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找了个理由按住吴三丁,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坏了自己的计划。

    殷谷公慢慢往院子里走去,天依旧黑着,他却了无睡意。

    实话说,他跟徐国公府的人并无交集,之间也没任何情仇纠纷,他知道对方全是因为他同殷妙仪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共生同死。

    可殷谷公心里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如果让殷妙仪在钱守仁和他之间择其一,毫无疑问,殷妙仪一定会选择前者。

    “该死!”

    殷谷公忍不住啐了声,翻了个白眼。

    “殷、殷公子。”

    突然,不知从哪儿走出来一个婢女,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上面用红布盖着,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只是红布周围湿漉漉的,像是从哪儿捞起来。

    殷谷公在钱府里只是殷妙仪的一个远方亲信,虽行事作风不像寻常男子那般刚烈性情,可好歹也是占了半个主子名头,下人们饶有小话猜测,面儿上也不敢多言。

    殷谷公心头正想着事,不耐地应了声,打发完她后便要走,忽然想到什么,叫住她:“站住——”

    “你这是刚从主房里出来?”

    主、主房…婢女瘦削的身子忽然颤抖得厉害,她不敢抬头,只是将手中的盘子拿得更远了些,低垂的眼睛飞快地左右回跳:“是、是的…”

    “姨娘刚歇下,老爷在水房洗漱后,便也歇了。”

    得到肯定答案,再结合婢女的神态动作,殷谷公用脚趾头猜想都知道红布下面都是些什么腌臢东西,莫名的水渍又是些什么。

    心头烦闷更甚,殷谷公厌恶地啧了声:“快滚吧。”

    婢女得了令,脚下如生风一般快速退下了。

    钱守仁和殷妙仪对外对内皆称是寻常商贾夫妻,实际二人也确实存在□□关系,可钱守仁有个习惯,那就是寻欢后总是分房睡。

    分房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分房,钱守仁府内自己单独有一间院子,殷妙仪则是住在他不远处的另一座独立小院。

    也就是说,如今殷妙仪的院子里没有别人!

    想通了之后,殷谷公很快转个了方向,直冲殷妙仪的小院而去。

    小院灯未熄灭,只有路边石灯仍在兢兢业业地烧着灯芯,时不时发出“啪嗒”“啪嗒”的细响。

    “就知道妙娘还没睡,我来真是赚巧了。”

    半躺在架子床上的殷妙仪头都没回,只听声音便知道来人身份:“话这么多作甚,还不赶紧来帮我松松腰骨。”

    “怎的,那老家伙又拿了什么新玩意儿祸害你?”

    殷谷公扭着身子,轻车熟路地从一旁的宝柜底下拿出一瓶玉肌膏,翘起一根尾指挖了一块,撩开帘子后压身而上。

    眼前景象真是乱七八糟,即便已经简单清洗,依旧红迹斑斑,毫无美感可言。

    “你看到了?”

    殷妙仪疲惫地闭着眼睛,任由其十指在冰凉的玉肌膏辅助下,按至全身。

    “入夜难眠,在外面瞎逛了逛,刚巧看到婢女拿着那一盘东西,就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了,真是色心不死,妙娘都不知道,那婢女都快抖成筛子了。”

    “本事没有,花地流俗的偏法子倒是一箩筐。”

    殷谷公笑得起劲,殷妙仪却不感兴趣,她转了个身,面对面躺着,殷谷公见状,很快翻手重新挖了一块玉肌膏,往那片雪白之地狠狠揉去,毫无规律可言。

    “轻些…”可能是不小心捏到哪个酸痛处了,殷妙仪娇声叫了叫,“最近事事都不顺,也不知是怎么了。”

    殷谷公从她腰上抬起头来,凌厉的眼睛在女人的脸庞上流转:“不过是几次失败罢了,这几天我再多派人到庆丰楼守着,只要目标出现,就立刻引老家伙过去。”

    殷谷公兴致勃勃,恨不得立刻实现计划,讨殷妙仪欢心。

    可未曾想,殷妙仪却拦住了他:“不着急动那边,遇不上就遇不上吧。”

    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计划改变了?

    殷妙仪没有注意到身上男人的僵硬,继续道:“老家伙的东西还没呈上去,虽说有十足十的把握,但拿不到钱之前,暂时不要动他。”

    殷妙仪此番说的都是心里话,她自己心里也明白,钱守仁并不是个甘愿被某人掌控的性格,没有人会嫌钱少。

    她不会,钱守仁更不会。

    如果在成败的关键节骨眼上,钱守仁因与徐国公府的纠葛出了什么差错,那她才真的是人财两空!

