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州朱府,朱宣捏着姜萤萤的信件,对着面前的姜逸咬牙切齿:“她一开口就是两粒玄武丹,倒是有脸!”

    姜逸并不知自家小妹使了什么手段,只知道这嚣张至极的朱府,一听说姜小娘子的名讳立即门户大开,奴仆个个毕恭毕敬把他引进去,让他顺利见到了家主朱宣,表明来意。

    “小妹已在信件当中说明白,若家主不愿,就想想洞庭渔场的那盘生意。”

    朱宣气得脸色清白,这姜萤萤惯会顺杆子往上爬,数月前她来到景州,抢了他看中的云雀不止,离开时送来一张五万两银子的账单,说是五皇子在画舫充大头欠下的债。

    在洞庭湖边转悠几圈,便发现朱家在湖中捞死鱼死虾贩卖给百姓,不是什么大事,但这种小马脚叫她抓得越来越多,总是麻烦。

    这姜萤萤真像只小虫子,嗡嗡叫唤,偏生动不得打不得,叫他烦扰至极。

    她怎么有脸来与他讨要朱家祖传的能治百病的玄武丹!

    姜逸弯着凤眼道:“家主,萤萤说她不愿仗势欺人,只是雪天路滑,那殷祀老将军还未搬去温泉行宫便在家门口滑了一跤,骨裂卧床痛苦至极,家主为这大梁的功臣考虑,也请慷慨解囊,献出两颗玄武丹。”

    两日后姜府,姜萤萤收到一个口信,乌格罕说他要回北沧了,想再和她见一面。

    她那会儿正在涂指甲,往刚涂满了凤仙花汁水的大红的指甲盖上吹气儿,在槐叶的一脸“娘子你怎会与那乌格罕有私交”的好奇下,勾了勾唇角。

    “二哥回到哪儿了?”

    “听说一回到京城还未着家,便往对面殷府去了,说是殷老将军的病情耽搁不得。”

    姜萤萤等指甲干透了才起身,轻挪莲步来到内室挑选衣物,“殷爷爷,这几日是云娘子在照顾着?”

    “是,我听松烟说,殷老将军这次情况严重,摔倒后只躺了两日,身上便出现了大量淤血阻塞,是云娘子日日夜夜守在床边,替他施针按摩。”

    姜萤萤去到殷府时,看到云若菱一身素衣,衣袖挽至手肘,纤指捏着银针旋进殷祀的皮肤,她唇色灰白面色疲惫,想来已经将这个动作重复了上百遍。

    秦夫人在一旁看着,等姜逸送来的玄武丹熬成了水,给殷祀喝下,老爷子的情况看起来好上许多后,她才松了口气。

    姜逸对她说了玄武丹的功效,云若菱从旁补充,秦夫人连连点头:“逸儿,你有心了,这样不远千里把药送过来。”

    她又握住云若菱的手,“若菱,这几日实在是苦了你了。”

    “没事的,夫人,殷家对我有大恩,我照顾爷爷是应该的。”

    秦夫人心中无比偎贴,想着这若菱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们往常有些头痛脑热的,总是第一时间嘱咐他们应当如何用药,如何注意饮食,天气热了冷了,都会送来亲手做的药膳。

    可惜殷恪是个榆木脑袋,这么个知心美人儿,竟不知道珍惜,白白浪费了人家姑娘的一番心意。

    秦夫人与云若菱一道走,看见倚在门旁,一团火似的姜萤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张口讽道:“老将军还在病中,你打扮成这样是要给做什么!”

    “秦婶婶,你这话说的,我这身衣服有何不妥之处?”

    秦夫人看她满手的红指甲更是一阵头晕,对姜萤萤向来是不拘着的,不掩饰嫌弃道:“你别进去添乱,老将军服了药才好些,待会儿又要被你气晕。”

    姜萤萤杵在原地,秦夫人道:“若菱咱们走,厨房做了红豆羹,等你哥哥回来,你给他送过去。”

    姜逸从房间出来,摸摸气鼓鼓的姜萤萤的脑门,解释道:“那玄武丹原是萤萤叫我寻来的,方才替她受了夫人一句谢。”

    姜萤萤用发髻去蹭他的手心。

    秦夫人的面色上挂不住,原来是姜萤萤招来的药,自己还那样奚落了她一顿,真是不该,对姜萤萤扯了扯嘴角。

    云若菱却看着兄妹二人目光微沉,在她看来,姜逸和殷恪很像,都是感情淡漠的人,只有对着姜萤萤会这般亲近熟稔。

    但是,没有关系,无论如何,她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正巧殷恪踏雪归来,见几人在老将军房门前,目光先在姜萤萤面上停留一瞬立即移开,向母亲请安。

    秦夫人握住他的手,拂去他肩上的雪:“恪儿,手怎么这样冰?”

