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应崇的心情很好,唇边挂着愉悦的笑容,启开一瓶红酒倒进两只杯子里。

    他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怎么一直不说话?”

    鹿怀诗看着眼前的酒,慢悠悠的开口:“那天你意识不清的时候,问过我一句话。”

    应崇放下酒瓶,等待着她后面的话。

    “你问我,我们能不能回到过去。”鹿怀诗用食指轻轻划在杯壁上,“我也仔细考虑了一下。”

    应崇来了兴趣,“哦?”了一声。

    “应崇,我想问问你,我们的过去,是什么样子的?”

    说完这句话,鹿怀诗的眼睛就红了。

    她曾认为的过去,和应崇以为的,是截然不同的。

    “我们的过去,我很爱你,捧着一颗心,随便你处置,任凭你拿捏,在那个月夜,你问我可不可以爱一爱你的时候,我就把它交给你了。”鹿怀诗穿着一袭红裙,坐在小提琴曲悠扬的餐厅里,像一个公主,“可是应崇,这段过去,真的是这样的么?”

    “我以为的都是你粉饰过的,真实的我到现在都还没有看清楚,它其实比我想象的还要不堪。”

    应崇的眸锋逐渐锐利起来:“你见了谁?对你说了什么话?”

    鹿怀诗笑起来,“这应该问你自己不是吗?我的身上挂着你的小零件,谁对我说了什么话你都应该清楚啊。”

    应崇沉默半晌,“你都知道了。”

    所以真的是他。

    鹿怀诗摇晃着杯子里的酒,她的心仿佛也浸泡在这杯酒里,又冰,又涩,苦得人鼻子发酸,说不出话来。

    “我得知道你的所有动向,我想知道你和谁接触,每天都做了什么。”应崇修长的食指一下一下点在杯子上,说出来鹿怀诗大概也不会相信,他对鹿怀诗的占有欲疯狂到了什么程度,窃听器已经是小事,他更想在她面前装一只眼睛,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她,让她的每分每秒都属于他。

    或者,干脆把她绑起来,藏在山顶别墅里,消弭掉她的身份,让她彻底从别人的眼睛里消失,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只有他能够拥有。

    可是,他不能说,会吓到她。

    所以他点到为止,解释窃听器的来由。

    “诗诗,我本来没想告诉你的,我保证我绝对没有把你的录音交给别人,更没有利用录音做过什么,我都是,”应崇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我都是……自己听的。”

    在半夜,一个人躺在床上,他会打开她的录音,就着她的声音入睡。

    其实一开始在她身上安装窃听器是要控制她的动向,那时候的应崇还不了解鹿怀诗,他要保证他的计划万无一失。

    有一次他喝醉酒,鹿怀诗给他讲了一个小白兔和胡萝卜地的故事哄他入睡,在那之后应崇就染上了这个毛病,不听听她的声音他就睡不着觉,他爱她偏缓的甜甜的声音,戴上耳机,闭上眼睛,就好像她就躺在他的身边,一转身就能把她抱住一样。

    这跟之前录像的性质不一样,应崇想,她大约能够原谅他的吧。

    “你好可怕。”鹿怀诗听完,仍然觉得毛骨悚然。

    他究竟想要控制她到什么地步,和谁接触,每一天都做了什么,她想起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应崇就很喜欢问这些问题。

    那会儿她还会傻乎乎的以为是他爱她,她乖乖把自己每天做的事情回答个遍,现在想想真是可笑,明明他都知道的,何必要她再说一遍呢。

    他们的那段过去,任何一点甜蜜都是可笑的。

    她像一个玩物,或者一个器具,只是他的附属品,被他牢牢控制着,并不具有人的意志。

    应崇隔着长长的桌子和点点烛火望向鹿怀诗的眼睛。

    这……可怕吗?

    “如果你不喜欢,那以后我都不弄了,好不好?”应崇说。

    反正现在她每天都出现在他的身边,除了晚上,他一抬眼就能看到她。

    如果没有那些录音,应该也可以的。

    他也学会知足了。

    那张带着金丝眼镜的俊脸美得如同天神,可他的心肠,歹毒得堪比蛇蝎,造物主有他自己的规律,极致美丽的东西往往极致恶劣,最毒的蛇,总有最漂亮的外衣,最毒的花,也有最鲜艳的颜色。

    应崇的目光很诚恳,这种诚恳让鹿怀诗更觉得自己被玩弄被欺骗。

    时至今日,他还妄图欺骗她。

    两个人沉默的对视很长时间,桌子上昂贵的菜肴已经失去最好的状态,开始发蔫,发软,一如他们可笑的过去。

    “我没有怪你,”鹿怀诗率先移开目光,缓缓喝了一口酒:“我只是觉得心寒。”

    能够怪他什么,她又能要求他什么,怪他又有什么用?她是他的仇人,他们之间本就是一道没有解的习题。

    只能针锋相对,平行不相交。

    应崇却追根究底,目光灼灼:“你肯原谅我了吗?”

