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指间的搜寻符是被伏兮这强悍的剑气震着飞出去的。

    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的司空慕下山之前、流觞就用符咒与他建立了链接,此刻算是派上用场了。

    他们跟着符纸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房屋面前,房子低矮破旧,窗户朝北,屋里几乎看不见太阳,昏暗又潮湿。

    南木降落在房顶抖了抖翅膀,不仅扇起了一层灰不说,爪尖上还沾上了瓦片间的蛛网。

    不用它噶噶的叫唤流觞也知道它有多嫌弃,他掩住口鼻说:“这是人待的地方吗?”

    搜寻符沿着虚掩着的门缝里钻了进去,稳稳当当地粘在了司空慕的脑门上。

    白笙推开门,就看见四个人端端正正的围坐在一个断了条腿、用砖头垫上四角方桌上,桌子上还有一个一尘不染的檀木盒子。

    只是他们虽睁着眼,但是目光却是空洞的,就好像在坐着发呆一样。

    流觞附庸风雅的折扇一合,打量着就要上前:“小徒弟,怎么见了为师不知道叫人?”

    “别动,不对劲。”白笙拦住刚要上前敲打司空慕脑壳的流觞。

    流觞的扇子在指间转了几圈,然后出其不意的落在了司空慕的头上。

    “离魂了。我能看不出来么?”

    流觞朝她一笑,随即又说:“总得找个人跟咱们当师尊的说一下情况不是?你徒弟又不在,只能找我徒……”

    流觞忽然问:“诶你徒弟呢?”

    白笙进屋时看见四个人坐在这,就知道这几个不长脑子的是被人暗算了,她还欣慰的认为橖澈没中招。

    只是想赶紧先把这几个弄清醒,但此刻才发现屋子里根本没有橖澈。

    刚刚被扇子点到的司空慕忽然开了口,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表情生硬道:“迷香……迷香。”

    流觞并没有闻见什么气味,但还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几乎是话音刚落地,破房子外面就落下来一层结界,结界外面凭空出现了一个女人。

    南木长啸一声,随之而来的是从屋子里甩出来的长鞭。

    伏兮打在结界上又被弹了回来,白笙皱了皱眉。

    这可是仙蛟龙骨,天地万物还没有伏兮劈不开的。

    她朝结界外看了一眼,认出了那人:“王小蝶?”

    王小蝶有一瞬的诧异:“你还记得我?”

    白笙脑里一阵眩晕,视野开始模糊。

    她晃了晃脑袋,发现自己的灵力开始凝结,所以刚才不是伏兮的问题!

    “你干了什么?”

    结界外的女人哂笑一声,温吞地说:“离魂香而已,只是让你们做一场梦。不愧是卿何长老,我这香用在你身上竟然这么久才发作。”

    白笙抬头看了一眼屋顶,是方才南木扇动起来的灰尘。

    难怪她没有察觉。

    再看向屋内,流觞已经倒在了地上。

    “你……为何?”白笙觉得身体使不上力气,用伏兮撑在了地上。

    王小蝶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歪着头说:“可惜了,原本想给你闻一下我亲手调配的香料的,但是你太谨慎了,怕你不愿入我的梦匣,只能用无色无味的了。”

    白笙喉咙有点发麻,说不出话来。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王小蝶的表情有些悲恸,但她还是一副温和乖巧的模样,蹲下来对地上的白笙说:“仙长,我见过你渡化很多人,他们被你说两句就能放下执念遁入轮回。可仙长不是不知道我的经历,我执念顽固不化,最不该阻拦我的就是你。”

    王小蝶站起来,走入结界内将那个檀木盒子的盖子打开,流觞和白笙的意识就吸了进去。

    她抱着盒子喃喃道:“你亲口说过的啊,人可以回头看,但不能回头走……”

    ***

    世人有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此时七个人全部入局,王小蝶的梦匣才算正式落下枷锁。

    梦匣的中心就是橖澈所在的缚灵木,其他人都是被王小蝶抓了魂魄进来,唯有橖澈是本体,他的意识并不会随着梦匣的运转一起进入王小蝶的记忆,但是他可以在这里看见每个人的所见所闻。

    他看穿了整个梦匣的构造,似笑非啼地评价道:“有些坏事做就做了,大大方方承认不行吗?还得让人家看看你是因为什么做的这些事。你可真够无聊的。”

    王小蝶的虚影就出现在他面前,掐着他的脖颈一字一句说:“你懂什么?知道为什么只有你跟他们不一样么?”

    橖澈仰着脖子,窒息的感觉并不好受,他只能靠这个姿势努力地汲取着空气。

    王小蝶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只是低低地在他耳边说:“因为七苦里面你站的是死局啊!你该体验的是我死的那一幕!”

    她松开橖澈的脖子,把他往缚灵木上一甩,然后像个疯子一样笑了起来:“只能怪你太倒霉,这个位置本来是给你师尊留着的,谁叫你非要跑回去?”

    橖澈咳嗽了几声,吸了好几口气才把脸上充的血给平复下去。

    白笙之前在寒叶峰上教过他,无力反抗的时候,照理说是应该先稳住敌人情绪来自保的,不过橖澈并不打算这么窝囊,非得说:“倒霉也没你倒霉。我跑回去是因为我光明磊落大好人一个,你这种阴沟里的老鼠是不会懂的。”

    王小蝶这次一直没有说话,双手紧握在身侧,呆愣在原地,似乎在回忆什么事情。

    久到橖澈又开口问:“怎么?哪句话伤到你了?麻烦跟我说,我可以受累再说一次......”

