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静片刻,千初又抬起手挠了挠头,眉头微蹙,“我还好奇一件事,你的灵兽为什么要把自己分裂得面目全非呀?不会只是为了自残吧?”

    但唯一能和她聊天的人正在拼尽全力地找解脱的办法,彻底没人理她了。

    千初瘪着嘴,脸上露出真情实意的哀愁,她还有好多话没说完呢。

    没说完就没说完吧,反正也没人听她说话,会耐心听她说话的人也被她摁回草里了。

    她缓缓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过去了那么多年,早就说服了放不下的自己,叽叽喳喳的嘴始终闭不上也只是习惯而已。

    早就发现了,没有人会回来,她的开心零零散散,在很久以前就没有真正开心过了。

    千初抬起头,仰望苍穹,透过云层看到流转不歇的寰宇。

    远望前方,她看到世间百态,看到天山之上,暮言细心为裴沉岚上药。垂下眼眸,她看到往事浪潮般离自己越来越远,这次潮汐落下后,不会再涨回来。

    这一刻的世界好安静,安静得好孤独。

    “你要不要再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

    宁静的语气在魔头耳里,就是死亡的宣判。他被困在这只蠢鸟体内,慌张得近似疯狂,速度更快地将所有方法逐一尝试。

    美好的阳光下,千初肃容趺坐,翕动的双唇诵读起佛经。

    靛蓝如羽的衣衫发丝静静燃烧,困囿于她体内的魔头也感到灼热的焚烧,他的苦难也在被超度。

    他目眦尽裂,“呸,用不着你怜悯!我想要的我自己会创造!这辈子无可奈何,来世我也会靠自己!”

    世间苦难数不胜数,千初背负的火焰越来越旺盛。

    念完佛经后,她困倦地睁开眼,在石头上收起双腿蜷了起来,把自己摆成舒服的姿势,面容安详如同睡去。

    -

    等池安烬发现自己已经脚踏实地站在一个地方时,那个带着她满世界乱飞的奇怪绿发男人已经不在面前。

    池安烬莫名其妙地挠挠头,还以为自己今天必死呢。不过以她的本事,就算死,也能给他卸掉个胳膊,也不算丢人。

    她哼了一声,找了找方向,确定妙花坞的方向,正打算飞回去,刚飞起身,余光瞥到脚下的一座老宅,里面有两池鲜艳的莲花,因无人打理长得野蛮满当。

    她心头砰砰直跳,有种曾见过的感觉,落下地来,一步一步靠近过去,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脑海里叫嚣得愈加明显。

    池安烬站在莲池前,随后眼前依旧是莲花,除此之外都变了。

    她惊诧地抬起眼,缓缓回眸看去,被野草侵占的古朴老宅已成焚烧的花海,业火无穷无尽仿佛烧到天际。

    被火烘烤得扭曲的空气里,所有精灵四面八方朝着同样的方向静跪,任凭火焰灼烧,全然不知。它们朝拜的中央,风化万年的磐石上燃烧着最盛大的烈火,里面已经看不清。

    但池安烬望着那里,却有种熟悉的感觉……曾经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后来好像被扯断了。

    所以又有种陌生的感觉。

    遍地生灵安宁赴死,池安烬看得心疼,万物修行不易,特别是精怪妖鬼,死在这里多可惜。

    要是能把中间那团火灭了,它们就不用死了。但她尝试过所有法宝,无论沙土还是水,都无法将火扑灭。

    在火场中待久了,她渐渐感到意识被烤得模糊,刚展开屏障护住自己,脑中便出现了一个人的话语。

    “你还在吗?”

    但她听不见声音,只听得出这个人奄奄一息。

    四周察觉不到有人,池安烬不知对方修为高低,感觉不像坏人,犹豫着回话,“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我反正是还在的。”

    可对方不再回应。

    池安烬奇怪地左顾右盼,看到一道恍惚的白影,它穿过簇簇火焰向中央的石头靠近。

    这应该就是刚才和她对话的人吧?

    在这个所有生灵全都求死的地方,发现个还愿意动弹的活物,把池安烬高兴地拔腿就追。她急忙跟过去,看到白影半跪在石前。

    这时她才看清石上的火里是一个蜷着双腿的人形,火堆面目全非,脖颈被烧垮,头颅低垂。

    那道白影也在火中渐渐涣散,褪成一具人形,银白短发被火光照得发黄。他落魄神伤,眼里只有火堆,渐渐眼底蓄满泪水,他伸手轻轻抓着火堆里的手,火焰由此爬上他的身体。

    池安烬站在旁边目睹这一切,想劝劝这个人,死了还有转世的嘛,再不济还能找灵器灵物附身重新修炼成人的嘛,怎么想不开殉情呢?