    鹿怀诗眼睛里逐渐熄灭的火焰让他觉得心慌,那是一种经历一切之后的万念俱灰,她眼睛里的寒冷几乎冲破那层琉璃薄膜,一直渗透到他的身体里。

    仿佛再也不会温暖了。

    “嗯?”应崇焦急的等着她的答案,他迫切想要站起身去抱抱她,她像他手中的细沙,他越是攥紧,她越会流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想抱着她,就算心越离越远,至少在现实里,他还能抱住这具躯体。

    “嗯。”鹿怀诗轻轻点点头。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现在的身份他是老板她是员工,她哪里来的资格能原谅自己的老板。

    她做了肯定回答,却并不像已经原谅了他的样子,应崇还是心慌,想再解释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已经发生了的事情,还能解释什么呢。又有什么用呢。

    不着急,应崇这样安慰自己,慢慢来,她是他的贴身助理,寸步不离,以后他们有的是时间在一起。

    应崇叉了一点牛肉递到她碗里,弯了唇:“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

    时间不快也不慢,就这样平稳的过了半个月,距离刘放的还款日还有最后一天。

    鹿怀诗早上洗漱的时候收到一条短信,她打开手机查看,她的银/行/卡转入一笔钱,鹿怀诗数了一下,八位数,三千多万,她惊呆了,不知道谁会给自己转这么多钱。

    110三个数字还没有拨完,一个陌生来电占据手机页面。

    是一个非常甜美的女声:“您好,请问是鹿总吗?”

    “不是。”

    鹿怀诗干脆的挂断电话,不一会儿那人再次打来,“我都说了不是。”

    “请问您是鹿怀诗鹿总吗?”

    鹿怀诗停住,皱了皱眉:“我是鹿怀诗。”

    “鹿总您好,我是余声游戏的财务,刚刚下发了公司半年度的分红,请问你收到了吗?”

    “什么分红?我……的确收到一笔钱,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钱,”鹿怀诗问,“是你打过来的吗?”

    “是的,鹿总,一共三千六百三十万,您看数字对吗?如果对的话那我这边给您确认查收了您看可以吗?”

    鹿怀诗听得云里雾里,“等等等等,为什么要给我钱?”

    “这是公司半年度分红,鹿总。”

    “余声游戏现在还在运营?”鹿怀诗说:“钱不是应该给应崇吗?”

    “您才是公司的最大股东鹿总,应总只是代您运营的。”女声可能也觉得鹿怀诗问得莫名其妙,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的公司还在运营,还是很耐心的跟她解释,“因为公司是半年度分红制,所以今天才给您打款。”

    “你等我问一下再确认。”

    “好。那我稍后再给您打电话您看可以吗?”

    “嗯。再见。”

    鹿怀诗挂了电话之后,马上又打给应崇。

    “余声游戏,是怎么回事啊?”

    应崇问:“怎么了?”

    “早上给我打了一大笔钱。”

    “是你的分红吧。”

    余声游戏并没有停止,现在由应崇亲自管理,他花高价挖了一支专业的游戏团队在做,背后又有整个应氏做靠山,这半年迅速发展壮大。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鹿怀诗说。

    “你是公司的法人,什么都不需要你做,等着收钱就行了。”

    鹿怀诗知道,这一切都是应崇故意的,让她费尽心思去赚钱,在她马上就要赚够的时候,再一下给她这么多,告诉她之前的努力都是白费的,他稍微动一动手指就能把她耍的团团转。

    鹿怀诗鼻子酸酸的,含着眼泪说,“好,我知道了。不过钱你拿回去吧,我不能要。”

    应崇在电话那头说:“为什么?”

    “我怕又是什么陷阱,这么大的数额,我不想坐牢。”

    应崇沉默半晌,“你还是不相信我。”

    要她怎么相信。

    鹿怀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道:“可以给我半天假期嘛?”

    “不可以。”应崇下意识反驳,而后问:“你想要假期做什么?”

    “很累,想休息休息。”鹿怀诗说:“还要回姑姑那一趟,把钱给她送去。”

    “直接打给她不就行了?”

    “姑姑的银/行.卡注销了,我得回去给她弄一下。”

    应崇想了想,他最近的行程确实不太适合和她同行,于是只好说:“那你把钱收下,我给你假期。”

    鹿怀诗沉默半晌:“好。”她顿了顿,“那应总,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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