跟在他后面一路追了出来。”

    “嗯。”

    桑泊继续说道:“我听那世子一边追,一边对老丞相喊,让老丞相还自己送给李溪丞相和李慕缨的帖子,老丞相理都没理他,直接上了马车就走了,周世子气得在门口跺了好几下脚,你说这有趣不有趣啊?”

    “……”

    “嗯。”

    桑泊见这事说完温叶也没什么反应,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顿时觉得羞赧起来,正想打退堂鼓呢,但他又想起那些来看病的叔叔伯伯们给他讲的,说不下去了换个话题就行,他想了又想后,说道:“我今天还看到了傅楼的母亲,傅楼见到她时,温顺了好多,一点也不像他平时和我们在一起时的样子。看到他那样,我也有些想我的母亲了,温叶你呢?”

    他这话问完后,迟迟都没有“嗯”的声音传来。桑泊扭了个头过来看向温叶,只见他背对着自己,在被褥下他的身体起伏着,呼吸也很轻很规律,这是已经睡着了吗?桑泊不禁气恼道:自己怎么还能把人家说睡着?他也索性将被子一蒙,躲在被子里,红了脸。

    但温叶真的睡了吗?并没有,他睁着通明的眼,看着黑暗中的墙壁出神。他的母亲,那个被熊妖吞进了肚子里的女人,他一直都记得她的脸、她的手还有她的歌声:“睡吧,睡吧,等孩子们再次睁开眼睛时,就会看见新的太阳了。”

    可是他的母亲却没能等来新的太阳,明明只需要再等等、再等等,她就能跟自己一样被李慕缨救下,若是母亲还活着,他温叶或许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在丞相府里做一个异类了。

    想着想着,他想起了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一件遗物还被他换给了李慕缨,也不知道那方巾还在李慕缨那里没,这么多年兴许她早就扔掉了。

    温叶翻了个身,他听着桑泊睡去的声音,说来,今晚的桑泊是有些不一样了,他去的那家医馆难道还能有治他性格的秘方?还是他的那个神界的师尊施了什么法?他们这些修仙人的日子过得真是一个比一个有意思,也只有他温叶这个凡人的生活才会像死水一样,毫无生趣。

    温叶就这样在黑夜里想着想着,倒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日,他是被仆人的敲门声叫醒的,起身看时,发现另一边的床榻上已经没有了人,桑泊想是已经去了医馆。敲门声一直没有停下来,温叶连忙应道:“稍等一下。”

    待他收拾妥帖,将门打开后,那李溪的仆人对他说道:“温小公子,丞相大人让你今日同他一起去宋府修房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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