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鹿怀诗的大脑空白了整整十秒。

    好像从古至今想了好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直到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应崇脸色不对的时候,猛地一摸他额头,冷汗淋漓,温度烫得吓人,她才开始慌起来。

    好在刚探完温度,就听到救护车的声音,那简直是鹿怀诗认知里的最有安全感的声音。

    “我出去看一下,告诉他们位置。”

    应崇应该已经烧得糊涂了:“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马上就回。”

    应崇这次是真的失去意识了,他有些迷茫的看着鹿怀诗。

    鹿怀诗站起来时才发现,应崇自从方才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之后,就一直没有松开她。

    她重新蹲下身去,柔声哄他:“你等我一下,我去叫救护车过来。”

    应崇的视线都有些模糊,他看不清鹿怀诗的脸,更不知道她是谁,他只是下意识的不想让她走。

    没办法,鹿怀诗只得掰开他的手指,自己跑到马路边上,给救护车指路。

    应崇昏睡了过去,一直到医院都没有醒,救护车上的护士给他进行了止血和简单包扎,到医院做了个全面的检查,幸好没有骨折,只是皮外伤。

    医生讲完注意事项之后,鹿怀诗看着片子上的阴影,“大夫,这一块是怎么回事啊?”

    医生看了一眼:“旧伤,看样子是小时候骨折过,没有经过正规的治疗,这孩子很多旧伤啊,小孩子骨折是很容易治愈的,只要好好治疗对以后基本没什么影响,但是看他的这些伤,几乎都没治,现在落下病根儿了,会有创伤性关节炎,应该一下雨就疼的。”

    一下雨就疼?

    鹿怀诗想起第一次去别墅给应青鸢上课的时候,那边正在修路,应崇带着她走的另一条路,那条路陡峭难行,应崇却如履平地,一点都看不出他的腿有什么问题。

    从诊室出来,鹿怀诗去病房看了应崇,他还睡着,已经退烧了,脸色还是苍白的,睫毛长长的垂下来,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嘴唇没有血色,整个人看上去有种破碎的美感。

    他很擅长忍疼,腿被咬成那样了还能轻柔的对她说话,要不是他转过身来被鹿怀诗看到伤处,她甚至不知道他受了伤。

    应崇没睡多久就醒了,蓦然睁开眼睛,眼底满是防备。

    “这是哪?”

    鹿怀诗听到他的声音回过头:“是医院。”

    应崇清醒一些,想起之前的事,“你还没走啊。”

    鹿怀诗也想起来了,耳朵有点红,面色却是淡淡的:“嗯。”

    应崇笑起来:“真好。”

    “之前我说的那些,都是心里话,”应崇并没有回避这件事,“我不会逼你的,你也不用这么快就做决定,就算……想要枪毙我,也让我缓下这几天吧。”

    “我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鸵鸟总想逃避,把自己躲进羽毛里:“以后再说,行吗?”

    应崇难掩落寞:“好。”

    医生开了药,告诉他可以出院了,出院以后还需要打四针狂犬疫苗,应崇叫了司机过来先送鹿怀诗回学校,然后自己回了家。

    晚上鹿怀诗没有睡好,她只要一闭眼就能想起在那个昏暗的深巷里,应崇一面帮她挡着风,一面脆弱的倚靠在她的肩膀,眼睛里满是祈求的望着她:“爱一爱我吧姐姐。”

    他说的是“姐姐”。

    鹿怀诗听得真切。

    那一刻,鹿怀诗的脑海瞬间浮现起季怀玉的脸。

    这样软弱的求助,低低的叫她“姐姐”,她根本无法推开。

    应崇是因为她才受的伤,鹿怀诗有义务照顾他,出院后的第三天,应崇要去打第二针狂犬疫苗,鹿怀诗给他发了微信,她陪他一起去。

    “没有课吗?今天是周六。”休养了三天,应崇的腿好一些了,起码能自己走路了,只是需要慢一点。

    鹿怀诗小心翼翼的把他从车上扶下来,“我请假了。”

    这是她几年来第一次请假,校长痛痛快快就应允。

    “那我岂不是很荣幸?”应崇的状态好多了,跟鹿怀诗开玩笑道。

    鹿怀诗笑不出来,她没有睡好,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再加上应崇之前跟她说的那些话,她的心乱乱的。

    “别担心我,也别有负担,”应崇在她的帮助下迈过台阶,“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我们不是说好了假装一切都没发生吗?”

    怎么假装没发生,应崇的伤就摆在她面前,流的血痕还没干透,让她怎么当做一切都没发生。

    她之前的想法太幼稚了,有些事情只能去面对,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欠你的,我必须还给你。”

    前面有人排队,等待的时候应崇问她:“那天为什么去那个巷子里啊?约你的人是谁?”

