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住在天墉城里。没有人教导,不用做早课,也没有人来考验她的修炼进度,即便她闲到看蚂蚁拖泥巴上树,也没人来管。

    弟子们待苏瑶客气又疏离,一般不会和她主动说话。

    害怕?不会吧,苏瑶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哪像他们能飞能打。

    讨厌?不像啊,毕竟见面还能和苏瑶点头微笑打招呼。

    认识?不知道呢,因为苏瑶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

    苏瑶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家在何方,家里有什么人……

    苏瑶只知道,自己睡了很久很久,睁开眼睛,就来这儿了。

    苏瑶穿上衣服,打开门,鞋子踩得木板嘎嘎作响。

    她住在一个湖泊旁的小木屋里。这地方风景很好,湖水清澈见底,绿草如茵,大片大片的荷花常年盛开,粉白相间,绿树成荫。

    苏瑶伸了伸懒腰,边走边摘下几朵沾着清晨露水的花朵。

    人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是这句话却无法套用在她身上。看到天墉城里人人都有法力,苏瑶好生羡慕。昨天,她学着他们的样子跪下说要拜师,掌门活像是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炸毛猫,直接就跳了起来,嘴巴还张得老大,能塞进一个鸡蛋。

    然后一股柔和的力道把苏瑶给拉了起来。苏瑶眨巴眨巴眼睛,从左边看到右边,再从右边看回左边,众弟子眼观鼻,鼻观口。

    苏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转向站在左边的长老:“你们嫌我笨吗?”

    苏瑶连问了好几遍,长老神色凝重,只说了几个字:“你不能跪我。”他的辈分最高,苏瑶不能给他下跪,那其他人也不成了。得,拜师大计彻底吹了。

    “不能跪你,那我能打你吗?”苏瑶牛脾气上来,开始无理取闹了。

    他闻言先是一愣,有些不可置信。慢慢地,他的表情柔和了起来,像是初春融化了冰雪,阳光驱散了迷雾。他勾了勾唇角:“你——想打我?”

    多年来,虽然苏瑶也不知道具体是多少年,但肯定很久很久了,他被周围人敬若神明。个个都巴巴地捧着他哄着他。苏瑶心想,我拿这么无礼的话去刺你,你不是该生气,然后大手一挥,把我扫地出门吗?

    “对啊,”苏瑶重重地点头。

    这下好了,他直接笑出了声。周围人看到他笑,也笑了起来。

    感情就我一个人气鼓鼓的呀?苏瑶撒开腿往外跑,笑,笑什么笑!苏瑶又羞又恼,好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山门口的弟子把苏瑶拦下来,苏瑶闹腾了好久,最后还是被他们半拖半架地送回了小木屋。

    哎,我能怎么办,我在这里谁也打不过啊!苏瑶恨恨地想着,手里的花也成了她的出气筒。苏瑶狠狠地揉搓着它们。

    “姑娘,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苏瑶还没回答,来人已握住她的手腕,边把脉边仔细打量她,就像在打量着一个易碎的琉璃水晶杯盏。

    来人叫红玉,是苏瑶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二个人。苏瑶看到的第一个人么,自然是那个明明很年轻,却华发早生的长老了!

    红玉和苏瑶,是这里唯二穿红衣服的人。苏瑶不喜欢红色,太艳丽了,红得刺眼。但是红玉却夸苏瑶肤色莹白如玉,穿红衣是最美的。不过再漂亮也不能月月,天天都穿红衣吧?每隔一段时间,红玉都会为苏瑶送来新的红衣。

    可我喜欢白色啊,白衣胜雪……苏瑶固执地认为自己穿上白衣才是最美的。

    不管苏瑶怎么抗议,红玉都笑眯眯,手脚麻利地给她套上红衣。苏瑶也曾拦住女弟子,管她们要别的颜色的衣服,女弟子整齐划一摇脑袋。苏瑶使小性子,她们也只好无语地陪着她大眼瞪小眼,一直瞪到苏瑶坚持不住,回屋睡觉。

    红玉发现苏瑶情况正常,松了一口气,为她捋了捋头发。红玉看她不说话,笑了笑:“姑娘……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苏瑶撇了撇嘴,想着为什么天墉城里没人和我痛痛快快吵一架?我又何尝愿意一个人生闷?