    “计划先放放,待钱守仁的事情尘埃落定,再想办法除了他。”

    女人的手在男人的头顶上轻轻抚摸着,像是在把玩一件心爱的玩偶,或者是一只可人的狗儿。

    高兴的时候伸手逗一逗,不高兴的时候便由它耍去,要是哪天玩脱了回不了家,没什么大不了的,换一只便是了。

    殷谷公如今的感觉便是如此!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不可以安分待在殷妙仪的身边,他必须要先一步,想办法除掉钱守仁。

    不然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们一个个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唯独是他——只能如同一只丧家犬般,在这繁华的京城,落魄地缩在不知名的角落,靠乞讨度日!

    ***

    殷妙仪说到做到,她不仅跟殷谷公说了原计划暂缓,为保万一,第二天她还专门去找钱守仁吹了吹久违的枕边风,让他心态不要急,紧正事要紧。

    钱守仁一边应和得乖巧,一边却将袖里的纸条死死攥着!

    “该死,这到底是谁递进来的消息!难不成派出去的人都是死的吗!”

    钱守仁脸色阴沉可怖,后槽牙都气得咯咯作响。

    他今早刚出府没几步,迎面就有一蒙面男子将他撞倒在地,正当他倒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之时,还没等他看清楚到底是谁撞了他,手心就被塞进一张小纸条。

    蒙面人很快钻小路跑了,街上也没有其他人瞧见蒙面人的模样,钱守仁正准备归咎于今日是他的霉运日时,打开手心的纸条一看,顿时气炸了!

    只见纸条上赫然写着:上阳县兰氏女乃徐国公府三少奶奶。

    好啊,好啊!

    钱守仁正愁找不到人呢,就赶上有人瞌睡送枕头了!

    可后面钱守仁再想派守卫去找那个蒙面人,询问更多细节时,却连根头发丝都找不到了。

    “那死丫头怎么真的还活着,现在居然还成了什么,什么,三少奶奶?”

    “回老爷,是徐国公府的三少奶奶。”

    “老子用你纠正!”

    钱守仁顿时暴跳如雷,拿起手边的茶盏转身便扔了过去,好在随从李洛机灵,稳稳接住,只可惜反应还是差了点,被崩出的盖子砸红了额头。

    “是是是,是小人多嘴。”李洛谄媚地哄着钱守仁,趁其气喘吁吁之时,犹豫开口:“小人曾听说过那三少爷与三少奶奶的事,据说几年前,徐长赢阴差阳错重拾身份,并没有大摇大摆地回归宗室,而是携妻低调回府,城内极少人知晓。”

    “不过有小道消息透出,两人是从县城逃难来的,具体是什么事小人就不知道了。”

    一听逃难,钱守仁的脸色一变,甚是铁青。

    他不自觉抬起手,身子微微向后一侧,掩着嘴轻咳了声,瞥见李洛并无明显反应,还在絮叨,不安跳至嗓子眼的心终于回落下来。

    李洛不是钱守仁从上阳县带来的人,他是钱守仁落脚京城后不久,才在牙行里挑选了个看起来最为机警的死契奴仆。

    李洛没有察觉钱守仁的异常:“不过那两人倒是在城内闹出过不少风波,老爷当时可能不在,还不知道呢。”

    见钱守仁没有说话,可眼神里尽是好奇,李洛得意一笑,将他在市井里听到的全说出来:“与前御史中丞柳言之子柳常德公堂对峙,在太学时便上演一场当街护夫,还有人说京城第一大酒楼庆丰楼的背后股东之一,就是那行踪隐秘的三少奶奶。”

    座上之人眸底微微漩动,双拳紧握,当年被击中的下腹部和小腿肚就像回旋镖一样,疼痛重新杀了回来。

    钱守仁没想到,他们竟然在京城里闹出这么多事,非但没有夹着尾巴逃生,竟然还误打误撞地有了徐国公府这个大靠山!

    “哼!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这下看你们还如何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相隔不远处的小院子里,殷妙仪正餍足地眯起眼睛,享受着殷谷公对她的吹捧,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前脚刚吹的枕边风竟因为眼前人的一张纸条,尽数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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