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屠这边,一连半月,没去见鲁智深。

    “哥哥,这厮像是学乖了,半月以来,再没闹出什么动静。”王进笑着闲聊。

    “望他当真能稳住心性。”郑屠心中期盼着。

    “贤弟嗜酒如命,半月不沾半滴酒,真为难他了。”王进开始试探。

    “醉酒闹事,害了赵员外又是赔礼又是重塑金刚,该他如此。”

    “不过也半月了,想必那厮也知错了,要不这两日买桶酒,给他解馋,咱们喝半桶,那厮也半桶,应无大碍。”

    “莫再惯着他了。”郑屠立即拒绝:“从渭州到延安府,再从延安府逃到代州,路上也有许多时日不曾碰酒,怎不见那厮叫喊?”

    见郑屠下了决心,王进也不再多说。

    未料到郑屠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物极必反,这厮太久没沾酒肉,指不定又能闹出个什么事来。”

    他实在太了解鲁智深了。

    “哥哥的意思?”

    “再过两三日,如果那厮安分,再与他酒吃。”

    “得!”

    话语间,郑屠隐隐不安。

    似乎这份宁静,是风雨来临的前兆。

    智嗔见鲁达多日规矩,连呼怪哉。

    本想再找个理由将他赶下山,报了一拳之仇,竟一时难得。

    虽然心中郁闷,但也只能将此事搁下。

    这日,他独坐禅房参禅,忽听沙弥来报。

    “首座,山下六儿求见。”

    “六儿?”

    “便是那山下卖酒的村民。”

    平日里并未与六儿接触,智嗔自然不甚熟悉。

    “他来此何干?”智嗔不由问道。

    “弟子不知,不过见他神色慌张,应有急事。”

    急事?

    能有什么急事?

    “唤他进来。”智嗔朗声回道。

    须臾,六儿进了禅房,双手合十施礼。

    “见过首座。”

    “来此何事?”智嗔闭目问道。

    六儿将山间发生之事说了一遍。

    “不消说,贪酒的僧人,定是那智深无疑了。”智嗔眼中有怒意。

    但他却无可奈何。

    智真师叔如此护短,前番打砸了金刚神像,尚且不追究,此番半山腰偷酒,更加拿他没办法。

    “知道了,你自去便是。”智嗔有些意兴阑珊。

    “首座,不光此事,小人还有一要事禀报。”

    “快说。”智嗔有些不耐。

    “那僧人,小人却认得。乃是在渭州杀了都头,在庆州杀了门郎,又在延安府杀了押监和知府的在逃犯人,鲁达。”

    “什么?”

    听到这话,智嗔不由从蒲团上窜起。

    “智深是杀人犯?”

    “虽然那厮剃度了,但小人在代州城中,曾看过海捕文书,那模样还认得,特别是颔下那撮黑须。”

    “你可看得分明?”

    智嗔走到六儿身前,正色问道。

    “小人看得仔细,定不会错。与他一道的,还有郑屠、王进两人。”

    “郑屠?王进?这不刚合了那两火工道人姓氏。”

    当下,智嗔再无怀疑。

    好啊!

    什么员外表弟?

    什么庄客?

    却原来是三个在逃杀人犯。

    智嗔眼中闪过一丝出家人不该有的戾色。

    他第一反应:告诉智真师叔,将这三人赶下山去。

    但立即被自己否定。

    智真百般维护那厮,想必有些渊源。() ()

    此事若告知与他,说不定又是大事化小。

    但文殊院又不能窝藏杀人犯,一旦被官府得知,怎生了得?

    如何是好?

    寻思片刻,智嗔朝六儿道:“你立即下山,去找雁门县令,就说这三人藏在文殊院,让他速速着人来拿。”

    “首座,那这赏钱?”六儿笑着问道。

    他最关心的无非是赏钱,否则他也不用上山告知此事。

    “赏钱你自拿着便是,本座分文不取。”

    智嗔虽嗔,但不贪。

    “多谢首座,那小人便下山去找县令了。”

    “去吧。”

    六儿离去之后,智嗔寻思。

    雁门县距离五台山三十余里,来回两三个时辰足够。

    这段时间,须看好三人,莫要出了意外。

    郑屠今日值勤,扫那山门落叶。

    打扫之时,见那六儿低着头,自寺庙左侧而出,脚步很快。

    想着过两日要与鲁智深酒喝,郑屠便喝住了他。

    “慢些。”

    那六儿听得呼唤,转身一看,见郑屠拿着扫帚朝自己走来。

    心中直叫苦。

    “见过老爷。”六儿弯腰施礼,试图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神色。

    见他今日神情有异,郑屠心中疑惑。

    但也没多问,只是道:“又挑酒上山了?”

    “正是。”六儿低头用手轻轻擦掉额头上的汗水。

    毕竟他已经认出了三人,这可是杀人犯,寻常人家哪能不惧?

    “何时再来?”

    “两...两日后。”六儿说话已然有些哆嗦。

    “行,两日后,多挑一桶酒,我买下吃。”

    “是,老爷。”

    六儿抱拳行礼,可是双手止不住颤抖。

    见状,郑屠疑心更甚。

    “六儿,你怎地回事?”

    灵机一动,六儿回道:“没...没什么,只是受了风寒,身体有些发冷。”

    “既如此,你自回家休养。”郑屠没再多问。

    受了风寒,出汗畏寒正常不过。

    六儿的表现很符合风寒病症,郑屠不疑。

    “是,多谢老爷。”

    六儿如逢大赦,埋头快步离去。

    蓦然间,郑屠脑海里灵光闪过。

    不对!

    寺内杂工住的都在寺庙右侧,为何这厮从左侧出来?

    左侧都是寺中僧人禅房,他卖酒不可能到那去?

    加上刚才对方神色异常,郑屠心中大为不安。

    “站住!”

    他朝六儿离去的方向,随口一喝。

    谁知那六儿心虚,见郑屠大喝,拔腿便跑。

    见状,郑屠心中疑心大起,撇下扫帚,脚下发力。

    六儿哪敌得过郑屠的速度。

    他只觉眼前一晃,郑屠的身影便拦在自己身前。

    “老爷,还有...还有何事?”六儿脸色骤然变白。

    “你跑什么?”

    “我...我...”六儿一时无言以对。

    “说!”郑屠缓缓逼近。

    “我以为是贼人要劫财。”六儿哆嗦半天,说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借口。

    “贼人?”郑屠冷笑一声:“这寺庙中哪来贼人?”

    “是小人听错了。”六儿强辩。

    郑屠哪里会信,再问道:“方才你说,挑酒上山,卖与杂工?”

    “正是。”六儿强自镇定,可慌张无比的眼神早已出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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