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办丧事,寡妇院变得忙碌起来,备贡品,叠元宝,剪纸衣。吴茉儿看了一圈,觉得剪挂青最容易,便领了一沓白纸剪个不停。

    因为有活,她获得些许自由,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顺便观察路线地形。但众人避她如瘟疫,花姐在众目睽睽之亦不敢与她多亲近。

    吴茉儿置若罔闻,干着活,嘴里机械般地重复:“我要给和光守灵。”

    无人搭理。

    吴茉儿便换个位置继续讲:“我要给和光守灵。”

    隔壁老妇忍不住嘲笑起来,“没脸没皮,哪来的资格。”

    老妇与旁人讨论着江伍氏苟且的丑事,她们唇齿翕动,肆意地宣泄,用谤嗤、折辱他人的手段来获得精神上的快感。她们的声音很小,吴茉儿只微微听到点动静,一凑近便无声无息。但不要紧,她可以猜,可以嫁祸,可以以腹诽之名将她们定罪。她就是要闹,煽风点火,火上浇油,越大越好。

    她对着老妇骂骂咧咧,不依不饶,“老妖妇关你屁事?你苍蝇投的胎,整天嗡嗡嗡,逼逼别家事,咸吃萝卜淡操心,吃屎也没见你这么积极!自家遭瘟了,也不赶紧找兽医治治,还有心思传闲话!你也不怕下拔舌地狱,拉去做爆炒猪杂碎。你丈夫死你家里人死都是被你的嘴给臭死的!你个缺了大德的玩意儿,还不赶紧将鸟嘴闭上,给子孙后辈积点德!”

    吴茉儿的奶奶号称当地第一悍妇,除了不骂家里人,骂遍村中无敌手。她耳濡目染下,吵架从来没输过。

    “你骂谁呢?自己做的丑事还不兴说啦?有本事你别做啊!做了就别怕人说啊!”老妇果然上当,与她疯狂对骂,霹雳哐啷,好不热闹。

    极大的动静,引来诸多围观。见管事的来了,吴茉儿将指甲缝里藏着的、混了薄荷脑的油膏往眼角一抹,顷刻间泪雨滂沱,霸王花秒变小白花。她哭哭啼啼,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你凭什么说我没资格?我是他长嫂,守灵出殡,你说我有没有资格?我要找族长评理,问问族长,我到底有没有资格?族长都没发话,你们凭什么盖棺定论?凭什么?”

    她哭闹着叫人找族长,无人敢去。她让花姐去,花姐是边缘人物,连见族长一面的资格都无,再加胆怯,扭扭捏捏,最终无功而返。

    “不碍事。”四下无人,吴茉儿极是淡定,“族长没说不同意就是同意。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花姐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依着意思,将江家近况一一告知。知道江家没有按山匪要求的那样赎回江子衍的残肢,而是扎了个稻草替代,吴茉儿开始日日烧纸夜夜哭啼。她也不说词,只是时而抽咽,时而嚎啕,时而沉寂无声,惹得众人心烦意乱。

    有人克制不住前来劝解,“娘子节哀!”

    吴茉儿没有搭理,只是依旧啜泣。次数多了,众人竟真以为她是在为江子衍难过,亦或是为亡夫为自己。但其实,她只是在混淆视听,瞒天过海——当所有人都认为她与江子衍感情深厚,她不是出逃而是出殡,她才有希望暗渡陈仓,逃出生天!

    到了出殡前一天,夜里,吴茉儿拆了件旧衣,裁下布料,在里衣上缝了好几个口袋。因为手生,她缝了好长时间,歪七扭八,还扎了自己好几下。缝完,她将剩下的布料撕成条,包裹好金银钱财,缠到大腿或腰上,其他的则挑了挑,装进里衣。

    套上两件外衣,再穿好孝服,简单挽了个髻,一切准备就绪。因为激动,也怕错过机会,她一夜未眠,等天亮,确认隔壁的几个老妇都走了以后,依次打开房门、院门,提着篮黄纸,乔模乔样地朝大门走去。

    心扑通通地狂跳,手心亦沁出汗液,她握着拳,不断地给自己加油打气,“兵行险着,成败在此一举!”

    她的工作还等着她去做,工资等着她领,房贷等着她还,她是父母的心头肉——所以她必须成功,必须活下去,必须回到现代!

    到了大门口,果不其然,她被人拦了下来,“你不能出去。”

    “这是族长的意思。”吴茉儿表情严肃,义正词严,“我是和光长嫂,有资格奔丧。你若不信,可以找族长问问。”

    其实很多谎言被识破,最主要的还是说谎者的心理素质不够好,先一步自乱阵脚。倘若能自圆其说,且在气势上压对方一头,普通人未见得能识别。而现在,吴茉儿想离开此地的欲望堪比火山喷发,任何阻拦她的人,对她而言都是绊脚石,恨不能一脚踹开。

    守门的直勾勾地盯着她,道:“我怎么不知道?”

    吴茉儿一眼不眨,与之对视,“族长日理万机,哪有空专门通知你?”

    她的眼眸深如寒潭,经过几天折腾,更是又红又肿,如核桃般。丧服一穿,再配上江伍氏自身孤冷柔弱的气质,别提有多楚楚可怜。

    “究极体小白花!”

