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三兄弟离了五台山,一路并未见到追兵。

    想是那六儿还未被人发现,寺中僧人杂工,也未来得及告官。

    郑屠带着两人,取路南下,直奔东京。

    一路上,也不敢在客店内打火安身,专寻那山间小径。

    免不得夜住晓行,饥餐渴饮。

    鲁智深偶犯酒瘾,偶有碰到那农家,郑屠自买些家酿之酒与他解馋。

    至于肉食,若在山林间有碰到鸟兽飞鱼,三人自打了吃。

    如此半月有余,总算离了太原府,到了隆德府涉县。

    一日,三人贪看那山明水秀,不觉天色已晚。

    “哥哥,此处虽不及五台山,但那断霞映水,落日带烟,别有一番风景。”

    王进望着眼前的秀丽山色,连日以来的心中烦闷,一扫而空。

    “呼”

    郑屠长出一口气,见那山影深沉,槐阴渐没,不时见那鸟雀归林,也是神清气爽。

    这大好山河,不久后便要落入异族之手,惜哉!

    他心中不由感叹。

    三人立定,赏起那山间秀色来。

    忽见脚下一处清泉,本来清澈无比的水,逐渐变红。

    王进脸色一变:“哥哥,这是什么?”

    郑屠低头看去,眉头一皱。

    随后蹲下身子,用手舀起那红色的山泉,放到鼻子间一闻。

    血腥味!

    “这是血!”

    “哪来的血?”鲁智深也蹲下身子。

    抬头望去,见山泉绵延向上。

    “应该从上游流下来的。”王进道。

    “走,去看看。”郑屠立即说道。

    三人捡了山路,沿着水流而上。

    行到半山,忽见沟壑里有三人,被泉水冲刷,但枯枝卡住,以致于停在那里不动。

    “是人。”

    三人立即赶了过去。

    准确地说,那是三具尸体。

    靠近细看,郑屠见一女子衣不蔽体,下体似乎被兵刃刺穿,双边脸颊肿胀。

    “这女子,生前应被奸了去。”

    再看旁边那男子,双眼圆睁,肉眼可见其怒意翻涌。

    胸口一处血洞,显然死了多时。

    在他们旁边,躺着一具幼小尸体。

    那稚童看上去不过五岁上下,双眼空洞,眼珠子被活生生挖了出来。

    郑屠脸色逐渐阴沉,眼里似乎被寒霜覆盖。

    “天杀的狗贼,连孩童都不放过。”鲁智深怒意大起。

    “哥哥,这三人看上去只是普通百姓,何以死得如此凄惨?”

    环顾了一眼绿树环抱的山野,郑屠道:

    “想不到这秀丽山色间,竟隐藏着杀机。”

    “哥哥是说,这山中有贼寇?”鲁智深问道。

    指着三具尸体,郑屠道:“这妇人有些容貌,想必是路过此地被贼寇盯上,一家人惨遭毒手了。”

    “直娘贼,若让俺遇到,不将你碎尸万段。”鲁智深怒喝。

    三人不再多言,神色戚然。

    当下将三具尸体从水中拖出,简单挖了个坑掩埋了。

    “望你们下辈子,莫再投胎到这乱世。”郑屠心中感慨。

    这一耽搁,不觉半日已过,鲁智深出言:“哥哥,俺腹中饥饿,再下去怕是要错过宿头。”

    郑屠莞尔一笑,这才发觉晚霞渐起。

    “走吧。”

    三人继续赶路,又行了二三十里地,天色渐黑。() ()

    “哥哥,今晚怕是要露宿荒郊了。”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鲁智深说道。

    郑屠却远远看见一簇红霞,树木丛中,闪着一所庄院。

    庄后重重叠叠,尽是乱山。

    “不见得!”郑屠手指前面:“看那里。”

    两人仔细瞧去,激动呼道:“是庄院!”

    “咱们到那里借宿一晚便是。”

    来到庄前,郑屠见十几个庄客正从一驾牛车上,搬下来一团灰黑物件。

    细看之下,应有八尺方圆。

    那物件通体灰黑,表面竟有许多雪花纹。

    “铿”

    庄客将它推落地上,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声响,余音不绝。

    这是镔铁?

    郑屠前世看过此类记载。

    镔铁强度优异,硬度高,表面有雪花抑或螺旋花纹,且兼有韧性和耐腐蚀性。

    这个时代的钢,无论从外形或者内里,都远远不及。

    宋时,这镔铁可是极其罕见的,为何这山中庄院,竟能弄到?

    “哥哥,那一团物事,是个什么东西?”远远喊着,鲁智深好奇问道。

    “那是镔铁。”

    “镔铁?”王进有些诧异:“我当教头时,曾听闻此物,据说将之打造成兵刃,锋利无比,有吹毛断发之誉。”

    说完,他眼中闪过一丝渴望。

    前不久,三人还在讨论打造兵刃之事。

    现在就出现了镔铁,这叫他如何不眼中泛光?

    “这么玄乎?俺是不信。”鲁智深扬着头。

    “别管这镔铁了,咱们是要借宿,上前看看。”

    郑屠带着两人,来到庄客面前。

    “站住,尔等来此何干?”

    一面相有些凶恶,长着络腮胡的高大汉子,见郑屠三人靠近,立即心生警戒。

    他上前几步,手握佩刀,拦住了兄弟三人。

    郑屠故意不答,拿眼去瞧鲁智深。

    换做以往,恐怕对方如此无礼,鲁智深早已暴走。

    现在却见他缓缓站出,虽然脸上有怒意,但鲁智深却未冲动。

    “你这汉子,怎地如此无礼?”

    见他没有破口大骂,郑屠暗暗点头。

    看来五台山一行,还是有些用处的。

    至少这厮心性有所改变。

    “我庄上有事,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那庄客出言说道。

    见状,郑屠心中明了。

    镔铁何其珍贵,不让人靠近也是情理之中。

    “呔,你这寻常庄府,又不是那官家重地,如何摆起谱来?”鲁智深怒容已现。

    郑屠皱眉一笑,果然,这夯货三句便现了原形。

    “贤弟回来,休得无礼。”

    见对方眼里寒光一闪,郑屠立刻将鲁智深唤回。

    他不怕事,但也不想无端惹事。

    “哥哥,这厮好生猖狂。”鲁智深骂骂咧咧走回。

    “贤弟。”王进却道:“镔铁是极其贵重之物,你一靠近,他们自然得多加提防。”

    “正是此理。”郑屠附和。

    “一块破铁,值得这般阵仗?”鲁智深咕哝。

    待到其余庄客将那块镔铁运入庄中,郑屠方才上前。

    “这位兄台,我等三人因贪恋山间秀色,以致于错过了宿头,欲借贵庄投宿一宵,明日便行,不知可否行个方便?”郑屠拱手施礼。

    那庄客见镔铁已经运入庄中,又见郑屠如此这般,警戒之色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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