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不知何时,四周已经不再黑暗,夙玉感觉自己在一条漫长的走廊上。镜子映射出不同的自己,每个自己都有不同的言行。

    她看到自己因为赶不上玄霄的进度,跑去醉花阴唱着凤凰长离。悲戚的歌声感动了上苍,灵凤复活,带着王女一起远离尘世,永远喜乐无忧。可是,生活终究不会像传说那么圆满。原来,所有花好月圆的故事,都是骗人的。

    她看到天悬银河,繁星灿烂。玄霄白衣长身,英风飒飒,挺立于卷云台之上,仰望星空,目光深邃,正在为自己讲解星象。他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又分外俊美。

    她看到云经阁内,玄霄和她不期而遇,隔着书架的空层,微笑致意。九天玄女的雕像前,烛光如海,他们沉浸在书海之中,忘记了时间。

    她看到夙瑶大师姐想救回玄震师兄,从卷云台上腾空而起,直飞向幻冥界。玄霄皱眉冷喝道:“回来!”可是师姐没有回头,玄霄无法脱离卷云台,焦急万分,只得运起羲和阳炎为她开路。

    就这一瞬间,夙玉明白过来:其实还有一个姑娘,也进入玄霄的内心。所以玄霄……看到夙瑶冷漠待他,才会那般阴郁。

    “咔啦啦”一声响,所有的镜子轰然碎裂,如同闪亮的九天银河席卷而来,将她淹没,然后推回了人间……

    夙玉睁开眼,只看到胡子拉渣的丈夫。

    云天青喜极而泣:“夙玉,夙玉,你终于醒了!”

    夙玉舔了舔干涩的双唇,缓缓说道:“天青,待我死后,请你把灵光藻玉和我葬在一起吧……”

    她一直都很努力,努力回报云天青的情意,努力去爱云天青。可惜,很多事情并不因为人的意志而改变。如果,感情可以说变就变,说停止就停止,那还有什么可贵的呢?

    云天青心如刀绞,生下儿子后,望舒的反噬一日比一日厉害,夙玉不但身形受损,而且神智也开始糊涂了,冷酷决绝,六亲不认。此刻夙玉忽而清醒,已经是回光返照了……

    云天青点了点头,没有一丝怨怼。真心为一个人好,就是要让她天天高兴,就算那个人不喜欢自己,甚至根本不认识自己也没关系。

    “对不起。”夙玉伸手抚摸着丈夫的脸颊。

    “不用说对不起。”云天青声音哀痛却又无比温柔:“你已经给了我很多。”情爱虽苦,可是无情无爱之人,人生亦如同无波古井,毫无生机。

    丈夫的眼泪落到了夙玉的手掌心,炽热而湿润。“人世间的种种生离死别,来了又去,犹如潮汐。天青,原谅我,连累了你,又要离你而去了……”

    八年后,青阳长老寻寻觅觅,终于在青鸾峰找到了云天青。

    明明还不到三十的年纪,还未老去,云天青却不再年轻。云天青眼底一片沉寂,让青阳长老心慌意乱。

    云天青领着青阳到夙玉的墓穴,青阳长老震惊之余,不由悔恨交织。夙玉已死,试问天下之大,又要去哪里找一个和夙玉命格体质相合的女子,更毋论令其修炼仙术,调和玄霄的阳炎之力?!

    青阳喃喃自语:“我不该心软,放你们离去……夙瑶说得对,我什么事都往好的方向去想,却不曾预料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云天青心中一痛,他不但失去了夙玉,也失去了玄霄。他甚至懦弱到了,不敢去想失去望舒的玄霄,会是什么下场。

    “长老……师兄……他还活着吗?”云天青艰难开口。他心中还抱有一丝丝希望,以为琼华派能保玄霄性命无碍。

    “他重伤同门,我们又找不到方法压制羲和阳炎,只得连起手来,用千年玄冰将他封印在了禁地里。人虽活着,却也生不如死……”

    云天青闻言如遇雷击,悲痛欲绝之下,咳出了一口鲜血。即便早已知道玄霄难免会落得惨淡收场,但这个禁地冰封的残酷结果,仍然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我,我不知道……会这样……”云天青放声大哭:“我以为……你们会有办法救他!”

    青阳长老察觉出云天青体内的寒冰之力已经不可遏制,命不久矣,也不忍再苛责于他。更何况玄霄一事,青阳自己也脱不了干系。若是当年他将夙玉带回门派,把他们二人锁在禁地,玄霄夙玉又有什么矛盾说不清楚,断不明白?焉能落得禁地冰封的结局?

    终究是他低估了夙玉的狠绝,低估了双剑的威力。每个人的选择,一步步推动了命运的巨轮向前迈进,最后闹到了无法挽回的局面。

    谁言别后终无悔?寒月清宵绮梦回。

    云天青病逝后,不肯饮下忘川水,一直徘徊在冥界,苦苦等待玄霄,只为了能亲口对他说一句对不起。玄霄不来,云天青便不会走。

    即便过了千百年的岁月,云天青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人魂魄,看到他们经历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也不肯离开。

    玄霄,一念执着终成魔。而冥界里那个孤独的魂魄,一念执着困守望乡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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