    “方才为乌格罕送行,在雪中与他说了会儿话。”殷恪精致的鼻翼翕动,比雪还白的皮肤上呈现一片冻出来的薄红。

    秦夫人心疼:“这大雪天的,有什么话不能在屋子里说么,你快些回房吧,我叫小厨房煮碗姜汤,若菱,你跟过去给哥哥把脉,看看有没有风寒入体。”

    云若菱跟着殷恪回他的院子,只看见他穿着石青色披风的背影,她轻轻柔柔地说着殷爷爷的情况,殷恪淡漠地回应着。

    她心里有些着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上次把姜萤萤引到乌格罕那儿,他一定对她起了疑心,可是,他什么都没问。

    她日日忧心,恨不得破罐子破摔。怪只怪她,只在殷恪的房间外面听到了他要派人刺杀乌格罕,从没想过他会等在温泉外面,他会,亲自进去救起姜萤萤。

    陷害姜萤萤这步棋很险,她就是看见他们亲近,一时心急,才会失了根据。她不知道自己被看穿了多少,只能尽力讨好殷家众人,多积累些本钱,就算殷恪厌恶她,也要赖在殷家,再徐徐图之。

    “若菱,不必跟着我,你知道我娘疑心病重,我清楚自己的情况,没事的。”

    殷恪一贯的温柔,面上挂着和煦浅笑,话里却是不容半分置喙的拒绝。

    云若菱只得离开。

    通向殷恪的院子有一条小道,夹在两片竹林指间,日渐黄昏,殷恪远远便看见了竹林里的一抹红色,比夕阳要浓烈得多,步子放缓,经过时却不似预想中有小娘子窜出来。

    莫不是蹲在雪里睡着了,殷恪这样想着,又往前踱步了一段。

    姜萤萤穿得薄,着凉了可怎么好。

    他心思正繁杂,却听见背后踩碎细雪的声音,接着一双手从身后环绕,涂着大红蔻丹的十指在他胸前交扣。

    “哥哥你好恨的心啊,怎么可以假装没看见我呢?”

    殷恪的脚步没停,带的身后的姜萤萤只有脚尖沾地,若有仆人远远瞧见一定会觉得这一幕甚为诡异。

    前面即将遇到仆人,殷恪立即揽着姜萤萤闪进一处屋宇后,只一瞬间,揽住她腰的手便放开。

    姜萤萤整个人手脚并用挂在他身上,他肩窝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你的身体好冷啊。”

    她揽住他后背的衣料,把自己的热量度过去:“但是没关系,有我呢。”

    殷恪原本冻僵了的身体渐渐软化,被姜萤萤抱着,竟然很想发抖。

    好好抱着,把骨子里的寒冷抖搂干净,暖洋洋的睡上一觉。他咬牙忍住舒服的轻叹。

    姜萤萤扬手展示自己的手指甲。

    “好不好看嘛。”

    殷恪看向她的手,五指纤纤,削葱般白嫩,点缀着晶亮的大红色,极是明艳勾人。

    “我娘说你了?”

    “说了。”姜萤萤委屈。

    殷恪垂眸看向她,脸埋在他胸前,让他很想摸摸她松松散散的发髻,他抿唇笑道:“这世上也就我娘能说你几句了,受着吧。”

    姜萤萤五指握成爪状,在他胸前轻挠,做狐狸掏心状。

    似无意说道:“乌格罕说他今天离开京城,想见我一面。”

    “你想见他吗?”

    “想去。”

    “那便去。”

    姜萤萤稍微退开,抬起眼睛看向殷恪。

    手还揪着他的衣裳,“你说真的?”

    “当然。”

    姜萤萤看着他的浅笑,心中狠狠啐了口,还是把他拉过来抱着,“好吧好吧,再抱一下,我便走了。”

    赶到城郊客栈时已经完全天黑,姜萤萤下了马车,乌格罕果然在路旁候着。

    “萤萤……”

    他看到她目光变亮,迎上来,“萤萤,北沧国内生乱,我必须回去了,你一定要等我,好吗,等我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就来向大梁皇帝求娶你。”

    姜萤萤和乌格罕说了几句话,他面色落寞,还是强撑着笑容与她道别,知道马车夫催了几遍,姜萤萤才回到马车。

    车里那樽大佛被晾了这么一小会儿,就跟跟冰块雕成似的,呼呼冒着寒气。

    姜萤萤破天荒没去黏着殷恪,反而与他对座,从袖中取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里面有两三只飞舞的萤火虫。

    “这大冬天的,他从哪儿弄来的萤虫?”

    “是啊,从哪儿弄来的萤虫?”殷恪伸手讨要,姜萤萤自然把瓶子递给他,他装作好奇打开盖子。

    萤虫瞬间飞走了。

    “喂,你!”

    姜萤萤跺脚,“那是人家送给我的东西!”

    殷恪淡然笑道:“真是不好意思,不如在这儿将你放下,你再去把人追回来,叫他给你再抓几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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