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房间,鼻尖弥漫开的,除了阴冷的气息,还有如腐烂木柴堆放久了的霉味,直冲上头。

    兰时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清醒过来的。

    “…怎么回事,我不是和大家在大街上等着新科状元骑马游街吗?怎会在这里…”

    破楼的木房顶上还漏着水,兰时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突然不知道动到了何处,头疼欲裂,疼得她直吸一口凉气。

    “嘶——”

    手被人从后面绑了起来,不过好在脚是自由的,兰时艰难地靠着一根破旧的木柱直起身子,逐渐看清附近情况。

    她记得今天是朝廷公布新科进士的日子,依照惯例,新科进士在唱名赐第之后,由朝廷派出的金甲卫沿主街左右护送,这也是全城百姓最喜欢的活动。

    “小姐小姐!听说今天很多商铺都已经早早把门关上,就怕万一人一多起来涌进店里,连米渣子都不剩呢!”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如此一来可不跟鬼怪入城一样了。”

    不知道白术又是从哪听来的消息,兰时已经习惯每天不听一耳朵她的百事通,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这回我可替白丫头作证了,她说的一点也不夸张,万人空巷指的就是今天了。”

    徐府门口,府里几位女眷都集合此处,盛南昭牵着修哥儿,两张相似的脸蛋一颦一笑,胜过万千华光。

    修哥儿端正地给大家拱手行礼,可别说还挺有模有样,不亏盛南昭两口子为他精心挑选出来的礼教先生,才学了没几天就已经有自家爹爹年轻时的风范了。

    “状元游街自古是历朝盛事,且不说每家每户都有几个开化不久的小牛犊,除了风光无限的三鼎甲之外,今年还有数百位新晋进士郎,能得一个都已经算是祖上有光了。”

    盛南昭刚说完,徐少虞也已经迫不及待地补充道:“我已经等不及要看今年的三鼎甲分别是谁了,真不知道时宽和长赢能不能摘得一甲啊!”

    兰时一听也是忍不住期待起来:“高头大马三鼎甲,人头攒动窥风姿。就算我们瞧见了他们,他们估计一时半会也不能从人群里分辨出我们吧。”

    “小姐放心,我都想好了!”

    白术冷不丁从后面跳了出来,手边拿着早已准备好的帷帽,另一只手故作惊喜地藏在身后:“将将!我早就为小姐准备好了专用小马扎,保证一定让姑爷一眼就能在人群中看见你!”

    说罢,隐藏着的右手突然从身后出现,众人定睛一眼——竟然真是一个十足十的小马扎!上面用粗质麻绳围了一圈又一圈,让人看了就结实!

    几人有说有笑,等时辰差不多了便准备出发。

    街道上尽数望去,全是笑意满满准备去主街观看状元游街的百姓,声浪嘈杂,熙来攘往,人潮涌动,川流不息。

    寻常马车在里面压根行不通,幸好兰时等人早早预料此情,只带了几个家丁护着,并未过分张罗。

    可爱凑热闹的人还是比想象的多出好几倍,才刚出门不久,兰时就跟盛南昭她们走散了。

    “刚还见着嫂嫂少虞她们,如今怎都不见了?”

    兰时有些心慌,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如此人多的情况,难免心神不宁,不停地四处张望,可周围人头涌涌,兰时个头又不高,除了瞧见黑压压的衣服,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青果心性比白术稳当,她先是护着兰时到街边檐下,随后昂起头来四处找寻一番,很快便看到了眼熟的背影。

    “我瞧见了大夫人和大小姐,她们被人群带着去了前头,白术你陪着小姐在此处等候,我速速将她们接过来。”

    “万事小心。”兰时皱着眉,简单嘱咐了一句,青果便转头挤进了人群里。

    街头热闹还在继续,并未因个别的走散而冲淡围观的喜悦。

    兰时在等待之际,就听到旁边有人在开心交谈。

    “可算是被我给等到今天了,也不知道这届的三鼎甲都是哪家的公子哥。”

    兰时侧头看去,是一位年约三十的男子,操一口京城口音,自带淡淡的草药香,想来应是某家医馆大夫。

    身旁,有一年轻女郎笑着接话:“曹大夫,我听我们家长辈说,骑高头大马的状元郎是全京城最俊秀的男子,连画技最好的画师都不能展现出他英姿的十分之一,这是真的吗?”

    “诶,这话可说不准了。”曹大夫显摆地摇了摇脑袋,腰间吊着的药葫芦也跟着晃动,“三鼎甲里,通常探花郎的选播不仅仅基于考生的才华,还会特别注重外貌,圣人会选举两位最为英俊的进士,在随后的琼林宴上采摘鲜花并赋诗迎接状元,所以探花郎才是相貌最好看之人。”

    “可是这一准则在诞生建统年第一位三元及第者时就被打破了,当年老国公之子徐氏时宴力压榜眼探花之才夺得状元之席不止,就连外貌上都是数一数二的英气深邃,揽获无数少男少女的芳心!”