    但自己都被他无视,说的话肯定更被无视了……

    池安烬也想开了,他们既然自愿殉葬,那她也尊重他们的选择,不再救火去打扰他们,转身去找离开的方法。

    转身走开没两步,她眼前的景象忽而变了样。

    画面在眨眼间成型,又在下一瞬消散,池安烬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飞速后退的时光里,身周往事堆叠嘈杂。

    她手中一沉,低头见到手心里躺着一把亮晶晶的漂亮小石子,面前递来一朵莲花,她抬起头,却没有看到送花的人。

    火场变成了一方小崖,崖前站着刚才见到的银发少年。

    眼前的画面在晃晃悠悠地拉近,池安烬感觉自己在朝他过去,步伐惬意悠然,欢快无忧。

    像是在炎夏午后,树荫飞瀑,声声催眠,他回过头,柔和的侧脸轮廓在虹桥光晕下朦胧。

    “火尽,乱跑什么。”

    池安烬眼眸一顿,呆呆地站住。

    人流如织的云端广场上,银发少年低着头,听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抬头看向她,神情意外。

    随即他怔忡的眼神变得温柔,嘴唇弯起明媚的弧度,认真地看着她,回应她:“好,明天见。”

    少年站在柔和的光晕里,额间的银色纹饰也染上温和的夕照,逆着光的面容温润如玉。

    池安烬怔忡呆住,心跳漏拍。

    他的声音非常好听,唱起歌来一定更好听,是她很喜欢的声音。如果她听过,一定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可她没听过。

    画面消散,如白花绽开于晨雾的温柔少年也消失了。

    池安烬才发觉自己跟着幻觉,已不知不觉走到刚进来的莲花池边,她回过头,那个人仍半跪在那团烈火前。

    燃烧的噼啪声此起彼伏,仿佛一幕幕飞速倒退到第一声再见的平淡过往。嘈杂的呢喃,安静的压抑,再炽热的火苗也没能燎干他的泪水。

    他牵着火堆里烧得发脆的手骨,他们一同安息。

    他们之间,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没有担忧的结果,没有以为的糟糕。所有事情都没能来得及发生,就结束了。

    孤岛外最后一朵新鲜的花没有留下,永永远远,没有以后了。

    焚烧没有痛楚,这一幕仿佛史诗飘渺的结尾,是已然落定的答案。

    火势越来越大,不属于这里的人应当离开,池安烬早猜出进来的那方的莲池是结界薄弱点,掐诀打去一道法术,水池晃荡显出另一幅画面,是进入此地之前的那座老宅。

    池边孤零零地立着一棵平平无奇的草,被火烤得叶子蜷起,看年份已有万年。

    “万年都没修炼出腿来啊?还好遇到了我呀!”

    池安烬把它挖出来,揣进怀里,走之前又回头看了眼。

    火焰蔓延银发少年全身,他还半跪在彻底烧毁的人前,任凭焚烧一动不动,像是从跪下那刻就已死去。

    池安烬还有点好奇刚才的幻觉是什么东西,不过也没多想,只当是遇到什么阵法了,带着万年灵草从破开的水池结界干脆地离开。

    火焰吞噬里面的人,他们永远留在那里。

    梦到这里,一进来就陷入虚空的南晏终于看到一丝光亮。

    枯藤老宅草木茂盛,池中的莲花尽是干枯,风一过就塌了,跌落在今时土地,粉碎如尘。

    -

    天山将离殿,飞雪飒飒。

    暮言在给裴沉岚安排的房间里,卷着袖子给他被羽刃刮到的地方轻轻上药。

    倚在门边的戚祥望着里面,眼神不善,“门主宣新入门的人去见他。”

    暮言“嗯”了声,不紧不慢地把所有伤口处理完,才出门叫上隔壁院的白容一起前往。

    凌霄殿里不止司青遗一人,他身侧斜倚着聂容妤,下方立着忍冬执事。

    殿中鼎里还在持续扩散袅袅的熏香,暮言挑眉,难道聂容妤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研制出了抗熏香的蛊?

    “听说你带了外人进来?”司青遗开口。

    暮言听出他用的本人的口吻,熏香依然有效,是他自己要刁难他们。

    她扬起下巴,傲然反问:“你之前还想要让他们进来捆住我,现在我带进来了你又怕我养自己的势力?”

    跟在她身后的裴沉岚暗暗蹙眉,白容疑惑地打量对呛的他们,有点分不清他们的地位到底谁高谁低。

    被说出心声,司青遗眼眸一暗。

    忍冬执事从未见过如此不懂尊卑的人,回头吹胡子瞪眼,“放肆!真当你是门主了!”

    “有意思,我语气四平八稳地和门主说话不行,执事却能和长老大呼小叫?”暮言睨他一眼,转向司青遗,“已经带进来打过照面了,不可能再放出去让某人下手。说吧,想怎么样?”

    白容不再打量别人,转而畏惧地看着暮言的背影,好凶一凡人。

    裴沉岚默默凝视她,眼里满是担忧之色。

    “你确实用的全是天山之外的人。”司青遗叹口气。

    暮言笑出声,“我为你做事,一个天山的人都不敢用,你不更应该感到可悲吗?”

    聂容妤勾起唇角,“明明是你故意避开不用,未来成气候可就不好拔除了。”

    “执事知道自己不配插嘴了,你又觉得自己行了?”暮言冷眼看她。

    忍冬执事涨红了脸,对司青遗说:“她太嚣张了!压制蛊毒的熏香已经研制出来!不需要她了!”

    暮言却不说话,只是冷笑看门主,嘴角还有嘲弄,仿佛在说“我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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