    这件事情鹿怀诗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她还没有想通,她纠结着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应崇。

    “学姐,我知道这是你的隐私我不该问,可是这件事情已经威胁了你的人身安全,我不得不问,现在是我赶到了你没事,如果我没到呢,如果我没有看到你的手机,没有跟着你过去呢,学姐,这几天我一直做噩梦,我不敢想,越想越后怕,你没有觉得吗。”

    “我也觉得很奇怪,”鹿怀诗拿出手机:“就是这个人约我的,我……拜托他一件事,他说给我一些资料,约在那个地方见面。”

    鹿怀诗只给他扫了一眼就收起来了,他们上面具体的聊天记录没有给应崇看。

    “好,”那么就只能根据她给出的有限的信息推断了,应崇的大脑飞速运转:“除了这次约定见面,之前他有约过你吗?”

    “没有,之前都是微信聊天的。”

    应崇:“你从哪里加的这个微信?以什么理由加上的?”

    鹿怀诗想了想加微信的理由:“我……”

    又是不能说的,应崇换了一种问法:“他跟你要过钱没有?”

    “有。”鹿怀诗说:“你觉得他是骗子吗?可是,有一个我认识的人,真的托他办成了事,万一他真是骗子,我们要不要报警啊?”

    这个人并不是应崇安排的,如果对方真想伤害鹿怀诗——那可真是帮了他大忙了。

    “现在证据不足,”应崇斟酌了一下,“既然你还不确定,我们就套一下他的话吧。”

    鹿怀诗不解:“怎么套?”

    应崇:“别急,我教你。”应崇整理了一下思路:“首先不能让他觉得你起了疑心,就当做你没有怀疑,这次的事情也只是你找错了,不是他的问题。”

    鹿怀诗:“他能相信吗?”

    既然会选择这么低级的方式骗鹿怀诗,应崇相信之前他一定试探了很多次,发现鹿怀诗这个人其实挺傻的,才会变本加厉到了现在的地步。

    事情已经这么严重鹿怀诗依然相信,肯定会让对方起疑,但是只要言辞滴水不漏,应该可以打消对面的疑心。

    “你之前跟他说了什么都拿给我看一下,可以吗?”应崇说。

    鹿怀诗想了想,点头:“好,他跟我说的话我也给你看,不然我不知道怎么回。”

    应崇笑了下:“嗯,好。”

    鹿怀诗抬头看了一眼,“快到我们了,我扶你进去吧。”

    给应崇打针的大夫年纪挺大了,看着应崇就特别喜欢,嘱咐了一堆注意事项,鹿怀诗扶着他出来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腿上怎么那么多伤啊?”

    “什么?”

    鹿怀诗说:“那天在医院,医生看片子的时候告诉我的。”

    “小的时候弄的。”应崇笑了笑说:“太淘气了。”

    “现在还会痛么?”

    “不会了,完全感觉不到。”应崇说:“别担心。”

    下午回到寝室,鹿怀诗按照应崇说的,给黑色树发过去一条。

    “您好,我那天去了漆工街,但是好像走错了,和您说的不是同一个地点,我们重新约一次可以吗?”

    过了大约两节课,鹿怀诗又发了一条:“抱歉抱歉,那天您一定等了很久,恳请您原谅我,我诚心想要那三个小孩的资料,希望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和我见一面。”

    中午吃饭,鹿怀诗在食堂把手机给应崇看,“这样说行吗?”

    “嗯,等他回复吧,”应崇说:“对面应该不止一个人,既然你说他每次都要等很久才回复你,应该是在和他的同伴商量。”

    鹿怀诗皱起眉:“这会是谁啊?”

    应崇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只是有大致的猜想,我们先等他回话。”

    鹿怀诗点点头:“好吧。”

    应崇此刻的确只有一层猜想,八九不离十,但是他还不能告诉鹿怀诗,怕她知道以后会装不像,打草惊蛇。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无论是谁,敢对鹿怀诗下手,应崇都不会放过他。

    黑色树过了一天就回复了,鹿怀诗第一时间拿给应崇看。

    他说:“我那天等了你很久,还以为你不想要了呢。”

    应崇用鹿怀诗的手机回复:“怎么可能,我们再约一次吧,您说地点,这次我肯定不会找错了。”

    他回道:“这段时间很忙,等我有时间再联系你。”

    应崇:“好的,非常感谢。”

    应崇把手机还给鹿怀诗,“我猜这次他又要等上一周左右再联系你。”

    “为什么?”

    “为了淡化上一次的事情在你心里留下的阴影。”应崇说:“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是要钱。”

    鹿怀诗挑眉:“要钱。”

    应崇:“如果他再要钱,你就问他能不能交最多的那一档,或者再多交一些,直接达到你想要的要求。”

    鹿怀诗:“为什么?”