    守门的抵挡不住,先一步将眼睛挪开。他不敢找族长对质,默认是族长授意旁人开的门锁,见吴茉儿模样可怜,又知她夜夜悲恸,心一软,上了当。

    “山路十八弯,一关又一关!”

    吴茉儿出了门,只窃喜片刻,便循着踪迹,马不停蹄地找到灵棚。

    虽说丧事从简,但江家是世家大族,盘根错节,人数自然多不胜数。灵棚搭在一偏僻路口,素车白马,拽布披麻。众人在棚前诵经、磕头、烧纸,好一阵忙。

    趁着人多且杂,吴茉儿选了个偏远亲戚组成的队伍,灯下黑般混了进去。碰上询问,她便胡编乱造一通,或找借口遁走。这些人本就没落,几乎无人搭理,况且对丧事淡漠,对她更不会深究,所以整个过程还算顺利。等起灵仪式一结束,她找准机会,随着队伍溜了出去。

    队伍浩浩荡荡,绵延数里,白茫茫一片,肃穆又壮观。天有风,丧幡招摇,冥纸飘荡,草屑尘土飞扬。人们不得不眯起眼眸或以袖遮面,防止灰尘飞入眼睛。

    “天助我也!”

    吴茉儿低头扯住头披,尽可能地挡住脸。她如鱼般,小心翼翼地在队伍里游弋,找了个靠后且靠边的位置,确保没人注意自己,又见前方在八卦江家事宜,不禁支起耳朵偷听。

    “江家的钱以后都是元成的喽!”

    “可不是!别看他一脸伤心,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子衍这小子也是倒霉,好端端的怎么叫土匪杀了呢?死得真够惨!”

    “还不是元成那货貔貅在世,只进不出!给了钱,没准人就回来了。说白了,他就是想要江家的财产,故意放任不管。”

    “我听说他是被族长软禁在家,没收到消息。”

    “就没人给族长传话?”

    “嘘!别乱说话!”

    “不过也好,贼寇知道江家不会出赎金,抓了也白抓,其他人就安全了。”

    “唉!元宏一门算是绝户了。后面元成当家,只怕没那么好说话。”

    “我听说族长想将益华叔的儿子过继过去,谁知道那伍家的不争气,惹个骚事出来。现在好了,长房就是想过继也师出无名。”

    “元礼吗?”

    “是啊!也不知道族长怎么想,侄媳养叔公,老天都看不下去!”

    “元礼小啊,他爹跟族长一个妈,又是正妻生的,眼下就他最合适。叔公不叔公的,有宗祧祭祀就成。不过这事也太巧了,不知是不是天意。”

    “什么天意?分明人为!”

    “管他呢!我就看戏。”

    “我也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看不是一群争摔盆的吗?本来一个就够,现在比手指头还多。”

    “哈哈!哈哈哈哈……”

    “可惜我们几个差点出五服,又是妾生的,不然也去抢一抢!”

    “哈哈!当初赶着投胎,没看清进了谁的庙,现在后悔也晚了。”

    “好庙不好进,你看那伍家来的,占着风水宝地,嫁进来两年,连个蛤h蟆都没生出来。要是生个蛤h蟆,有个交代,也不会落到这地步。”

    “听说这娘儿们跟夜叉似的,凶得很!族长提起来就头疼。”

    “我倒见她性子极好,知书达礼。”

    “都是装的!她爹以前杀贼匪,一手一个,这种人怎么会养出娇滴滴的女儿?母大虫都算好的!”

    “她娘是大家闺秀,也不是不可能。”

    “我倒是好这口。可惜家养了一个,一山不容二虎!”

    “哈哈哈哈……”

    “我听说她娘叫贼匪劫过,也不知受没受玷污,总之名声坏了。她娘叫人退了婚,无人敢娶,这才嫁给她爹。不然她爹一介布衣,纵有救命的恩情,给点钱打发打发完事,怎可能娶到参政的女儿?”

    “我听说元宏家的也叫人劫过。”

    “不是吧?还有这事?”

    “元宏家瞒得好,这事过去了二十来年,知者甚少。我跟你们说,那伍家的跟元宏家的是在贼窝里认识的!就是关系好才结的亲家,不然哪个婆婆能看儿媳顺眼?”

    “怪不得!感情是有把柄。”

    “谁说不是呢?”

    ……

    信息量好大。

    吴茉儿越听越起劲,恨不得参与进去,也插上一嘴。她真的很想问问江家的恩怨情仇,前五百年后五百年,尤其是他们怎么发的家。毕竟她也有个暴富梦,当当唐僧取取经,没准能借鉴一下。但出于安全,她只能当个沉默的吃瓜群众。

    “真是憋得慌!”

    吴茉儿心想,不如将这江家事添油加醋一番卖给说书的,不仅换第一桶金,还能膈应江家一番,实在美滋滋。

    “就这么干!”

    她恨不得立马起飞,找到地方开干。

    一路顺得不可思议。

    到达城门口,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前方似乎发生冲突,人声嘈杂,八卦也跟着中止。吴茉儿觉得没意思,等了一会儿,见队伍仍旧停滞,索性绕到前方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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