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肯定的是,乔治斯医生一定没有看见路宁,或许是根本看不见。但是那个陌生的男人明明看到了自己,却并没有说出来,这让路宁心里有些没底。

    【您现在所处世界为梦境碎片,NPC是看不到您的,请抓紧时间搜集有关信息。】

    “我可不觉得有人是看不到我的。”

    如她所料,电子音没有回复。

    路宁只好认命地跟了上去。

    一行人来到了地下一层的水疗房。

    昏暗的房间不大,充斥着潮湿近乎发霉的气息,唯一一盏灯孤零零地悬挂在正上空,只给这阴暗局促的地方带来一点微弱的光。

    房间靠西北的一侧放着一张木制板床,墙上有个生锈的水龙头口。

    “把她锁到上面。”

    “佩蒂恩,把毛巾拿来。”乔治斯医生命令道。

    “埃拉,你要清楚是你的母亲把你送到这来的。”

    “不过,我会彻彻底底地治好你,你可千万不要辜负她的期待啊。”他现在还算有耐心,口吻就像是在责备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放开我,我的母亲会来接我的!”

    “放开啊!”

    埃拉声嘶力竭,她胡乱乱舞的手要扯住乔治斯的白大褂。

    乔治斯医生满脸嫌恶地躲开,又仿佛被吵得神经衰弱,皱着眉头捂住自己的耳朵。

    “真是聒噪啊!你们一天天的就不能安静点吗!”

    “每天都能制造新的麻烦。”

    “不过还好,因为有你们,我的研究才能有进展。”

    “我不怪你们,只是想帮助你们摆脱痛苦罢了。”

    他又换上了那副怜悯的表情,整个人沉浸在救世主的“光辉”荣耀中。

    路宁就站在这个房间的门口,沉默地旁观着全程,诚如系统所说,他们确实看不见自己。

    不过奇怪,明明看到乔治斯医生刚刚在和一个男人交谈,转瞬间那男人却又不见了。

    架着埃拉的两个护士不顾她的挣扎,把埃拉死死摁在潮湿的板床上,佩蒂恩按着乔治斯医生的示意拷起她的四肢,随即用一块棕色的布蒙住了埃拉的脸。

    乔治斯医生拧开埃拉头部上方的水龙头,霎时具有冲击力的水流哗哗往埃拉的脸上灌,毛巾瞬间被浸湿了,水花四溅。

    埃拉的喉咙只能发出“呜呜——”的,她的手向远处用力伸着,皮包骨的手背上青筋爆开,像是要努力抓住什么。

    如此痛苦挣扎的埃拉,似乎也让路宁体会到了那惨无人道的窒息感。

    路宁原先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可是站在埃拉周围的人却都那么冷漠,连佩蒂恩都判若两人,他们只有作为刽子手的高高在上,像对待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那样可怖无情。

    直到埃拉急促的喘息声愈来愈虚弱,乔治斯医生才开口:

    “啊!终于安静了呢。”

    “带回去吧。”

    最终,埃拉奋力挣扎的手无力地垂落,上空那盏浅浅的灯光,将她淹没。

    这里是深渊。

    随后整个房间又像碎片一样剥落坍塌,发散出血色的光。

    在房间最黑暗的一角,路宁眯着眼,看到了那个消失的男人。

    ——

    碎片世界崩塌后,路宁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病房,耳侧传来了佩蒂恩护士骂骂咧咧的声音。

    “我不是让你回病房吗?你又跑到哪里去了!”

    “哦圣母玛利亚啊,感恩您的庇佑……”

    作为一名无信仰者,路宁只能默默看着佩蒂恩仰头祷告。

    此刻严肃又透露出一点担忧神色的佩蒂恩,与梦境碎片里那样狠毒无情的模样渐渐重合,让路宁有些生理性作呕。

    她不理解,为什么他们一边扮演着摧毁别人人生的丑恶角色,一边还能够装作若无其事地表达自己的怜悯心呢?

    在梦境碎片里,佩蒂恩也是冷漠的执行者。

    这个噩梦是围绕着埃拉运作的,NPC的态度也很跳跃。或许她可以从佩蒂恩这里打探到一些信息。

    待佩蒂恩虔诚祷告完,路宁就伸手扯住佩蒂恩的袖子,小声开口道:

    “佩蒂恩,你认识埃拉吗?”

    佩蒂恩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忙得幻听了,这样一个名字怎么会从路宁口中说出来。

    她几乎是倒吸一口凉气,那浑圆的面庞因为“埃拉”二字扭曲成倭瓜的模样,褶皱如毛毛虫般爬满了两颊,浑浊的蓝色双眸里满是不可置信。

    “你见过她了?那疯子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佩蒂恩的分贝立即提高了,粗粝的手掌覆上路宁的头发,一路向下,仿佛在检查她有没有被污秽之气沾染。

    路宁忍着痒:“没...没有,埃拉姐姐怎么了吗?”

