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还、还睡吗?”裴沉岚僵硬着一动不敢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暮言感到喷洒在脖颈的鼻息越发频繁急促,她捏起手掌,中断身子再次的发酥。

    “不睡了。”

    接着耳边传来响亮的吞咽声,和语气冷静的结巴问话,“你、你还躺、躺吗?”

    暮言依旧紧盯着屋顶,庆幸他的心跳声比自己大得多,她一定没有露出半点马脚。

    “我起来了,要收拾衣裳,你别看。”

    裴沉岚利落地坐起,转身面对墙,闭上眼,“我好了。”

    暮言急忙逃似的跳下床,小跑到屏风后面,拿出灵药把身上的淤痕消除,扯下皱巴巴的衣裳换上另一套。

    她梳着乱糟糟的头发,探头偷瞄了眼裴沉岚,他还坐得板板正正,跟面壁思过一样,没有偷看她。

    她松口气,“我穿好了。”

    裴沉岚仍僵硬地坐着,语气镇定地问:“昨晚我没有变成怪物吧?”

    暮言瞧见他绯红的耳朵,自己的脸也爬上红晕,“你睡前吃过了药,当然不会变。”

    面对着墙壁的裴沉岚仓皇点头,“那就好。”

    暮言奇怪地看着他的背影,他还要坐多久?不会傻到她不说就不下来吧?

    “我饿了。”

    裴沉岚闻言,转身下床要出去给她拿饭,走过她时低下头不敢和她对视。

    “徒弟,面具忘啦?”暮言喊住他。

    裴沉岚顿住开门的手,立即从储物袋拿出面具扣在脸上。

    暮言咬咬嘴唇,看着他毫无察觉的样子,欲言又止,“你戴歪了。”

    裴沉岚又立即抬手将面具扶正。

    他的动作无一不是干净利落,面容照旧冷峻,但暮言还能听到他胸腔巨响的心跳。

    午饭后,暮言去访问了其他五派的主事者,以供应辅助修炼的丹药为利谈妥了两份结盟。

    随后他们一起前往建筑美轮美奂的湖心岛游玩,人手带着一个美男美女,他们衣着统一,是此地专陪人游玩赚灵石的小门派弟子。

    见到下船的暮言,便立刻有美男笑着前来,刚一靠近就被她身后的面具下寒冷凶戾的眼神吓愣。

    暮言看到美男的反应,自己的身后还有昆仑修士,但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裴沉岚。

    她也不敢回头,不敢面对他模棱两可又明晃晃的态度。

    “我不好男色。”

    “既来之则安之嘛,随手挽一个而已。”其他修士大大方方地由美男美女牵手下船去。

    暮言自然地绕开等候的美男,“我一个小炼气,还是别挽了。”

    有她带头,昆仑修士和裴沉岚也拒绝了来陪的貌美女修。

    刚才说话的人回头一笑,“暮长老是不信我了。”

    “说得这样生分,万一真有什么,也免得赖到前辈头上。”

    暮言微笑着回应,她往前走去,身后脚步声如影随形,一步步叩击她心房。

    -

    “裴沉岚是叛徒!”

    戚祥两手撑在暮言的桌案上,眼里燃着狂喜。

    暮言刚从仙道会晤回来两天,门内一堆事情等着处理,懒得听他胡言乱语,翻着卷宗头也不抬地反问:“关押兽人的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为什么从哪天以后你又找不到了?谁是叛徒?”

    戚祥猖狂的笑容刹那间消失,嘴唇哆嗦着,一把紧紧攥住她的肩膀,“我绝不会背叛你!我对不语起誓,我若伤你性命,我就再像那三年一样醒不过来!”

    “你现在就抓痛我了!”暮言皱眉怒喝。

    戚祥仍抓着她的肩不放,疯癫地摇晃着她,急促地说:“裴沉岚才是叛徒!他把熏香配方告诉聂容妤了!”

    暮言不耐烦地掰开他的手,“知道了。”

    戚祥追着说:“聂容妤还说你养出麝香蛊和玉蟾蛊也没用,她已经研制出进化的隐蜉蛊了!”

    听到那两个只有他们三人才知道的蛊虫名字,暮言不禁愣住,聂容妤根本看不上白容,她没有接触对面的机会。

    只能是裴沉岚说的。

    看到暮言大变的神色,戚祥已经高兴地笑出了声,“还有还有,你再问问裴沉岚,他到底姓什么。”

    暮言彻底心惊,想起千初给他妖法,以及其他人修炼妖法都变成了怪物,偏偏他还能如常。

    她手中的卷宗噼里啪啦掉落一地。

    后院里,裴沉岚和白容都不在。

    暮言不想当面怀疑他,便偷偷去他房间翻找,希望能找到他和聂容妤的往来信件,上面最好什么也没说。

    他的院里,只有修炼用的寝屋有居住的痕迹,其他房间甚至落了一层灰尘。

    暮言轻手轻脚地不触碰灰尘,将所有房间找了一遍,只证明了裴沉岚确实和苦行僧似的,从来没用过别的房间。

    而他的寝屋也是简简单单,柜子、抽屉、箱子里什么也没有。

    暮言蹲在他的床边,从自己每晚被欺凌的地方,找到了他枕头下面,整整齐齐铺着的信件。

    每封信都被用心保存得平平整整。

    暮言心里有些别样的情绪,做卧底和聂容妤说的话,用得着这样悉心存放吗?

