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望着萧何,总觉得这身上的气质,和自己的某个臣子特别相近。

    “寡人听说,你原先是沛县狱吏,精通秦律。可是你既然成为太子舍人,你知道太子舍人是做什么的吗?”

    “为太子提供律法,文书,辅佐太子做出正确的决策。”

    萧何不卑不亢,哪怕是见到秦王政,都没有流露出一丝惶恐。

    这份发自内心的平静,让嬴政察觉到萧何此人的非同一般。

    嬴政问了几句,他竟然都能对答如流,甚至引经据典。

    “寡人先前觉得,你和朝中一位大臣有几分相似,只是一直想不出你像谁。现在寡人知道了。”

    “还请大王赐教。”

    “廷尉李斯。”

    萧何闻言也不惊慌,“廷尉出自旧楚新蔡,中年拜访大名鼎鼎的荀卿为师,随后出山前往秦国。一篇谏逐客书天下咸知。”

    “萧何委实不才。既未曾离开过沛县,更没有有名望的师傅教导。区区布衣之流,乡野小辈。不过闲暇时读了几本书而已,岂能与大王麾下廷尉相比。”

    萧何老老实实的说,嬴政双目如电,像是贪婪的商人发现了一座尚未开采的金矿一般。

    “连《尚书》原典都能记得一字不差,这样的功底,放眼我当今朝中,也就只有五六人可以和你相比。”

    嬴政望着萧何,起心动念。

    楚地刚刚被攻占,正缺乏有能力有威望的郡守。这个萧何有如此的才能,又不贪慕权势,双目清冽,实在是个非凡之臣。

    此人简直是上天送给寡人的啊!

    嬴政开始兴奋起来。

    “这么说来,扶苏梦中的老神仙说的是一点不假。不枉扶苏不远千里驱车去请,以后你可要好好辅佐太子。”

    王后适时提高嗓音,把嬴政的美梦戳的稀碎。

    “王后放心。听闻王后身体有恙,不知如今贵体可痊愈?”

    “如此君臣相庆的日子,谈什么疾病呢?”王后看到扶苏身边有这样的辅佐之臣,着实安心多了。

    这个人,比起李斯,冯去疾,昌平君,赵高,姚贾,加起来都要好。

    不是说他的才能高过这些人的总和,只是他有才能并且心正。

    哪像大王啊,什么东西都能捞起来用。

    嬴政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便又望着他身后的壮士。

    “将秦律实施过程中种种不善写了篇文章是你?”

    刘季摇头否认。

    他怕自己说错话,索性直接不开口。来无声胜有声。

    吕泽站出来。

    “回禀大王,正是吕泽。”

    双睛好似豹眼,胸膛挺拔,声音洪亮。

    “那篇文章,寡人也一一细看了,总算是解决了寡人诸多困惑。寡人听说,是白身?”

    吕泽愣了下。

    “家人早年经商,我长大时家里连生意都不做了。确实没有什么大的才能,别无长处。”

    王后望着嬴政,用眼神在说,大王怎么能抢扶苏的人呢。

    “天下大乱,又哪里是做生意的好时候呢。难为你们一家人乱世之中飘零,却依旧能坚守本心,吃得苦,不忘本。”

    嬴政复望着王后。在王后眼里,扶苏就是挑一头猪过来也是美的。

    “王后言重了。生逢乱世,可恨虽有一身力气,读的几个字却无用处。得遇太子,已然此生之大幸。若是能够帮助太子未来安定天下,使得民生富饶,这才不枉此生。”

    吕泽干脆壮着胆子把话说明白了,他只跟着扶苏。

    嬴政听了,自然更加欣赏这个年轻人了。

    原本只是隐晦地说一下,可是吕泽直接激发了嬴政的胜负心。

    “跟着太子?你知道吗。太子能给你的,都是寡人给他的。与其跟着太子,不如跟着寡人。”

    “大王,强扭的瓜不甜。”

    吕泽十分耿直。

    嬴政自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嬴政觉得今天有古怪,怎么扶苏身边的人都不怕自己呢。

    还好,李斯等臣子都不在。

    这若是被他们看到,谁知道要作何想法。也或许,这几个人就保不住了。

    “文章写的不错。但以后还是少写吧。”

    吕泽望着嬴政,又望着扶苏。

    “大王让你少写,你就少写点吧。”

    “唯。”吕泽作揖,其实他根本不会写文章啊。上次只是凑巧写了一些问题出来罢了。

    嬴政望了望刘季。不知道为什么,嬴政总觉得和他有些面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又望着后面的夏侯婴,面貌黝黑,可是一双眼睛却是清亮无比。

    嬴政望着扶苏,“你这一回是真的挖到了不少宝贝。”