    “姐姐?哦,麻烦虫,你真不知道自己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那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路宁纤细瘦弱的手搭上佩蒂恩的手背,换上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佩蒂恩第一次看到路宁露出这种好奇的神色,她大部分时间都是面无表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疯子的母亲就是因为受不了她才把她送来的,从进院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管的主。”

    “她用装出来的热情矫饰虚伪的内里,让所有人以为她是个好相处的人。”

    “嘴上嚷嚷着自己没病,却到处乱跑,乱砸东西,闹绝食,甚至要用碎瓷片刮花乔治斯医生的脸!”

    “最可恨的是,她竟然诱惑……”

    说到这她顿住了,似乎是不愿再回忆。

    在佩蒂恩看来,埃拉就是个不服管教的恶魔,尤其是还做出了那样令人作呕的事情,谁靠近了她都得沾染上不祥的气息。

    她可不希望路宁这样脆弱的孩子被恶魔污染了。

    “别再靠近她了!”佩蒂恩最后留下这么一句,忧心忡忡地去干活了。

    不对,这其中有非常矛盾的点——埃拉的情绪转变和护士的态度。

    从那天短暂和埃拉的接触中,路宁觉得她的热情不似作假,只是她更加敏感,在意别人的情绪。在乔治斯医生那的病例报告中显示埃拉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主副人格也契合佩蒂恩的描述。

    但是目前看来埃拉的发病频次越来越高,这之间一定有潜在的触发点。而且只要一涉及有关埃拉的话题,大家都会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

    路宁猜测是有人在一直刺激她,导致她能愈发契合“光明计划”的治疗对象。

    并且埃拉母亲的信中说,“大家都说这家康复院很适合稳定情绪”,佩蒂恩的话语中的埃拉现在的情状似乎背道而驰——

    她脆弱不堪,像一场暴雨侵袭就会被吹落的枯萎的花。

    系统一开始布置的任务是【找出隐藏在康复院里的秘密】,之后就没有下达过任何有指向性的任务,这让路宁有些没有头绪。

    她挠了挠头发,掀开被子坐到窗台边,沉默地注视着自己平时侍弄的茉莉花。

    ——

    “啪嗒——”门开了,是整整两日未见的奈姆——他还穿着那天被带走时的衣服,皱皱巴巴的,左眼被纱布粗糙地裹了起来。

    妮娜护士在后面推了一把,对他吼道:“快去坐下,恶心的肥猪!”

    奈姆没有像之前那样惊惧,只是机械地按照她的指令坐到床上,盯着脱皮的天花板发呆,嘴角还嘟噜着白沫。

    随后又进来一个护士,她的手中抱着一些路宁没有见过的医疗器具,在床头调试了一番后,拿起几个试剂瓶用注射器提取混合。

    然后她掐着尖细的嗓音对奈姆说:“抬手。”

    奈姆真就乖乖按照指令照做,针管直直插入奈姆肥厚、白花花的脂肪里,他也一声不吭,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痛觉。

    妮娜护士满意地点了点头,她那惯常刻薄的双颊此时皱成了花,抬手招了招打针的护士就走了。

    整个过程中奈姆没有看路宁一眼,他现在的行为,更像一具没有灵魂只剩空壳的行尸走肉。

    路宁侧过身,在奈姆的眼前摆了摆手,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游移都没有。

    路宁感到有些颓丧,她突然有些怀念刚见到奈姆的时候,虽然开局用“和善”的微笑给自己送了惊喜,但是痴傻中还略带着憨气。

    奈姆左眼的纱布下,会是“光明计划”的秘密所在吗?

    门外传来了佩蒂恩和妮娜护士的声音。

    “你去看了吗?”

    “我可没去,从电疗房出来乔治斯医生就不让我们再跟着。”

    “我听说现在是换了种切断器,手术时间变久了难道?”

    “谁知道呢!这肥猪出来时左眼就蒙着纱布,不过我看乔治斯医生这次真的能成功了,之前那么多次最后都给处理掉。”

    “丢哪了?”

    “外边不是有个老早之前废弃的工厂?旁边全是树,都丢那去了,都是晚上抬过去的。都是些没人要的家伙,死了也干净,省得一天天尽惹人烦。”

    “这倒是...不过他现在单独和可怜虫呆在一起没事吧?”

    “啧,佩蒂恩我说你在担心什么呢!你就放一千个一万个心好了,之前要说只是有点傻,现在才是真真切切地任人宰割了呢。”

    “那就好。”

    ……

    两人渐渐走远,交谈的声音也消失在寂静的楼道里。

    窗外的两三只饥鸦正忙着啄食广场边上一个黑色的胀胖的东西,不时发出几声刺耳的啼叫。

    路宁仔细回味着二人的对话,看着瞪大右眼却目光涣散的奈姆,一动不动,寒意不可抗拒地爬满全身。

    【任务更新:请尽快了解“光明计划”的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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