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男人喝了一声,鹿怀诗感觉到怀里的江霁迎听到声音明显一抖。

    “把她给我吧,我是她哥。”男人穿着西服,表情有些愠怒。

    “好。”

    刚把江霁迎扶到她哥肩膀,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我难……呕!”

    话说得不清不楚,突然一低头,一大口污秽直接吐到了鹿怀诗身上。

    顿时袭来一阵酸臭味,鹿怀诗也蒙了,又温又湿的触感黏在自己胳膊上,脏污顺着手指一滴一滴往下淌。

    “抱歉抱歉,我,我没忍住。”

    吐完了,江霁迎也清醒了一些,看着狼狈的鹿怀诗连声道歉。

    男人扶好江霁迎,“你是这里的侍应生吧,对不起,衣服我会赔给你。”

    “不光是衣服。”鹿怀诗说。

    男人抬起头。

    “还有我接下来的工作时间,我需要去换洗,这些时间的费用,需要您现在赔给我。”鹿怀诗忍着脏污,一字一句的说。

    自己妹妹吐了人一身,男人也是理亏,“好,我给你转账。”

    鹿怀诗想了想:“我是按照卖酒算提成的,这段时间我不一定会卖出多少酒,您可以按照这里的平均酒价付给我赔偿。”

    身上的脏污都快干涸,味道混着地下停车场的潮味变得愈发难闻,可小姑娘没说走,还在一笔一笔的跟他算账。

    江霁川第一反应是她是不是想讹他,可小姑娘表情正直,大义凛然,看着不像那样的人。

    江霁川换了一个姿势抱江霁迎:“那你说吧,我赔多少。”

    鹿怀诗拿出手机计算器,输了几个数进去,加减乘除之后递给江霁川看,江霁川也同意了,“行,收款码。”

    鹿怀诗把收款码调出来,收了款。

    临走时,江霁川叫住鹿怀诗,“哎。”

    鹿怀诗回过头。

    “还得赔你衣服呢,这个给你,要不加个微信。”

    江霁川递给鹿怀诗一张名片,自己扶着江霁迎往车上走:“上边有我电话,到时候联系。”

    鹿怀诗:“衣服是我们这发的,直接折现吧。”

    江霁川又是一愣,随即笑了:“行。”

    鹿怀诗没仔细看那张名片,把微信加上之后收了钱。

    她白天补觉,晚上在会所上班,忙忙碌碌一星期过去,到了休息日这天,鹿怀诗起得很早,把家里收拾了一遍,又给大大小小的植物浇了水,去市场把家里缺少的物件全都添置齐,转悠两圈之后还是决定去上班。

    她像个陀螺,停下来就会觉得焦虑。

    上午还晴空万里,下午天空卷来乌云,黑压压的罩在头顶。

    空气闷得很,在外面站一会儿就汗流浃背,鹿怀诗坐公交来到会所,会所是轮休制的,赵经理看到鹿怀诗过来还有些惊奇,笑着打趣说“哪家用人单位招了你,真是走了大运了。”

    她照常端着酒来到一间大包,里面光线昏暗烟雾缭绕,鹿怀诗轻车熟路将托盘放在茶几上,一样一样把酒摆好。

    “酒来了,哎,先给我倒上。”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端着酒杯放在鹿怀诗面前。

    鹿怀诗点点头,“好的。”她把酒给蒋文英倒好。

    “第一杯我先提,祝咱们合作顺利,也祝应总大展宏图,我先干。”

    鹿怀诗丝毫没注意蒋文英说的话,放好酒之后准备出去,莫名感觉有道视线在自己身上萦绕不去。

    “等等——”

    鹿怀诗脚步一滞,声音她太熟悉了。

    转过身,果然,在长沙发最中间的位置,男人西装笔挺,金丝边框的眼镜折射着灯红酒绿,可他一张脸却沁着深不见底的漆寒,再多的妖娆也照不进他的眼睛。

    他懒洋洋坐着,周围人谄媚的给他敬酒,他修长的指尖捏着一只空杯,目光穿过众人,似乎没有落在实处。

    直到门口的女孩回过头,他的黑眸才终于抬起,准确无误的落在她的身上。

    “过来。”应崇对鹿怀诗说。

    鹿怀诗保持着端托盘的动作,没有动。

    周围人也都投来目光,看看是谁吸引了应总的注意力。

    “侍应生。”应崇的目光向下移了移,示意了一下她的胸牌,而后再次抬起,对上她的眼睛。

    他没有叫她的名字,而是叫她侍应生。

    他是这里的老板,她只是他的普通员工,他们的身份变了,她不得不听他的。

    更何况鹿怀诗这个月的工资还没有真正拿到手,如果她不过去,应崇就有理由把她的工资全都扣下,她辛苦这半个月什么钱都拿不到。

    鹿怀诗:“老板,请问有什么吩咐。”

    应崇将自己的空杯子放在茶几上,“这么没有眼力见吗?”

    鹿怀诗蹲下身,拿起酒瓶准备俯身给他倒酒,却听闻应崇说道:“还不去给在座的老板们都倒上酒?”

