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吕之样父母就忙于做生意,一年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外面跑,她只好辗转寄住于各个亲戚家。

    上高中时,父母赶上传统外贸行业风口,分了一杯羹,后来跨境电商兴起,吕之样妈妈敏锐地将业务重点转为电商,现在已经成为家具用品类目头部公司。

    她的爸爸妈妈是成功的商人,但吕之样的原话是他们在做父母的问题上并不合格。

    她每年生日父母从不错过,派对是她们爱的表现,但也是拿来维系和合作方关系的宴会。

    你来我往,孩子们相互认识一下,以后更可以多多关照,再照例感谢一下从小照顾吕之样的亲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亲戚们紧抓住从小照顾过她的这一条件,时常提起,怕被他们忘记,过度的索取也成了附着在吕之样身上的一道枷锁。

    父母爱她,给她提供优渥的物质支撑,却并不和她有过多共鸣。

    以前卢希不支持任尔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时候,任尔是羡慕过吕之样的,后来她才发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缺少的是你所拥有的,而你缺少的或许是我所拥有的。

    吕之样既然已经决定和任尔一起过,便也打算学着任尔的安排,叫来自己的朋友。

    两个人圈子有重合的,但从小到大也有些互不认识的,凑一块数了数,竟差不多快二十个人了,二十个人在一块玩,也成了一个中型派对了。

    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觉得麻烦,最后一拍手干脆决定取消,就四个人定两个生日蛋糕聊聊天好了。

    “四个人?”任尔眉毛一挑,问,“哪四个人?”

    吕之样拉过她男朋友向柯,数着手指头说:“他,你,我,邱壑。”

    “不要。”任尔一听,果断不同意,拉吕之样到角落小声谋划,“你们俩是男女朋友,我跟他还没确定关系呢。”

    “不要不要。”她连连摆手。

    “你过生日,他能不来?”吕之样说得轻飘飘的,却句句说到了点子上,“还是说,你想单枪匹马跟我们俩一起吃饭?”

    任尔想了一想,彻底摆烂:“我怕什么,我脸皮厚呀,就是不知道你男朋友愿不愿意。”

    吕之样无语,抱着她手臂,半求饶半劝她:“一块儿吧,反正你们快了,也提前认识认识。”

    见任尔无动于衷,吕之样发誓:“我嘴很严的,我到时候什么都不问,绝不八卦。”

    也行吧,任尔思索着,答应下来。

    生日是一月十六号,周六,最低气温零下一度。

    那天工作室放假,但女孩子们特意来给任尔送了礼物,各个都很有心。有她喜欢的拼图,有办公室里缺少的空气加湿器,还有一些陶瓷类的瓶瓶罐罐摆件。

    送走大家,任尔一边在办公室拆礼物,一边打电话给吕之样问她到哪了。

    先到的是邱壑,他靠窗边,看任尔拆手头上的东西。

    拆礼物要本人亲自来才好,他也不插手,偶尔看她兴起时晃晃手里的东西,再瞧一瞧,然后举起来问他:“猜这是什么?”

    外包装是长长的形状,厚度也不算厚,邱壑暂时没有思路,想凑近点去看,她偏不让,藏到身后说他作弊。

    他讪讪地退回去,敲敲脑袋,问:“滑板?”

    “不是。”

    “拼图?”

    “不是。”任尔指指旁边的盒子,“这才是拼图。”

    邱壑又继续猜,说了几个大致相似的物件,任尔都摇头。

    邱壑说实在是猜不出了,任尔偏不放过他,还兴致勃勃地摇晃一下:“你看这个形状,很好猜的,很常用,再猜。”

    邱壑没办法了,绞尽脑汁,突然灵光一现,试探地问:“搓衣板?”

    “搓......搓衣板?”

    答案简直出人意料,任尔几秒没说出话,她笑着笑着又佩服他是怎么想出这个回答的,想到一种可能,直接提爸妈似乎不太尊重,改为说,“你们家里,还,挺,严厉的?”

    乌龙闹了,邱壑也哭笑不得,求问她到底是什么,任尔恨铁不成钢,拆开系有蝴蝶结的外包装,抽出里面的东西,站起来展示给他看,“键盘呀,这个形状除了是键盘还能是什么?”

    他恍然大悟,讨饶,说:“好好,键盘键盘,怪我。”

    任尔说我们没默契呀,他一挥手说多练,不顾她阻拦跨过中间乱七八糟的包装盒挤到她面前,硬要开始猜下面几个。

    猜着猜着,任尔倏地打断他,皱着眉分析着,“不对呀,我记得你妈妈特别温柔。”

    “特别特别温柔!”她加重语气,“怎么还让你爸跪......”

    她也不说下去了,指指那被他猜成搓衣板的键盘,斜眼看他一眼等他解答。看的这一眼很像动画片里灵动的小兔子,九岁的邱壑会喜欢,十九岁的邱壑觉得幼稚,二十九岁的邱壑又觉得喜欢死了。

    “没有用过搓衣板,我家没这么恐怖。”邱壑给她解释,“我家很好的,我妈很好,我爸也很好。”

    说完好像该说自己了,决定谦虚一点,“我,也还行。”

    上门推销的嫌疑太大,任尔很想嘴硬地故意大声说一句“哦!关我什么事啊”,奈何动了心就变得没志气,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转过身闭上嘴,继续拆东西。

    拆完又拿着在办公室里踱步,这里比划一下,那里搁置一下,看到底摆放在哪里合适。

    冬日负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实在很惬意,看她在屋里转圈,他伸一只手给她指,要不那台子上?