    “谢君父夸奖。只是他们几人刚刚从沛县过来,对宫中的礼仪规矩都不熟悉,在咸阳城也没有什么熟悉的人。微臣又不认识宫外其他大臣。”() ()

    “想让他们挂在少府名下,算作是少府引荐之人。日后在咸阳城定居安家,也好有人照应。”

    扶苏其实已经这么做了,只是他觉得这件事还是和嬴政打个招呼比较好。

    嬴政望着扶苏身后已经跟从了这么多有才干、有抱负的人。难怪这小子现在说话都比以前硬气了不少。

    那一刻嬴政也知道,他所期待的那一棵参天大树已经长成了。

    “你自己决定吧。”

    扶苏眼前一亮。

    “谢君父。”

    嬴政看扶苏欲言又止,想走又不走,“还有事?”

    “君父,儿臣这次回来,在楚地遇到了不少事。儿臣仔细琢磨过,那么多楚地降卒,把他们留在楚国绝对不是长久之计。臣有不少奏议,想在朝堂上与诸臣商议,由君父裁决到底要不要施行。”

    王后看着儿子长成这样,那是满心喜欢。

    至于嬴政,他可就心思复杂了。

    扶苏在军事上的主张已经明显和他的政见不合了。如果再由着他在朝堂上这样肆无忌惮地发展下去,到时候结果肯定对自己不利。

    但谁让扶苏是他儿子呢。

    这个时候的嬴政,哪怕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这么做可能对自己不利,但是他就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手让他去干。

    “明天的朝会,我们正要商议楚地庶民的安置,还有那些降卒的处置。你自己准备准备吧。”

    所谓准备,就是根据朝会之前确定的议题,提前想出办法来。

    随后将其记录在笏板上,在朝堂上对着念。

    这个笏板记录,主要是给年纪大的臣子用的。他们上了朝在那样紧张激烈的氛围下很容易不知道说什么,有的则单纯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之前想到一个好办法,但是上朝就忘记了。

    于是古人发明了这种文雅的方式提醒朝中的大臣在朝堂上说什么。

    而很多年轻朝臣的笏板上大都是干干净净的。

    比如蒙毅,他的笏板上永远都是一字不写。

    第二天朝会上,诸位大臣分列两侧端坐着。

    所谓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

    其实文武群臣全部都要来上的朝议论的事还真的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情。

    要么都是私下已经决定好的事情,走场面流程;要么就是商议一些其实根本就不着急的事情。

    “上郡一带地震频发,当迁居一些百姓南下啊。”

    “地震都已经发了,现在再迁居,这不是亡羊补牢吗?”

    “已经发了一次了,死伤上千人,若是再不搬迁,真的等到来个大地震,难道要等死伤上万人才去后悔吗?”

    大臣们对于这上郡频繁地震的事情,一直争执不休。

    不过大概三五年前,关于陇西地震,他们也是这么煞有介事地争论了好几天。

    结果地震之后传来真实的探查情况,只是死了几只羊,这些大臣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这次地震之后这该出动的军队也已经出动了,调拨的粮食和衣服也调拨了。该做的救援工程都已经结束了。

    死去的人已经被埋在了地下,活着的人只能重新盖房,组成新的家庭,继续活下去。

    朝臣们再把这件事提上来,只是为日后做个预案。

    上郡地震频繁爆发,确实不能每次都是马后炮。

    说是这议论的有意义吧,好像有用。说是议论的毫无用处吧,也有道理。

    因为也许做完预案之后,那个地方再也不爆发地震,而且议论的方案根本不值得推敲。而你不做预案,又总是担心下一次再大地震怎么办。

    嬴政坐在上座,有垂旒隔着,臣子根本看不清嬴政的神色。

    在嬴政心目中,整套朝服只有王冠设计的最具实用性。

    遮住自己的面孔,谁也无从看清嬴政的神色,自然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秋天到了,上郡的粮食今年因为地震的影响,肯定要减产不少。大王应该酌情减轻上郡赋税。”

    “减免赋税,人都死了,还想着赋税。受灾地区,应该完全免除赋税!”

    臣子们开始吵嚷起来。

    蒙毅也参与其中,他言辞犀利,非常激动,“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现在应该把重点放在如何日后防御救灾。总是忙着善后有什么用。”

    扶苏的位置是最靠前的,单独列席,帝国特殊规格。

    他满心感慨,难道今天我不该来?

    这样的议题,根本议论不出来什么结果。

    很快丞相就主持了下一个议题。

    “这楚地的降卒三十万。最近李将军他们又俘虏了十几万楚人。这么多降卒,哪怕只留十万人在楚国,都是一个十分可怕的数目。”

    “如果这件事不能妥善解决,那楚地卷土重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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