    这次她没掐他的脖子,是橖澈背后的缚灵木忽然亮起了红光,灼热的温度烧的他后背几乎皮开肉绽。

    他尝试调动龙血池,却发现也是徒劳。

    缚灵木能让他使不出半点灵力,后面那处肩伤看样子短时间之内是好不了了。

    王小蝶眼神空洞,盯着缚灵木说:“我曾经……也是个好人。”

    说完那虚影便消散了。

    橖澈没有听清这句话,他在剧烈的疼痛里垂着脑袋眯了眯眼。

    然后就听见了虚无之境里传来了一句话,是秌郯对他说:“梦匣里终归都是王小蝶陈旧的记忆,守住心神,那些东西伤不到你。”

    橖澈按照他说的话尝试把自己从缚灵木上剥离,不消片刻,发现自己的背上真的没有灼烧感了。

    “你现在已经能在我清醒的时候跟我说话了?”橖澈问道。

    不过这次秌郯没有答话,看样子是他已经脱离虚无之境了。

    橖澈:“……”

    救人不能救到底么?好歹顺便说一下怎么从这出去啊!

    梦匣里的另外六个人,每个人都被卷进了一场回忆里,他们作为一个旁观者,都看见了王小蝶的经历——

    那个时候的王小蝶没有现在这么可怖,她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喜欢编两个麻花辫,眼睛水灵灵的,笑起来特别好看。

    小姑娘总喜欢香味,不过王小蝶家里没什么钱,当然买不起香料,所以只能靠自己摘些香气浓郁的花缝到香囊里面。

    每次洗完衣服就把香囊往衣服里面一塞,过一阵子那些衣服上就都是花香了。

    村子里住了个有钱人家,儿子叫孟仲恺,是村子里远近闻名的恶霸。

    有次恶霸与王小蝶擦肩而过,被她身上的花香吸引,上手就要搂她。

    当时王小蝶是要去给刘家送香囊,刘家那个爱读书的儿子正在屋门口等着接人,瞧见这一幕,二话不说就从孟仲恺手里救下了王小蝶。

    这个人叫刘怀民,他和王小蝶互相爱慕,两人从小就有婚约。

    后来孟仲恺每天都跟踪王小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讨厌的媒婆、隔三差五地就去她家里说亲,还时不时找人去刘家侮辱刘怀民。

    王小蝶非常讨厌这种行为,就去孟家想找孟仲恺的父母讨个说法。

    这天孟家门口没有小厮值守,王小蝶从门缝里往里瞧,就看见了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孟家的庭院里搭了一个巨型的木架,木架中间绑了两根绳子,绳子下面放了一口锅,锅里放了很多药材。

    绳子上面栓的……是个被堵着嘴巴、正在被放血的小孩!

    王小蝶突然就想起来了村子里的传闻。

    据说只要把稚童用某些药材熏上三天,然后再取其心头血滴入汤药中,喝了就能让人延长寿命,百病皆消。

    王小蝶腿脚一软,瘫坐在地上,她怕惊动孟家人,愣是踉踉跄跄地跑回了家里。

    回想起那一幕,这才捂着胸口吐了出来。

    后来王小蝶生了场大病,昏迷了一个月也不见好。村里人都说她是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正逢那年灵渠山上有个白衣的仙长来村子里渡灵,替她驱散了病气。

    但是她醒过来的时候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也是因为这个,刘母就替刘怀民毁去了他们二人的婚姻。

    王小蝶每天都拄着拐杖去刘家想见一见刘怀民,不过每次都被拒之门外。

    她那个时候才知道,是孟仲恺每次找他麻烦的时候告诉他,只要他不招惹王小蝶,他就能平安无事。

    但是王小蝶相信刘怀民不是这样没担当的人,直到她不能视物时,刘怀民亲口对她说:“小蝶,娶了你我们家会被别人笑话的。”

    看吧,他要找个借口来推开她,还得把错误怪在她头上。

    就是那天,仙长临走前对她说:“人可以回头看,但不能回头走,你的路还很长,别停在这里。”

    王小蝶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也逐渐习惯了盲人的生活,只是绣东西的时候总会扎破手指。

    村子里有小孩子见了她腰间的香囊,说她绣的真丑,却称赞那底色红的好看。

    只是连王小蝶也不知道,他们口中的红色究竟是布料原本的颜色,还是她的血染上去的。

    本以为日子这么凑合凑合,她一个人也能过下去。

    怎奈天不遂人愿。

    有天孟仲恺喝多了酒,冲进王小蝶家里,仗着她看不见东西,一把抱住人就往床上扔。

    村子里正是白天,路口人来人往。

    王小蝶喊的救命不是没人听见,只是他们畏惧孟家的权势,没有人来帮她。

    她绝望地想,仙长,我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

    当天晚上王小蝶就去跳了井。

    结果孟家不肯这样绕过她,非要让她和孟仲恺举办冥婚。

    怕尸体腐烂,所以嫁衣做的很仓促。她虽然看不见,但也知道比她那眼盲做出来的香囊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于是在正月十五,王小蝶被人画了个笑妆,抬上了花轿。

    唢呐吹的让人头皮发麻,尸体是笑着的,她的冤魂没能离开身体,魂魄又是哭着的。

    家家关闭门户。

    没人来救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王小蝶就在这礼成之后被入了葬。

    即便是刘怀民也觉得她悲惨,觉得冥婚晦气,畏惧孟仲恺的权势。

    孟仲恺□□致死王小蝶,虽有权势能逍遥法外,但那天白天王小蝶喊叫的声音却落入了每一个袖手旁观的人耳朵里。

    孟仲恺的名声终究是不好听,孟家觉得结冥婚便能洗白,落下一个重情重义的名声,以后依旧可以放肆的花天酒地、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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