    应崇:“攒数额。”

    鹿怀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应崇从包里拿出两个饭盒:“我给你带了饭,我最近新学的几道菜,你尝尝看。”

    鹿怀诗看他一个一个的把饭盒打开,清炒肉丝,上汤菠菜,糖醋小排,最后一碗是菌菇汤。

    “应该还保温着呢,吃吧。”

    鹿怀诗:“不用了吧,我中午吃过了。”

    “又是面包吗?”

    “嗯。”

    “你这样不行,你看看你瘦的,上次我背你,才那么一点斤两,这样下去身体就垮了。”应崇说:“我知道你还没有接受我,但是在接受我之前,你先健康起来可以吗,我从家里过来的,也不费什么事。”

    鹿怀诗说:“我不能要。”那样欠他的就更多了。

    应崇把筷子放下:“那就扔掉吧,我从早上忙到现在弄好的,你不喜欢的话,直接丢掉好了。”说到做到,他真的站起身准备把饭盒丢进垃圾桶。

    鹿怀诗忙拉住他:“应崇。”

    “这是我专门给你的,不可能再给别人,我自己也不行。”

    鹿怀诗有些犹豫,可是应崇好像真的有点生气了,鹿怀诗没办法,只好拿过筷子,“好吧……”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是不想浪费粮食。”

    应崇并不在意她是因为什么,目光期待:“快尝尝,这道菠菜我学了好久,看看爱不爱吃。”

    这就是……被喜欢的感觉吗?

    鹿怀诗缓缓将一条菠菜放进嘴里,真的很不一样。

    “好吃吗?”

    “嗯。”她的一句话,就能令他笑逐颜开。

    鹿怀诗很想问问应崇他究竟喜欢自己什么,可是这样的话一旦问出口就有些矫情。

    六岁以前鹿怀诗有很多很多玩伴,后来家里出事被姑姑收养,家庭的关系她始终是班级里的异类,没有人愿意和她玩,孤立她成了所有小朋友心照不宣的事,谁和她玩就会被一起孤立,再后来她弄丢了季怀玉,彻底封闭起自己,再也没有过朋友。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喜欢她,有人对她这么好。

    鹿怀诗点点头:“好吃,很好吃。”

    应崇轻笑,像摸小动物那样用手掌摸了摸她的后脑。

    距离校庆越来越近,戏剧社的排练越来越紧张。

    社长要定道具买服装排分镜,还要跟校庆负责人对接具体流程,忙得不可开交,这段时间的排练基本都是穆家齐还有副社长一起组织的。

    中场休息,穆家齐到鹿怀诗身边,“呐,给你的。”

    鹿怀诗眼前出现一杯奶茶,她抬眸:“给我这个干什么?”

    穆家齐:“请你喝的。”

    “不用了。”

    穆家齐:“我不太喜欢喝这些甜的东西,这几天排练辛苦,犒劳你的。你最近怎么样,我觉得你好像融进咱们这个大家庭了。”

    鹿怀诗和他并排望着窗外:“怎么看出来的。”

    “那天我看到你那个小徒弟带着你一起和钟嘉觅他们订水,还一块聊了会儿天,你以前可不会这样。”

    鹿怀诗垂眸:“是吗?”

    “是啊。”

    过了会儿,穆家齐挑眉又问:“他人挺好?”

    “嗯。”鹿怀诗说:“很好。”

    穆家齐嗤笑一声:“他可是风云人物呢,你都不知道,大一的那些女孩子们有多疯狂。”

    “疯狂什么?”

    “追应崇啊。”穆家齐说:“现在的小孩子我也不理解,一个比一个大胆,还有直接站在他寝室拿着一束玫瑰花表白的,咱们这个年代不都是男生这样表白嘛。”

    “是吗??”鹿怀诗在学校的时间除了上课就是帮人取快递,根本不知道这些事。

    “是啊,”穆家齐道:“但是我看他人还不错,一个也没接受,都很委婉的拒绝了,倒是也没得罪人。”

    应崇当然做得到,鹿怀诗又“嗯”了一声。

    “看到你有这样的改变我挺高兴的,”穆家齐说:“我一直都想让你融入进来。”

    “还好吧。”

    穆家齐深深地看着鹿怀诗,他不仅有点高兴,更有点嫉妒。

    尤其是看到鹿怀诗对应崇露出笑脸,遇到什么事总是毫无防备的询问应崇意见的时候,明明是他先认识的鹿怀诗,为什么她会更加相信应崇。

    “咣——”

    忽然一声巨响,吓了所有人一跳,鹿怀诗也是一惊,和穆家齐一起回头。

    门板撞到墙壁颤巍巍的弹回来,应崇站在门口,一脸无辜歉意:“抱歉,门被风吹开了,吓到大家了吧。”

    钟嘉觅拍着自己胸脯率先道:“我靠给我吓一激灵,今天风这么大啊。”

    “是啊,很冷,”应崇笑眯眯的说:“哎?学姐,学长,你们在做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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