    她打开信封,轻轻拿出里面的信纸,上面字迹清秀——

    “当然适应了,我不畏寒暑你忘啦?若我爹还像往常那般对你,你还喜欢待在我家的话,可以再多待几天。”

    她怔了怔,求证般地拆开枕下的每封信,全都是自己的笔迹。

    枕头下所有的都是她的信,她刚回天山的那些美好又干净的对话。没有现在的猜疑、夜里的逾越。

    暮言鼻子一酸,心慌意乱,把这些没有一点褶皱的信小心地按原样放回去。

    她回到自己的寝宫,不知为何感到未来不可憧憬,伤心地无声落泪。

    明明那时候想得那么好,要是自己把天山的蛊毒压制下去,就能带徒弟来。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幻想,为何如今发展得这么复杂。

    好像仅剩的只有他们的心意。

    可这东西,向来说不清道不明,说它不存在,那便是不存在,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它曾出现过。

    裴沉岚回去发现暮言留在门口雪地的脚印,门也没进就立马转头去找暮言。

    见到她时,她和平常一样在处理事务的偏殿里,高髻珠玉轻摇,白纱挽过蓝色大袖的手臂,衣桁上搭着毛绒大氅。

    裴沉岚来到天山之后,再未见过她穿初见的鹅黄衣裳,不是白的就是蓝的,对应着天山月门的功法颜色,离天山近了,却离曾经远了。

    “你来找过我?”

    暮言审阅着仙道各地重启的医馆回禀,随意地“嗯”了一声。

    “什么事?”裴沉岚语气轻快,自从结丹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主动来找过他。她终于又来主动找他了,他很开心。

    暮言抬眼看到他眼里单纯的欢喜,不由自主地想起枕头下的那些信件。

    “我忘了,我想想。”

    “好。”裴沉岚耐心地等着,惬意地在殿里走动。

    他的状态难得这么好,暮言静静地看着他,眼睛不知不觉地湿润,她怎么忍心说自己怀疑他。

    暮言绞尽脑汁想出个好借口,对他笑着说:“这么多年还没给你庆祝过生辰,想问你的生辰是哪天。”

    裴沉岚眼中亮起惊喜的光,他抿了抿唇,“不记得了,我找找看,嗯,我想想看。”

    他出去时还抿着扬起的唇线,脚步几乎在寒冬里踏出春风般的盎然。

    暮言觉得自己找错了借口,可如果能让他一直这样开心,那她一直错下去……

    裹着雪花的寒风吹乱案牍。

    可她也得有能够一直错下去的机会啊……

    **

    在污浊的血月里,一切回归原始,修士无法像在外面一样靠天地源源不断的灵气补充能量,也变得和凡人一样要每天吃上三顿饭。

    南晏从梦境中出来,感到腹中怪异,第一反应以为受了伤,一出门看到一楼桌椅上,两仪阁的三人竟然在吃饭。

    他这才想起从三岁闭关之后就忘记的饥饿感。

    “晏哥是真能睡啊!”绍祈年冲他招招手。

    南晏过去在空出的板凳上坐下,一闻桌上饭菜的味道,顿时憋青了一张脸。

    “凑合吃吧,进来得匆忙,忘了自己带食物了。”卫承舟给他夹了一筷子分不出是昆虫还是树枝的长条物。

    南晏要不是天天给暮言送饭,见过太多正常食物,没准也能吃得下。

    他猛咽了好几口口水,还是只端起了最正常的白粥。

    一口喝完几乎没什么米粒的清水米汤,南晏抬眼向对角的桌上看去,那边只坐着一个长发男人,是昨晚从他进店就一直盯着他的那个人。

    此刻那人依然在看他,眼神中仿佛有些不耐烦的敌意。

    南晏莫名其妙,回想自己从出关到现在也就三个多月,除了论道和现在的事,哪里都没去过,怎么会招惹到仇家。

    反正他这里四个人,就算真有仇那人也不敢动手,只要别妨碍他找暮言就行。

    南晏又瞥了眼一桌颜色诡异的奇葩菜肴,当即出门去找暮言,这种东西怎么能给她吃。

    虽然还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进来,但尽早和她汇合,帮她早点做完她想做的事,也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两仪阁的三人忙不迭地把剩下的饭菜塞进嘴,放了十块灵石在桌上,跟着跑了去。

    二楼客房里的暮言洗漱完,拿出包袱里喷香的干粮细嚼慢咽地吃了,戴上面纱,出门扫了眼一楼零星的几人,找到独坐角落的雪之初。

    “这东西你也吃得下?”暮言不小心瞥到雪之初面前的饭菜,嫌恶地挪开视线,从包袱里抽了一块风干牛肉抛给他。

    雪之初本来沉浸在要如何和归咒渊争夺她的烦恼里,见到半个巴掌大的牛肉,大脑顿时清空,被血月恶劣食物虐待好几天的肚子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噜。

章节目录

徒弟失忆后进了我的梦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勾圈凯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勾圈凯并收藏徒弟失忆后进了我的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