    任尔跑过去看一眼,说不行不行,这也太不搭了,干脆扔进了自己包里打算带回家。

    又把拼图放他手里,让他记着待会提醒她一块带着。

    邱壑说声遵命,看她终于整理完了,拿过她的棉服外套让她穿上,别着凉了。

    女孩子拍照的地方少不了镜子,任尔站在镜子前补口红,左手按住邱壑披上来的衣服。

    口红涂完,收回包里。任尔一手捏衣服下摆一角,合上链头,嘶啦一声往上拉拉链。

    忽地动作在半途受阻,头皮传来力度牵扯后的刺痛,任尔“嘶”一声低头看,是披着的一缕头发缠进了链牙里。

    卡在胸下位置一点的链头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她先使用暴力拉拽无果,然后才耐下心尝试着慢慢解开。

    “怎么了?”邱壑见她一直低着头,走过来出声问。

    任尔仰仰低得太低的脖子,指一指自己拉链,瘪着嘴无助道:“卡住了。”

    他放下他手里一直抱着的她的拼图,任尔自然地松手,等他来解救,身高差异的原因,他几乎是半弯着腰才能协调地操作。

    邱壑把她多余的头发拈起顺到肩后,偏着头一手捏链头,一手试着松开卡住的头发。

    门外有渐近的哼歌声传来,任尔听出来了,偏了偏身体,朝外面的方向一指,说:“小样来了。”

    身体转动,链头从手中滑落,邱壑说:“别动。”

    “哦哦哦。”她又后知后觉转回去,门忽地被打开,吕之样哼着歌,心情很好地推开门,伴着戛然而止的一句:“我来了,快......”

    自然的一幕落到外人眼里变了颜色,眼前的两个人站得很近,背着光,任尔衣领拉开,邱壑动作有些不可描述。

    三道视线在空中轮番交错,吕之样眼睛大睁,变了脸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仓皇之时倒吸一口凉气,“啊那个我,我是盲人,我什么都看不见!”

    脑袋猛地缩了回去,打开到一半的门也“砰”一声关上,接着是飞快跑走的脚步声。

    任尔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着急喊回她:“别走!”

    门外小跑着离开的脚步声渐渐听不见了,任尔回过头,正好和邱壑视线撞上,她嘴巴闭了一闭:“我待会去解释。”

    好在好消息降临,缠进去的头发终于解开,任尔匆匆说了句“谢谢”后出门去追吕之样。

    下了几步楼梯,又后知后觉自己对邱壑说这句话实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把自己往尴尬的坑里推,偷偷解释就好了,何必当邱壑面说。

    于是向吕之样解释的想法干脆升级为解决掉吕之样,她正在一楼,见任尔下来,继续坚持自己的盲人人设,一动不动望着天花板,直接忽略掉往下走的人。

    任尔一把搭上她肩,挥了挥拳头,“真想当盲人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

    吕之样推开她的拳头,求饶示好。

    强忍两秒,装不下去了,好奇心满格,吕之样表情很是微妙:“不是,你们,你们......关系好成这样了?”

    “神经病啊。”任尔用力拍她一下,另一只手提一提自己的棉服外套,指指拉链,“拉链卡住了,他帮我解开,想哪儿去了?!”

    任尔搭上她肩的那只手绕到前面,捏起她下巴,凑近威胁道:“再乱说话,你以后有什么事,我可就不负责救场了。”

    “这样啊。”吕之样松一口气。

    “不好意思嘛。”误会了寿星,吕之样知错,拍拍自己脸颊,赶紧求饶,“主要是你们靠那么近干嘛。”

    任尔捏她下巴的手用了点力:“还说?”

    “我错了我错了。”吕之样态度很诚恳。

    诚恳完还是忍不住,小步地移到任尔旁边,试探着问: “那你们现在到底是个什么......”

    吕之样手在空中比划,迟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进展!”

    “在一起了?”

    “没呢。”任尔见状往另一边移了一点,试图躲避追问:“就,还是相亲对象啊。”

    吕之样“哦”了一声,语气阴阳怪气起来,喃喃自语一样一字一字说道:“原来你们把这叫相亲对象啊,真高级。”

    毕竟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谁谈恋爱前会有相亲这一步骤,再加上当年父母介绍的不要,现在兜兜转转,又开始自主相亲,实在是新鲜。

    门外马路边传来按喇叭的声响,是吕之样男朋友向柯到了,在催她们出发。

    她拉过任尔,看向后面拿着任尔东西下楼的邱壑,凑近她一点,小声说:“走走走,我相亲对象也到了。”

    任尔又拍她一下,和她咬耳朵,“你上次不是说好了你嘴严,绝不八卦吗?”

    等邱壑出来,吕之样关上门,还要记得降低音量不让他听到,“我忍不住啊。”

    邱壑提前让任尔带上相机,刚才他帮她拿下来了,任尔从邱壑手里接过,和吕之样一起往车那边去。

    吕之样挽着任尔手臂不打算松开,单手放到嘴边遮掩住,瞄一眼走在一旁的邱壑,搓搓手继续她的好奇心:“你今天生日,他不会要准备表白吧。”

    “随便啊。”任尔比个口型。

    吕之样用眼神示意:“什么叫随便?”

    “他,表白的话......”任尔继续口型,“我肯定就答应啊。”

    吕之样按捺不住激动,猜测着:“不会是待会饭桌上吧?”

    又凑任尔近一点,“我前排吃瓜?”

    越来越得寸进尺了,任尔一把甩开她,“哎呀!不知道不知道。”

    她直接摆烂,秉承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理念,跑到邱壑旁边和他并肩走,甩给吕之样一个“有本事你直接来问当事人”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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