    红玉又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想起,想起你这个月一直没来看我!你们都是大忙人,就我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苏瑶使出.吃奶的力气,拉着她就往外走。天墉城规定必须有红玉作伴,苏瑶才能外出。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个规定,一直也没人解释。哪怕苏瑶有十万个为什么,众人也只是三缄其口,沉默是金。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如流水马如龙,各种商品琳琅满目。

    苏瑶像是出来放风的囚徒,感觉快活不已。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只觉得市集上的东西哪儿哪儿都好。红玉则寸步不离跟着她,苏瑶拿起珠钗绢花戴在头上,不停地挑挑拣拣。

    红玉心里却有些酸涩。她的衣裳首饰都是专门定做的,名贵又精致。比如她身上的玫红色曳地裙,颜色绚丽,质地轻柔,衣领袖口还有金线绣上的花纹,既华丽又御寒。若换成以前的她,断然是看不上这些个地摊货儿的。可现在的她,前尘尽忘,就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天真纯粹,爱耍小脾气。或许,让她这样糊涂又快乐地过一辈子,也是一件好事。

    “红玉!我要这个,这个!”苏瑶两眼放光,摇晃着她的胳膊。

    “姑娘,你还要去骑马呀?”红玉叹了口气,本想着买点儿珠宝绢花零食哄她开心就好了,哪知道她心都玩儿野了,还想着骑马踏青。

    如今正值仲春,城外踏青的人也多,或是流觞曲水,或是赏花饮茶,或是纵马奔腾,或是高放纸鸢……其实若论事风景,天墉城内亭台楼阁,奇花异果,也是应有尽有,可是多了份枯寂,少了人间烟火气。

    待二人回到天墉城山脚,天色已晚。皆因苏瑶说什么也不肯和她御剑,红玉无法,只得与她同乘白马。

    好不容易到了前门口,白马不肯走台阶,苏瑶不肯放缰绳,又僵持了好一阵。几个弟子好说歹说,苏瑶才同意把马寄养在农户家。红玉哭笑不得,感叹说今天大犟种遇上小犟种了。

    玩闹了一整天,苏瑶累了,也懒得洗漱,倒头就睡。

    红玉站在门外,感知到她呼吸均匀,知她熟睡了,方去回复师尊。

    “我听人说,她昨天想打您?”红玉笑意盈盈。

    “以前……她也板着脸,吓唬过我几次……但是没有真打。”幼时他贪玩淘气,不好好练功,她却不喜欢他的顽童模样。承她教导,年岁越长,他待人处事也越发稳重。谁成想现今两个人居然颠倒了过来。

    他并不是蔑视礼法的人。他骨子里反而极为重视师道尊严。昨天她倒头就拜,不亚于给了他一记五雷轰顶。这不是要他的命么?哪能让她跪他?

    “师尊是修仙奇才,宝贝还来不及呢,她哪儿舍得呀。” 这姑娘现如今气性可大了,偏偏有好多事情又解释不清,师尊无法,也只能辛苦她去哄哄了。

    “修仙奇才…”长老念叨着这四个字,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昆仑巅峰,那个狂傲不羁的男子。凡间无人能接他一招,强悍至此,令人惊叹。

    “区区东海,能奈我何?!”饶是对上九天玄女,他也没有半分求饶。东海深渊是困不住他的。他出来后,不知又要掀起什么样的波浪?这头一桩,怕是就要来寻仇。其实当年的冰封,不管有谁参与,不都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吗?阳炎焚身,皆因丢失了望舒。是离开的人错了,还是执意留下的人错了?是私下放人的错了,还是铸剑的人错了?到底是谁欠了谁,谁负了谁,这笔算不清的糊涂账,已经毁掉了一个修仙门派。他若真能脱困,又何苦还要执着于向她报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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