    此话不假,兰时本来只是当听话本子一样,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可到了曹大夫对自家大哥猛猛夸赞之时,她也丝毫不吝啬赞扬,像劝酒胡子[1]一样连连点头。

    关于自家好的点,当然都是该夸的,在她心里,徐府上上下下就没一个长得不好看的!

    曹大夫突然话锋一转:“可徐时宴那都属于是老天爷精心雕刻时开了眼的,寻常哪来这么多顶个儿好的人呐。”

    不是噢,我觉着夫君就也挺不错的,长的好看人又谦逊,也是个顶个优秀的人才呢!

    兰时心中默默给自己夫君拉着票,可小脸上却半分不现,乍一瞧只觉是个清丽温婉的可人儿。

    慢慢的,身边又多了几位年轻女郎加入谈话,“听说今年徐枢密使的同胞兄弟也参加了科举呢,真不知道同当年徐枢密使相比,谁能更胜一筹。”

    女郎面带羞红,如同春日桃花般姿色鲜艳,让人一眼就能看清其心中所想。

    “不止徐家二郎呢,就连他们家庶系回来的三郎也参加了科举,前几日我在进士榜上替我家哥哥看时,瞧见那两人的名字都在好前好前的位置呢!”

    “呀,那该不会今年三鼎甲里,徐家两兄弟又要包圆了吧!哪家姑娘这么好运嫁了进去可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兰·吃瓜群众·时一听到这话,吓得连连往后撤了几步,差点连带着站在小马扎上的白术一头栽地。

    白术惊呼:“小姐!你扒拉我干什么呀,我刚占好的位置一下就被人给抢走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留意,这人太多了,我们再往后腿一些吧。”

    二人随人潮调整位置,面前的人站了一波又一波,大伙儿全然没有因为正午天气的炎热失了兴致,反而更加激动起来,年幼的小孩逐渐占领了父亲绝佳的肩膀观景位,真是应了那句“晚到的人拾不着好”。

    许是缘分使然,待兰时站定后,发现刚刚谈话的那几人竟然也跟着自己退了下来,依旧是不远不近地挨着,清晰的字句断断续续又吹了过来。

    “你还真别说,最近我新发现一本话本,故事的女主人公是位盲女,陪伴男主人公一起从乡野进京赶考,背景细节跟那位徐家三郎的夫人十分相似呢!”

    “我知道我知道!上个月出续集时我还缠着我娘给我买呢,故事内容可带劲了!”

    又来了又来了,兰时就知道,一提到徐家三郎,再加上科举,估摸着在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人联想到她身上。

    “怪就怪在夫君刻画地过于细节,又会读书又会编故事,端正有礼身份又好…”

    “下辈子就等着被榜下捉婿吧!”

    至于为什么是下辈子…哼哼,那当然是因为这辈子已经被她眼疾手快地定好了啊!

    兰时偷着笑,帷帽下得意洋洋的嘴脸藏不住一点,她仔细地拽着白术的手,一边偷听一边防着她摔落,“别探太高了,小心岔着脚。”

    “放心吧小姐,我替你盯着青果她们都在哪呢…诶,她们在那,我瞧见了!”

    白术突然兴奋叫喊,身下也不甘示弱地努力踮起脚尖,激动的样子兰时都差点没抓稳她。

    “知道了知道了,你小心点,别哎——”

    突然前方人群一片哗然,紧跟着就是尖叫:

    “救命啊!”

    如果现在有人能从高空俯瞰下去就会发现,形形色色的人群突然像是在中间打了个结,有人想往里冲,有人想往外跑,但更多的是同样茫然失措的人,愣在原地,街道瞬间堵得水泄不通。

    有人在仓惶间失手打落了兰时的帷帽,刺眼的阳光如同金针般夺进她的眼眶。

    “啊——白…”

    “小姐,呀你别推我!”

    兰时下意识闭上眼睛,她抬起手朝着模糊的前方虚无地抓着,一双大掌从后方猛然捂住她的口鼻,她没了防备,一股刺鼻的熏香从鼻尖钻进她的神经。

    之后的事她便记不得了。

    头疼还在持续,不过已经比兰时刚清醒过来时要好很多,她一边警惕地蜷起身子,一边回忆方才在大街上发生的事情。

    “是有人特地抓我来的,是寻仇?还是意外?”

    耳边的嗡鸣渐渐淡去,眼睛虽然时不时仍刺痛着,不过已经足够兰时看清她如今的境遇。

    她更偏向于前者…

    难不成是钱守仁专门过来寻仇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错了,我不寻仇。”

    “只不过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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