    鹿怀诗端着酒瓶,“是,应总。”

    鹿怀诗的乖顺让应崇拧起眉,他看着鹿怀诗从最左边开始,低眉俯首,一个一个给男人们倒了酒,还顺便说一句“请慢用”。

    一股火从应崇的心底燃起——她不是应该拒绝的吗?不是应该跟他硬刚,说自己不去的吗?

    她怎么可以这么听话,让她倒酒就倒酒,难道在这个包间里,谁让她倒酒她都会倒?

    在场的谁不看着应崇的脸色说话做事,现在摆明了应总要整一整这个小侍应生,所以包间里面出奇的安静,除了轻缓的音乐声之外什么都没用,在没有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前谁也不肯说话。

    只是被鹿怀诗倒完酒的人有些难做,应总的眼睛快要阴出雨来,自己手里的这杯酒仿佛一个烫手的山芋,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鹿怀诗倒完包间里的最后一个人,和最一开始的蒋文英对上视线——他的酒已经倒完了。

    “不用了,我这里有。”蒋文英说:“谢谢你啊,嗯……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出去吧。”

    蒋文英是江苏陶氏的高层,这次的局就是他组的,他是所有人里最想和应崇合作的一个。

    现在的小插曲打断了他想说的话,所以他想让鹿怀诗赶紧出去,他要继续他的正事。

    殊不知,他说完这句之后,空气仿佛更安静了,大家复杂的看着他。

    “谁准你出去的?”应崇从蒋文英身上收回视线。

    鹿怀诗回过头。

    “酒还没倒完,你落了一个人。”

    鹿怀诗看了一圈,杯子里都有酒了,除了他——

    可她不想过去,故意拖延:“谁。”

    应崇看穿她的把戏:“我。”

    应崇往旁边让了让,“坐过来。”

    卖酒兼陪酒,其实是会所里很正常的一件事,包间里就有好几个老板身边坐着姑娘,只不过这应总不好色是出了名的,今天居然让卖酒妹过去坐,属于是让众人吃了一惊。

    事实上应崇今天在包间里的所有举动都让大家意想不到。

    鹿怀诗抬步过去,坐到应崇身边。

    “这次这么听话?”

    鹿怀诗勾起一个很漂亮的笑:“这是我应该做的,老板。”

    应崇的心被她的笑容刺了一下,一想到她刚才倒酒,对着那些人也是这样笑的,他就觉得胸口闷得喘不上气。

    鹿怀诗双手接过他的杯子,倒了半杯酒给他。

    等她倒完,应崇又说:“我说过我要这种酒了吗?”

    鹿怀诗知道他是故意的,忍了一下,她说:“抱歉,您想要哪一种。”

    应崇拿起这半杯酒,放到她唇边:“喝掉。”

    鹿怀诗唇线动了一动,“好。”

    她的言听计从令应崇的心口更加难受,他恨恨的咬着牙,“谁让你喝你都喝?”

    “当然,”鹿怀诗答得很轻快:“我是一个侍应生,只要有钱,我什么都肯做。”

    应崇捏紧了她的手腕,“鹿怀诗!”

    其实鹿怀诗并不明白应崇生气的点,按理说她都已经按照他的命令去做了,应该也达到他想要羞辱她的目的了,为什么还是不高兴。

    鹿怀诗想让应崇开心一点,千万不要扣她工资。

    所以听到他叫她的名字,鹿怀诗迅速把酒喝掉了,还倒过来给应崇看了一点,示意她全都喝了,一点都没有剩,喝完她问道:“您想要哪种酒,我给您倒。”

    应崇看她的动作,下颌线崩得更紧,一手扣着她的腰将她猛地拉近,声音就在她的耳边:“你不是什么都肯做吗?”

    包间已经恢复之前的热闹,有人唱歌,有人敬酒,在外人眼里,他们只是在亲密的耳语,目光略过他们时总会刻意避开。

    可是鹿怀诗却在应崇的这一句问话中僵住,她听到自己问道:“应总想让我做什么?”

    应崇冷笑:“怎么不叫我老板了?”

    鹿怀诗按部就班的回答:“您是应总,也是老板。”

    “好啊,那我要你把每一种酒都尝一遍。”应崇揽着鹿怀诗的手收紧了一些,勒得鹿怀诗有些疼了,他的大掌几乎覆盖了她的半腰,鹿怀诗挺直着腰背,保持着一个非常不舒服的姿势才能克制着力道,不要被拽到他的怀里。

    “好……”

    应崇像是恶魔一样笑起来,“我说的是每一种酒,可不是这个包间里的每一种。”

    鹿怀诗回过头,明明离得很近,却隔着镜片,看不清他的眼睛:“什么意思?”

    “我这里的所有酒,一样尝一口,我买单。”应崇说:“不是想要钱吗?不是有钱什么都能做吗?”

    鹿怀诗的后背被冷汗湿了个透,她深吸一口气:“谢谢老板,我这就去拿酒,需要端到您面前喝吗。”

    应崇似乎咬着牙关,“当然。”

    “好。”

    说完,鹿怀诗站起身走出包间,端着托盘先拿了五瓶酒和一个杯子,应崇却站在走廊里,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应总?”

    “找个安静的地方喝,那里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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